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看着地板。
不说话,杜月圆就不在意,继续她的训练,该干什么干什么。
该学习就学习。
要说不说,杜月圆的文化课很差,家里宠爱她,想学什么都随着她性子来。
但——
眼看着要嫁入了,到了定亲的年纪,还是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可怎么办?
怕到大场面说错话,站不稳脚跟,父亲给杜月圆请了教养嬷嬷教规矩,顺带还布置了作业,让她学了写感悟给他。
这让杜月圆怎么写?
可不是为难她吗?
教养嬷嬷她可以逃,但要交的作业......
犯了难,女德女戒这一套,她丝毫不理解。
哪里来的感悟?
“但是不写不行啊,父亲怕我嫁不出去,过了那个年纪被人耻笑,受不了打击,所以让我学,哄我学。”
拿着纸笔,杜月圆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烦的半死,出去打马而走,溜达半天回来,却发现书桌上的纸被写满了。
模仿着她的字迹,一张纸上多了几个黑墨点,错别字,细节啥的都照顾到了。
“就是照顾不到自己,傻子。”
作业是苏靖悄悄帮她完成的,搞墨点的时候没注意把衣袖给涂黑了,脏的要死,还要装作不是自己干的。
少年爱情都是美好的,初次动心,杜月圆为那个傻子动了心,傻子也跟她告白了。
“你要不要嫁给我?”又是一次训练到力竭的傍晚,晚风吹动着发梢,连带着男孩都看起来温柔了很多。
眼底揉碎了星光,他问,“要不要嫁给我?反正你要嫁人的,反正我也喜欢你——”
“嫁给我好不好?”
要杜月圆说,她永远忘不了当时男孩紧张又期待,克制又激动的神情。
停顿了两秒,她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好。”
男孩惊喜的不行,抓着她的手告诉她,“等我,我回去想办法,一定会来你家提亲的,等我。”
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后面苏靖确实来了,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了,还有了个孩子。
“生孩子的那天,他告诉我,他会永远的爱我,没有我不行,生死相随。”
这句誓言就像当初他说“等我”一样,杜月圆信了。
拼着最后一口气,痛到窒息汗流不止的时候也坚持着,不闭眼撑着从大出血中挺了过来。
活了下来,“我不想他为我哭,都是大人了,哭起来太难看。”
杜月圆哭哭笑笑着,回忆过往。
磕磕绊绊的,坚持着要说。
说是说给沈怜容听的,听起来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后面的几年也确实如此,夫妻恩爱,蜜里调油,“只要走下去,我们就是最完美的一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走下去呢?
往事如烟又如雾,杜月圆不明白。
她不知道那年笨拙为自己擦泪,替自己受罚,说出“我现在是你相公,你可以一直欺负我”的男人,怎么就变了?
杜月圆不懂,她问沈怜容。
无人应答,暖阁的纱帘被风扬起,又轻轻落下。
风儿穿过轻纱,拥抱了它,却又离开。
看不见,摸不着,可它确实来过。
轻纱可以证明。
爱,确实来过。
第24章 给你我的手,像温柔野兽
从暖阁回来后,沈怜容一直陷在杜月圆的故事里。
她是个惯爱看话本子的人,此刻才发现,什么苦曲,虐文儿,都比不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真实案例扎心。
怎么说呢?
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想说未说,说也说不出一个字。
化作最后,只留一声长长的叹息。
替人心疼,沈怜容不知道“普通人怎么样才能爱一辈子,怎么样才能过好这一生。”
长久的持有幸福,真的太难太难了。
沉思间,忽而听到有人唤她,“二夫人,二夫人,康雅姑娘的东西送来了。”
康雅姑娘?
送的什么东西?
见了东西就明白了,苏御有难眠症,康雅姑娘送的......
只看了一眼,沈怜容移开视线,“收起来罢。”
默默转身,手上的动作僵而又僵,是个人都要看出她生气了。
指尖发抖,沈怜容不知道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给已婚庶子送枕头.....这还能有什么意思?
