玉明熙紧咬着牙齿,门外的风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坚挺的门窗,再睁开眼时,泪水都快把枕头染湿,她哭着求饶,“不行,我真的要死了。”
雪白的轻纱映衬着喜庆的红色在床榻前飘摇,榻上二人半遮半掩的盖在锦被下,动作细微谨慎。
平时连点皮外伤都没受过的女子一下子承受如此剧痛,说话声都忍不住发抖。原本用花枝托着的娇花,非要戳在铁棍上两相契合,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不堪忍受的玉明熙哭的厉害,“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实在是恨我的话,干脆杀了我吧。”
裴英箭在弦上,热气冲上脑门,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可面对玉明熙哭的梨花带雨,他竟也觉得心痛。他是想好好对待她的,想要成为她的夫君,日后疼她爱她,可眼中看到的只有她的眼泪。
他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她哭得瞳孔涣散,抹掉了口脂的唇色一片惨白,眼里一片迷蒙的水雾,几近失去意识。
裴英心道不好,赶忙收手,回抱住她的身子,“明儿,你还好吗,你别吓我!”
裴英沉寂片刻,突然听到玉明熙极其微弱地“嗯”了一声,尾音也是委屈的颤着,仿佛能渗出泪水来,“对不起,我是真的吃不消,是我没用,不能服侍你……能不能换别的惩罚,求你不要因为我苛待林家。”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林枫眠。
裴英轻叹一声,将人捞近怀中抱紧,心疼道:“你别哭,我没有要罚你,今日不成,我们以后可以慢慢来。”
玉明熙不答他,只蜷缩着身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雪白的肌肤上落下几点红珠,沿着丰润的腿落进红色的喜被中,一滴两滴,仿佛鲜红的珍珠将少女的气血都抽干了一般。
又哭又痛,玉明熙渐渐在男人的怀抱中昏睡过去。
散发着热气的汤泉渐渐变冷,屋中弥漫的雾气已经消散,屋外落下的雪被风吹着卷上天空又再次落下,明亮的红灯笼在升起的太阳中渐渐熄灭,夜晚的温情在白日到来时逐渐冷却。
今日大雪封路,按例不上早朝。
景泉宫里一片安静,候在外头的宫女听不到声响不敢进去打扰。昨夜里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让人听了心惊胆战,虽没有亲眼看见,也能猜想到郡主受了怎样的对待。
小太监踩着梯子去把红灯笼摘下来,茫茫大雪中四处不见人,只有下头扶着梯子的同伴能说说话。
二人一路摘灯笼闲的无聊,小声说起昨夜在宫里发生的事。
“陛下弄那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讨郡主欢心,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人家,还是一时兴致上来了觉得有趣。”
“昨夜都侍了寝,如今是真的改口叫娘娘了。”
“你听没听见昨夜那里头的声响,哎呦,娘娘哭的那么可怜,只怕是被陛下……”
“她一个娘娘竟然比我们这些下人还要受罪,真是可怜呀,再怎么说也是先帝宠爱的义女,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真是可悲。”
红墙下是漫漫白雪,两个小太监在雪中摘灯笼,很快连自己的帽子上也堆了一层雪。雪中不见飞鸟,亦无行人,天地苍茫,一片估计凄凉之景。
景泉宫中,汤泉彻底冷了下来,雾气消散后视野格外清晰,几片轻纱遮掩中,喜红色的床榻间间或露出两条雪白的腿和男人宽大的后背。
好重,快要不能呼吸了。
玉明熙从睡梦中被憋醒,从深埋的胸膛里抬起头来,总算得到一丝喘息的缝隙。身上缠着两条胳膊将她搂得那么紧,差点没把她勒死。
她愤愤的抬起他一只手臂丢到一边,从他怀中钻出来,刚动没两下便觉得身子有些酸痛,回想昨夜,玉明熙脸色涨红:没了清白已经够耻辱,她竟然还在他面前哭的那么厉害。
还有什么脸面再见他。
看着满殿飘摇到轻纱,玉明熙直想扯下一条来上吊算了。
转头看到熟睡的男人那安详的面庞,只看这张清秀的脸,谁能想到他过于常人,并非凡物,只怕少有人能承受住。玉明熙羞赧的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趁着他还没醒过来,玉明熙灵机一动,去门边捡了那婚服裹在身上,忍着身体不适,打开殿门。
从屋外吹来的冷风夹杂着雪花打在她身上,本就酸痛的身子受了凉,差点没站稳。玉明熙一手扶在门上,踏出一步。
宫苑四处都被大雪覆盖,天空中还在下着小雪,玉明熙刚走出一步,一片雪白中的红色身影就被人发现了。
“娘娘!”小宫女从一旁侧殿跑过来,躬身行礼,“天气寒冷,还请娘娘回去。”
玉明熙看着前头白茫茫的路,寒冷的风穿透了简单裹在身上的婚服,凉透了她雪白的身子。昨夜承欢落了个身心俱疲,今日逃跑又碰上大雪封路,只怕要冻死在半路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玉明熙决定从长计议,退回景泉宫里,关上了殿门。
站在门边,隐隐有冷风从门缝中吹进来,玉明熙觉得腿软无力,只能走回床榻重新钻回了被子里。身边的男人不经意的翻了个身,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再一次将她拉进怀里。
他在装睡。
玉明熙背对着他,听到那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戏弄她,分明已经醒了,还要看她会不会逃跑。
她翻了个身面向他,赌气说:“还想装到什么时候,戏弄我很好玩吗?”
