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的对。”小燕非常认同他的话,她知道这是林枫眠意思,也很庆幸郡主还有他这么一个值得托付性命的竹马。
当今陛下武德充沛,处理政事却有些力不从心,急需培植自己的忠臣。玉明熙与林枫眠二人一体,权力过重,树大招风,既然已经被陛下忌惮了,尽快脱身便是最好的退路。
她看着纸上玉明熙的字,又一遍确认,“那我让青竹把府上的护卫召集起来,时刻待命,请林大人一定放心。”
小厮点点头。
说完话后,趁着门外没有人,林家小厮又悄悄出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太阳西移,温暖的日光洒在庭院中,为寒冷的冬日添了几分暖意。
正值五王爷生辰,皇帝为显兄弟和睦,赐五王爷封号为“敬”。双喜临门,敬王爷便在府中大摆宴席招待众人,几位国公与誉王妃母子也被邀请到席上。
庭院中几桌子宾客齐齐到场,主屋里的桌上更是皇亲国戚,好生气派。
宴席刚开,府门外便有下人急忙来报,气喘吁吁的走到席上,大喘一口气,站直了吆喝:“圣上驾到——”
席上众人纷纷起身,见庭院外走来一身着描金玄锦袍的男子,忙跪地叩拜,“参见陛下——”
裴英看着席上众人,正中间的桌子上。左侧是沛国公英国公两家老臣,右侧是誉王妃母子,坐在主位上的正是他刚封的敬王爷。主桌之外还有大小七八桌,有文臣武将,也有还未入仕的世家子弟。
他走到主位上,李闻忙向一边退去,恭敬道:“陛下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弟好去门外迎接。”
裴英抬手,随意道:“今日是你的生日宴,朕过来是为自家兄弟,不必拘束于君臣之礼。”
“谢陛下隆恩。”李闻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裴英,瞧见他神色如常后才敢起身。
宴席上来了皇帝,坐在主桌上的众人难免拘谨,裴英看向李澈,微笑着问长孙怡,“澈儿如今几岁了,在郡主府上住的可还舒坦?”
长孙怡答:“多谢陛下关心,小儿刚满八岁,郡主之前为他找了名师指点,如今正在府上读书,再过几年就能进太学了。”
裴英看着怕生的李澈扑在自己母亲怀中,他只淡淡的笑着。玉明熙有多么信任李乘风,他是知道的,他更知道玉明熙看重这母子二人,哪怕命都不要也会护他们周全。
若是能把这二人也带进宫里,不止是玉明熙要任他摆布,就连长孙怡的母家沛国公府和李乘风母后的母家英国公府也都要忠诚于他。
既做君王,便要舍弃私情,更何况他对席上一众“家人”没有一丝亲情可言。
被人盯得久了,李澈感到害怕,抱着长孙怡不敢看裴英。小孩子不会隐藏情绪,只知道在母亲怀里是最安全的。
裴英缓缓收回了视线,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母子分离、受人掣肘的苦他受过,若是真强行将这二人关进宫里,那他与自己儿时最厌恶的那一群人又有什么区别。
裴英看着李澈,又觉得不甘心。李乘风是个顶好的人,所有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朝中更有数不清的官员受过他的恩惠,到如今还记着他的恩情。
人都已经死了,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连玉明熙都对他念念不忘。
裴英想要维护自己的权力,必然不能纵着李乘风的儿子茁壮成长,继承他的遗志,未来动摇自己的地位。
他开口道:“朕如今后宫无人,忙于政务无心纳妃立后,膝下无子……”
话说到此,稍顿一下。席上众人瞬间明了皇帝的意图,却无一人出来阻止。
长孙怡忙带着儿子跪到地上,请求说:“陛下正值壮年,日后必定能有自己的子嗣,妾身与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陛下心爱,妾身可常带小儿进宫面圣,只求陛下为王爷留下一个血脉。”
说罢,敬王爷也在一旁小声劝,“陛下还年轻,以后的日子长着,不愁没有子嗣。大哥哥一脉就只有这么一个男孩,若是过继出去,这一脉就断了。还请陛下垂怜。”
敬王爷虽然才学平庸,为人却重情重义,见寡嫂孤儿无人帮,忍不住出来说两句。
虽然劝的有道理,可裴英却没有听进去多少,继续道:“既然敬王心疼誉王一脉后继无人,大可以从你府中挑几个好的孩子过继过去。”
闻言,席上几人脸色不好起来。
能听见此事的人都明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抢誉王的孩子。
眼见事情就要敲定,长孙怡慌张起来,想尽了方法,最后说:“郡主疼爱澈儿,如今郡主卧病在床,陛下真要过继,也请等郡主病情痊愈后让她知情后再办。”
玉明熙疼爱这个孩子。
裴英轻松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锋利的眉颦蹙,最后淡笑一声,“誉王妃说的是,如今你与澈儿都是住在郡主府上,既然你们感情深后,朕也不想夺人所爱,过继一事暂且就不提了。”
“谢陛下隆恩。”长孙怡总算松了口气。
坐在皇帝身边,主桌上的人坐立难安,筷子都不敢动几下,倒是没什么心眼的敬王爷与皇帝有说有笑,面对着这个失踪多年的弟弟,真有那么几分热心兄长的样子。
有了敬王爷从中调和,桌上的氛围渐渐和缓起来,不谈政事,只饮酒茶。
坐在外头的宾客与皇帝离得远,也就没那么多规矩束缚,喝酒对诗,投壶射箭,好不畅快。