沈怜容让自己不要多想,可她怎么能不多想?
苏御从一介被打压的庶子出发,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入了皇上的眼,当上了权臣——
还没安静两年,大娘子就要往苏御房里塞人了?
当她是死的吗?
再者,苏御难眠,康雅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堵着气儿,沈怜容连晚膳都没好好吃,拿了衣服,就往浴池那走。
洗完了睡觉,让婢女在外面等着,去了服饰,足尖踏入浴池。
温暖的池水瞬间包裹而上,一天的疲惫也漫了上来,遍布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疲乏至极,软绵无力。
所以,沈怜容一靠在池壁上,就睡了过去。
没往深处走,美人入浴,潺潺的水流中,黑发如瀑飘荡绽开,仿似一个艳美绝伦的妖精。
不知睡了多久,也是泡得久了,喘不过气来,沈怜容刚睁开眼,就看到身侧多了一个人,许久未见,又是一个男人。
张口就要喊,却被男人捂住了嘴巴。
杏眼圆睁,惊讶的小口微微张开,就被掳了去,“别动,让我抱抱。”
嗓音有些低哑,温软湿润的触感落在她的肩头,“不行——”
哼哼唧唧的,沈怜容快要哭出来了,“这里不行,你走开。”
心下还带着气,沈怜容不想跟苏御亲近——
虽然理智告诉她应该给苏御提供情绪价值,可人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长眉微挑,苏御细长的眼眸里透着一丝笑意,回答她的问题:“去哪里?”
想去哪里去哪里,沈怜容给他支招:“去睡觉吧,康雅妹妹给你送了助眠的枕头来。”
“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枕头?”男人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
哟,还想知道在哪里?
心里醋的都快不行了,沈怜容别过身子,补了句,“你自己去问,算了......回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无需回头,娘子现在拿给我便是。”
还想现在拿?
沈怜容的醋坛子直接打翻了,回头就是一瞪。
扁着嘴,气得她眼泪直接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心头酸涩,沈怜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到苏御面前就出洋相。
“呜,又要哭了?”男人还在逗她,“哭了就不好看了,哭了我就要走了哦?”
“走就走!谁稀罕你啊!”忍不住了,沈怜容“呜哇”一声咬在了男人的手臂上,“你走,你快走。”
讨厌鬼,我才我要跟你玩了呢。
哪里是大人,分明是两个小孩。
少年夫妻,总是吵吵闹闹的。
先前沈怜容压抑着,到了这会,才全部释放出来。
拳头打在男人的身上,让他快走。
却不料,直接被揽进了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压在肩头,不说话。
“哭吧。”
像是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苏御大掌轻怕着她的,让女人哭了个痛快。
“有什么不高兴的,你可以跟我说——”
“我们是夫妻。”
夫妻?
这是苏御第一回 说这件事,沈怜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男人戏谑的声音,“吃醋哭,生气哭,做什么都要哭——”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这句话要怎么答?
指尖颤抖,脑子像团浆糊似的,沈怜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苏御。
为什么喜欢他呢?
为什么要这么喜欢他呢?
如果能搞得懂喜欢,沈怜容的一颗心也不会那么弃了。
沈怜容不知道怎么回答,苏御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因为我救了你吗?”
在她最无助最恐慌的时候,有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救她于水火之中,便就永世难忘了。
哪里是在婚后了,苏御一语戳破沈怜容的小心思,“婚前就喜欢我了是不是?”
“就因为我救了你?”
就这么简单?
是有这个原因,但不全是。
摇了摇头,沈怜容觉得是时间问题。
眼下是个坦白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里想什么,便就直接说了,“我只认识你。”
确实,在沈怜容二十年的人生生涯里,将近有一半的时间是跟苏御相关的。
在了母亲离世后,苏御的地位就接近于母亲。
“母亲?”苏御没想到会有这个答案,都要被气笑了,“你说我像你的母亲?”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答案吗?