裴英缓缓睁开眼,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慵懒的声音低哑道:“起的真早,看来是昨夜让你睡得太早了。”
听罢,玉明熙胸中的闷气解了半分,垂下眼眸说:“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许了你一次,我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你的了,你就把我放了吧……这样我们以后还能做回君臣。”
“昨天我们有圆房吗?”裴英侧躺在枕上,疑惑的看着她。
玉明熙瞪大了眼睛,红着脸说:“有啊!你不会赖账吧,我,我人都……”
“可是我都没吃到多少。”被下的双手围在她肩膀上,九五至尊的皇帝像个拿着糖果却不舍得吃的孩子,可怜的说,“因为明儿哭了可怜,我刚进去就出来了,昨夜忍得厉害,如今还难受的紧。”
喜被下相拥的两具身躯坦诚相对,一点小的触碰摩擦都有可能激起熊熊大火。
玉明熙被他说的没了底气,冷言道:“那你想怎样,总归我是受不住你,没那么好的福气能伺候你,陛下还是另找他人吧。”
毛茸茸的脑袋在她脖颈处磨蹭,玉明熙无奈的看着他,皇帝看向她,一双眼睛无辜纯净,“明儿,你不要这么说,我会难过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会去找别人。”
帝王深情不知真假,玉明熙轻叹一声,“裴英,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到底有多深,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之情,即便像现在这般躺在一块,我对你依旧没有非分之想……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你的人,何苦囚着我不放。”
闻言,裴英沉默了好久,俯身吻住了那张总让他感到心寒的唇,不给她喘息之机。
口中的空气被尽数夺走,玉明熙睁着眼睛看他把自己推倒在软绵绵的床上,隐藏在被中的野兽隐隐有苏醒的架势。
她快要无法呼吸,艰难的挣扎着,最后被裴英咬住下唇松了口。
惩罚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裴英眼神晦暗的看着她,“明儿,你休想从我身边逃走,我说过只想要你一个人,既然一次不行,那就两次三次,我就不信,你吃不下。”
玉明熙急促的喘息着,被裴英的一番话彻底浇灭了心中的希望。
他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见事情没有转机,玉明熙只能退守一步,小声问:“我是不是还要回到那个石头屋子里?”
裴英顿了一下,于心不忍,说:“你若是愿意,可以睡在帝华殿里。”
玉明熙没有过多犹豫,点头同意。
能够让他松口也是好的,逃出帝华殿比逃出那四面密不透风密室要容易多了。既然裴英迟迟不肯放下执念,她只能顺道而行之。
玉明熙温顺的靠在他怀中,收敛了一身的怨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和,温柔的说:“裴英,你既然当我是你的妻子,那……可不可以不要再锁着我了?”