裴英只喝热茶,看到外头世家子弟们比赛射箭赢彩头,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李澈的生日宴上,玉明熙那一箭穿花的风姿,起身走出去看。
守在门边的羽林卫身着常服,贴身保护皇帝的安危。裴英走出来,几个羽林卫便跟在他身后保护。
路过一桌旁,隐约听到几个公子谈笑之间高声道贺,“真是恭喜你呀,守得云开见月明,有这么好的福气能觅得佳偶。”
裴英觉得那人群中有道熟悉的声音,转头去看,在那几个公子中一眼看到了面庞秀丽的张祈安,小公子比他还大两岁,微红着脸坐在凳子上,像是被人灌多了酒,眼神有些迷离。
身旁的好友也喝了不少,有的揽着他的脖子,有的在一旁为他倒酒,口中依旧是止不住的道贺,庆祝他即将到来的好姻缘。
这是玉明熙想嫁的人。
只是想到这几个字眼,裴英就咬紧了牙齿,转过头站到几人面前。
喝醉了的公子们迷迷糊糊瞧见来人玄衣上的龙纹,一个接一个慌忙跪在地上,“参见陛下!”
常柏从一旁搬了椅子过来,裴英坐在张祈安面前,饶有兴趣地问:“朕听到你有一桩好姻缘,不知道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张祈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回话,半醉的脸像成熟的苹果一样通红,“回陛下,没有什么姻缘,都是朋友们喝多了乱侃乱说的,还请陛下不要往心里去。”
看着他干净又纯真的眼神,裴英好像明白了玉明熙为什么会选他。
张祈安跟他不一样,小门小户出身,没有什么背景,心思单纯,身边还有亲朋好友陪伴,人也格外亲切。跟天煞孤星的他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裴英嫉妒的看着他,恨不得要在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张祈安什么都不需要做,哪怕还未科举,身无功名,只要维持现在的本心,玉明熙就会喜欢他。而裴英却要尽心竭力的去拼杀,要有军功在身,要认回皇家,要坐上皇帝,才能换她留在身边,然而即使他做了这么多,玉明熙也不喜欢他。
她不喜欢他。
裴英一早就知道,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无论她心里想着谁,想要嫁给谁,都只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女人。
到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她,但那种喜悦是短暂的,在看到张祈安后,他更加的嫉恨起来。
得不到填补的心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空洞,裴英要不停的从玉明熙身上获得感情来填补进去,看到爱慕她的张祈安即使见不到她的面你过得如此舒坦,裴英心中十分不悦。
他的世界只有玉明熙。
如果没有她,自己活着有什么意思。
裴英越想越头疼,回想起了景泉宫那夜未完成的周公之礼。
还没做全,那就不是真的夫妻,玉明熙就不会拿他当真正的夫君看待。
他要得到她,完整的她。
闷痛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热闹的宴席在他眼中愈发无趣起来,舍了张祈安在原地,裴英简单同敬王说了几句,便出了府去,坐上回宫的马车。
撩开窗帘,裴英同常柏说:“去寻几本春、宫图来。”神色凶狠,仿佛是命令手下去杀人的语气,要的却是夫妻房中用物。
常柏是有家眷之人,自然懂得皇帝这个年纪的莽撞,洞房花烛那夜,想来是没成。
低声应了后,常柏消失在队伍尾。
马车进宫,正值黄昏,天色将暗未暗,裴英回到御书房批阅今日新送来的奏折,看到将近天黑之时,桌上的折子终于一本不剩。
他向后躺在椅子上,稍稍吐出一口气。今日在宴席上,看别人夫妻和美,母子情深,家人团聚,他就像是个外人一样旁观着别家的美好,自己仍是孑然一身。
除了紧握在手中的权力,他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孤儿。
“不……”裴英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我还有明儿,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有她就够了。”
候在门边的太监隐约听到皇帝的呢喃,却不敢应声。随后就听到外头有人求见,小太监忙走到裴英面前禀报,“陛下,羽林都尉求见。”
裴英赶忙坐正,“让他进来。”
语毕,小太监去开门。常柏走了过来,看小太监退出去后,才说,“陛下,这是您让臣去找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常柏衣裳里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宝贝,他陆续掏出一本图册,一个白瓷瓶,还有一张药方,献宝似的放在他面前,“陛下,这是我家独传的生子秘方,还请陛下笑纳。”
桌上摆的三样东西,封面朴素的图册最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裴英伸手去取,稍稍打开看了一眼,那细腻的画法,生动的表情动作,瞬间给了青年帝王最大的冲击。
没有来得及细看,表情僵硬的合上书本,裴英脸上发烫,清咳两声维持镇静,又指着那白瓷瓶问,“这是什么?”