苏御闭了闭眼睛,消化一下情绪。
被气到了,还挺好玩。
沈怜容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好玩。
偷偷笑着,回到刚刚的话题,“放我出去,我要上去换一件衣服。”
“不给走。”
为什么?
沈怜容疑惑抬头,却得男人冷漠的一句,“无需换衣,自然没有上去的理由。”
啊?
只当她理解的时候,已经晚了。
“呆子。”骂了一声,今天的苏御有些奇怪。
但奇怪的是,沈怜容喜欢这样的苏御。
吵闹拌嘴,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带着凉意的指尖触上她的肩头,激的她心头一颤。
抬眼,便是苏御那清润英俊的面容。
带了丝情,令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琼鼻丹唇,丰神俊朗,看起来仿似那月下仙君,带着一丝仙气。
本来是神仙的,却因眸中怒意,沾染了凡尘。
仙君配妖精,想到这一点,沈怜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还怪配的。
也是今天忽然点通了她,沈怜容忽然发现“苏御可以逗我,那我为什么不能逗苏御?”
水葱儿白的玉指抚上男人的红唇,色泽对比的很是明显。
“嘘”的一声,沈怜容忍不住“咯咯”直笑。
“疯子。”
骂了呆子又骂疯子,今天的苏御好像有些不同,变得爱骂人了。
不过沈怜容喜欢,她就是疯子。
勾引人的疯子,为爱痴狂的疯子。
向死而生,沈怜容喜欢那种吻到窒息的感觉,只有那种时候,她才能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非她不可。
可是不,苏御不,他就是逗着她玩儿,看她着急。
浅尝辄止,若即若离,勾得人心痒痒。
十指相扣间,沈怜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变态,她想掐着男人的脖子,发着狠劲的瞪眼问他“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给我好好吻?”
吻到窒息,但也只能想想。
掐着脖子亲,她不敢,便只能趁着男人再次靠近的时候哼唧,“脖子好像落枕了,脖子疼。”
快要哭出来了。
音色如同蜜糖浸着丝丝的哑,撩人而不自知。
“脖子?”男人的声音里裹着笑意,轻轻缓缓的沉下,宛如清润的流水淌入她的耳中,“那我弯腰可好?”
双脚突然腾空,尖叫声未出,唇瓣就被封了起来。
触碰着她的身子,宛如掌控自然规律的神一样,点石成金,点到哪里,哪里就开花绽放,变了颜色。
大掌温热,舒缓的按压着她的脖子,舒服的很。
压着声音,低低啜泣,舒服的沈怜容脚背弓起,瑟瑟发抖之际,男人才用带着哑意的嗓音问她,“脖子不舒服?”
明知故问,沈怜容气的扭头不理他。
心里有些难受,便也不理苏御的难受。
无视男人幽暗燃烧的眼眸,正要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阿容,看着我。”
对上苏御含笑的眸子,沈怜容的意识便飞了去。
呼出的热气也跟着飞腾上去。
灼热烧人,冰川上的水似也为她融了下来,化作山水。
苏御是那山,沈怜容便是那水。
大掌抓着她的后勃颈,宛如拎着一个小猫似的,轻而易举。
提着她的身子,沈怜容不舒服了,勾起的圆眼媚眼横飞的怒看向他,让他松手。
却不知这样正是好玩,望着眼前哼哼唧唧的小人儿,苏御细长的眼尾舒坦的挑起,幽暗看向那抹盈盈润滑的肌肤。
耳根一热,沈怜容移开视线。
奇怪。
本是该难过的时候,可被这么对待,心里反倒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用心在这里,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
用眦睚必报的野兽来形容苏御,那是最贴切不过了。
谁能想到一个人前清润有礼的贵公子,人后是个眦睚必报的凶狠野兽呢?
沈怜容咬了他一下,他就要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明个儿还怎么见人?
求饶不行,提着一口气,沈怜容想站起来跟男人理论理论。
可惜身高差距,双脚腾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