少女的态度变化让裴英觉得很有意思,趴在她身上摇摇头,“明儿神通广大,我可不敢放手一搏。”
他不轻易上钩,玉明熙伸出自己的手放到他眼前,“你看,我被你锁了这些天,手腕都磨红了,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越说越难过,仿佛真受了委屈似的,泪眼汪汪。
裴英沉默了一会儿,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着手腕上一圈红红的印记,有些心疼。
在这深宫里处处都是他的人,玉明熙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裴英思索一番,终究是为她心软了,“那就不锁了。”
玉明熙心中暗喜:他果然吃这一套。自己从前跟他硬碰硬真是太不理智了,果然对付疯子,就要利用他的感情。
还没高兴一会儿,就听裴英轻声补充道:“我这一次相信你会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但如果被我发现你逃跑,就不只是锁住手脚那么简单了,明儿,你的身体那么漂亮,可要好好珍惜啊。”
玉明熙心中恶寒,还是要硬着头皮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回答:“我知道,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当然会留在你身边。”
闻言,裴英满意的笑了。
大雪一直到中午才停下,被挡在乌云身后的太阳散发温暖的光辉,阳光透过层层乌云从天空上照下,仿佛金线穿插在厚重的白灰色布料中。
处理政事的皇帝在前朝和御书房中忙碌,玉明熙则在帝华殿中读书写字,俨然已经习惯了当下的处境。
坐在书案旁,看书看的眼睛累了,玉明熙身子向后倚去,无意间看到桌下抽屉里露出白白一角,像是一张纸。
她伸手打开抽屉,发现里头躺了一叠纸张,拿出纸来挨个看了一遍,上头无一例外,歪歪扭扭的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的字还是这样叫人不忍直视,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玉明熙无奈的摇摇头,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酸。他心里渴望的感情,自己给不了。
看着宛如蛇爬虫歪的字,玉明熙不禁想,如果裴英喜欢的人不是她是别人,他们两个人或许就不像现在一样落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收起纸张,玉明熙无心再看书,踱步走向床榻。裴英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她并不打算等他,干脆自己先睡下,也省得他回来了又缠着她要这要那。
刚在床上坐下,忽然听得窗外传来翅膀扑闪的声音停在窗台外。
冬天会有鸟吗?玉明熙脑中一惊,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一个缝隙,果然看到外头站着一只灰黑色的鸽子,鸽腿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她心中大喜,一手把鸽子抓到手中。紧接着就听得外头有人走来的声音,吓得她赶忙关上窗户,把鸽子藏进袖子里。
等过片刻后,外头那人没有走到门边,想来应该是巡夜的宫女。
玉明熙走到书案前,拿出小竹筒里的信,两指长的纸条上写着,“每日入夜,以此通信,你在何处。”
这字迹她认得,这鸽子她也记得,林枫眠果然来找她了。
对自由的渴望让玉明熙激动的忍不住发抖,可外头裴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赶忙在信纸背面写下,“帝华殿,勿去圣前。准备人马,带我离京。”
把信纸装回去,玉明熙又走到窗前,打开一个缝隙。
“娘娘?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声音让玉明熙顿感不妙。窗外一只手从缝隙中穿进来,把窗户打得更开。常柏看向玉明熙,疑惑道:“冬日寒冷,娘娘小心着凉。”
玉明熙警惕的看着他,将鸽子藏到身后,经过驯养的鸽子在她手心格外安静。同样都是她养的,人却不如鸽子忠心。
玉明熙出言讽刺:“当初我将你拨给裴英听用,你果然不负我所望,攀了高枝,坐上这羽林都尉的官职,而我却成了笼中之雀,还要劳烦你来看守,听你喊一声娘娘。”
闻言,常柏拱手行礼,“郡主,是属下失礼。”
玉明熙冷道:“你既然叫我一声郡主,我也不查问你如今到底是为谁做事,只希望你不要忘了,当年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属下不敢忘。”常柏没有抬头。
“你退下吧,我开窗透透气。”
“是。”常柏后退两步,转身向宫苑外走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玉明熙才把手中的鸽子拿出来,放飞了。
转出宫苑后,常柏停在门外拐角处,立了一会儿后便听见天空中有声响,仰头看去,是一只鸽子。
他从郡主府出身,自然知道郡主府里驯养鸽子的本事。看着那远去的飞鸟,一直到它消失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之外,常柏才转回头来。
正对面不远,皇帝的銮驾走了过来,看到呆站在宫门边的常柏,裴英坐在銮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常柏刚刚盯着的方向。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常柏跪地行礼,“属下失职,还请陛下恕罪。”随即回答,“不过是看一朵被风吹起的雪花,让陛下见笑了。”
裴英看着他,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没爹娘的娃,啥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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