常柏腼腆一笑,为他解释:“这是玫瑰膏,可以让女子少吃些苦头,对身子没有伤害。”
说着还打开瓶塞,将瓶中的香气轻轻扇到皇帝面前,香味清淡,比房中的熏香还好闻些。
年少的帝王不过是个十八岁的男子,家中有没有长辈教习此事,又不会虚心求教,便只知道横冲直撞,一昧用力蛮干,惹的郡主哭叫喊疼,可怜可叹。好在常柏年纪大些,懂得也多,还能在皇帝身边说上几句话,才将这些物件传授给他。
裴英的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将东西收进自己袖中,唯独那张生子秘方放进了手边的抽屉里,现在用它还太早。
“天黑了。”裴英不经意道,“你先退下吧,朕要回宫就寝。”
常柏默默退下。
许久不见的圆月挂上枝头,没有一丝乌云的天空仿佛一块深邃的蓝宝石,清凉的月光洒在窗外,即使路上不点灯,也能清晰的看到宫苑中的每一块石板。
玉明熙坐在窗边,一手支在左边的梳妆台上,眼神却直直地望向窗外,月光凄美,她想去外头走走,却被人看守着,踏不出去半步。
昨夜与裴英相安无事,她也渐渐大胆起来,总归她知道裴英喜欢她,如果是他再动坏心思,她也能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把他说的不敢动她一下。
“唔……”玉明熙打了个哈欠,痴痴的望向外面。没有等到林枫眠的信鸽,她不想睡。
睡意沉沉,玉明熙稍稍闭上眼睛,小憩一会。
“明儿。”男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在面前轻声呼唤,玉明熙朦胧的睁开眼睛,直觉得身前坐着一个男人,一双浅棕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深邃得一望无际。
他坐在她面前,上半身稍稍倾向她,双腿修长将她的双腿夹在中间,手指在她眉毛上轻画,仿佛是把她当成了画中美人一样描摹。
玉明熙揉揉眼睛,下意识的说:“你回来了?”
裴英微笑着点头,手指向下落在她下巴上,轻轻抬起,很自然的凑过去同她接了个吻。
玉明熙迷糊的眨着眼睛,总觉得今天的裴英有些不一样。他的脸有些红,又不像是喝醉的嫣色,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见了心爱的姑娘,也像新婚蜜意的郎君面对自己的新娘,羞赧万分。
男人的吻一次比一次熟练,玉明熙的身子止不住热烫起来,思绪被迫集中在与他纠缠的唇齿之间。
腰带松开,外衣被褪下。玉明熙想要推开他,却被这个绵长的吻逼的身体发软,手臂搭在他肩膀上不但使不上力气,还要把他抱得紧紧的才能撑住自己的身子不倒下去。
他今天是怎么了?
男人与平日不一样的热切让玉明熙感觉很奇怪,她低低的喘息,被吻得脑子都不清醒了。
待怀中人不再抵抗,裴英两手一搂便将她从外衣中剥出来,像搂着一只乖顺的鸟,将人抱到床上。
龙床之上一片金黄饰物,华贵的被面,苏绣的枕头,都是千金之宝。明亮的烛光照在女子染上潮红的脸上,两唇相分之时,她低喘一声,好似柔软的猫叫,一声一声挠在他心上。
裴英落下床帐,龙床上瞬间暗了下来。玉明熙还没回过神,就察觉一股重量压了过来。
帝华殿中的烛光一盏接着一盏地灭,淡黄色的轻纱随着床帐中的声响微摆微停,像风中的芦苇伴着响动轻轻的摇。
习武之人的手掌有些粗糙,但心中爱惜,像是故意讨好,又像是野兽在吞噬猎物之前的假意蛊惑,让她放松警惕,而后一口吞下。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凉凉的光辉穿过淡色的轻纱落在地面上,仿佛凝固在夜中的水波。随着晃动的轻纱,在逐渐升起的热度中,仿佛能嗅到花开时的清香。
宫殿之中端庄圣洁,一尘不染。
守在大殿外的宫女在寒夜中瑟瑟发抖,穿再多的衣裳也无法抵御寒夜,只盼着夜晚赶紧过去,明天会不会是个好天气。
眼下正值寒冬,寒冷的风敲打在窗外,宫殿中烧着暖暖的炭火,床榻上交织的空气格外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