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掌灯人——柠檬喵
时间:2022-03-31 08:58:54

, 所以这旨,让我爹来颁!”
  安槐没有说话,星回又说:“若你觉得可以, 我会陪你一起去!”
  安槐这时并不敢信,她从星回身上收回目光, 顺着溪岸朝前走。星回跟在她身侧。死亡谷的石屋是依水而建的,因为只有离水源近了,生活才会方便一些,风沙也没有那么重, 因此, 两人走过时, 可以看到石屋里酣睡的孩子, 还有忙忙碌碌却看不清脸的大人。有一座石屋里一个妇女和男人吵了嘴, 妇女吵急了,扯着嗓子说:“你的骨气呢?你的血性呢?为了活命,你把我们全弄来这种鬼地方,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
  男人也急了,怒吼:“你给我闭嘴!”妇女被他吼得一懵,他又说:“今夜小姐还在谷里,我不想让她担心,你要吵要闹,等明儿个她不在的时候再说!”
  “小姐,小姐!就知道小姐!”妇女将个物什扔在男人身上,正巧他们的孩子醒了,妇女把脚一跺,去阴影里照料孩子了,男人长叹一口气,终于再未有一点声音——死亡谷这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在此,星回已经不止一次听人说,他们宁可死,也不想再过这样清苦的日子了。
  死亡谷的月亮向来比外面亮,亦比外面要苍凉。
  以至于往后许多年,星回一直记得那一刻的月光。
  也一直记得,他和安槐顺着溪水走,走到夜半到了头。
  安槐沐着月光,说:“星回!”
  安槐带出个笑,说:“我太累了,我想试一试!”
  安槐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信你的,对吧?”
  这几个场景,在星回的记忆里并不连贯,但它就像烙印一样,牢牢地烙在他的回忆深处,比任何一个画面都要清楚,可场景里安槐的身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模糊,朔光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脸,可她看到她在笑,看到她站在星回身边,无比放肆地笑。
  安槐最终还是答应接旨。
  时间是安槐定的,南国二百三十一年,九月初九。
  地点是镇北将军定的,在京城百里外一个被枫树覆盖的山谷。
  那片枫林极美,因为长在野外,又不在官道附近,久无人搅扰,枫叶红得过分热烈,且洒脱。星回看出安槐喜欢红枫,遂将传旨之处定在这里。本来镇北将军和安槐约好,他们彼此不信任,所以一个定时间,一个定地点,但镇北将军觉得没必要过于谨慎,于是把地点的选择权交给了星回。这件事情安槐也知道,在他们眼中,直到双方出发之时,镇北将军仍旧不知自己要于何时,出现在何地,也就没什么机会提前布防。
  星回要安槐和他爹在枫林见面,是希望安槐可以在一个她喜欢的风景里重获新生,可他没有想到,他精挑细选的绝美场景,却成了埋葬安槐的坟茔。
  那一日,日光晕黄。
  星回与安槐抵达枫林,镇北将军已到了。
  秋风微凉,星回率先下车,镇北将军拿出一个明黄卷轴,说:“罪女安槐,上前接旨!”
  星回环顾四周,除了父亲与两个随从,他没见着任何人。他还算是谨慎,对着车厢说:“我先去看看,若父亲手中真是那道空圣旨,你再出来!”
  安槐不在车中,她要星回做此一戏,就是想看现场有没有埋伏。她自以为她已经排查掉所有的危险,所以当星回看完圣旨,说圣旨无诈时,她几乎没有怀疑就现了身。
  然而,怎么会当真无诈呢?
  她是朝廷钦犯,是反臣遗女,她活着,对朝廷,对皇上都没有一分好处。
  故她刚一现身,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四周就有密密麻麻的箭朝她飞来。
  “安槐,小心!”星回大喊,安槐察觉到动静,迅速拔剑应对。
  星回看向父亲,却发现他像变了个人一样,哪还有前几日的慈爱?
  他的表情,就像是蓄谋已久,早知此刻情形。
  星回扔掉圣旨,要去箭雨中帮安槐,镇北将军怒喝:“保护好少爷!”
  不知何处窜出两人,他们一左一右钳住星回,星回想要挣扎,但那两人明显功夫要比他高,内力比他强,他们取了他的佩剑,压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星回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槐被箭雨淹没,安槐竭力与箭雨厮杀,安槐终于体力不支,被箭射进身体。
  那样的画面多美啊,斑驳日光,火红枫叶,微凉的风卷着红叶翩翩而舞,像是长出了柔软的火簇。可就在这样美丽的场景里,安槐在一地箭矢中,带着满身鲜血跪倒在地。
  “不要!爹,我求你,你不要杀她!”星回几乎都要哭了。
  可箭雨依旧未停,安槐把剑插在地上,撑着剑柄想要起身,可她还来不及站稳,又有数箭射在她背上。她一个踉跄,吐出一大口血,然后跌跪下去,再也没有力气站起。镇北将军抬起手,箭雨倏然停了。可能因为刚才打得太热闹,树上长得好好的枫叶,竟然又落下一层。安槐的血藏在叶片缝隙里,竟差点看不出颜色。
  “少爷!”星回眼前忽然出现一柄剑。
  星回极度诧异,镇北将军说:“安国公之女的命,你来取!”
  星回身上的钳制忽然没了,他接过剑,他周围的人为他让出路来,他正好可以看到安槐。
  安槐已身中数箭,全身染血,她看向镇北将军的眼光,极其薄凉。
  “为什么?”星回问。
  “她是钦犯!”镇北将军说。
  “爹你明明知道,她不是!”星回怒吼。
  但镇北将军连看都未看他:“南国上下无人不知,她是!”
  是啊,南国上下无人不知,她是钦犯,她父亲谋逆,她滥杀无辜,任一条要她性命都不为过,可父亲明明说过,安国公满门忠烈,根本不可能谋反,父亲也说过,若那些被“安国公之女”所杀的大臣都还活着,她就不是罪人。
  可是怎么,到了这里,就变了呢?
  “竟然……是你?”安槐这时开了口。
  星回看过去,却发现她的目光在父亲身上。
  “是我!”镇北将军一笑,“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
  安槐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好有风过,风一吹,几乎都要将她吹倒。
  “你与我父亲,有何仇?”安槐问。
  “我二人无仇!”
  “既无仇,为何要害他?”
  “这个问题,你自己下去问他吧!”镇北将军看过来,对星回说,“还不快过去?”
  星回扔掉剑,不肯动。镇北将军又说:“少爷既然不想动手,你们就帮帮他吧!”
  “是!”方才钳着星回的两人闻声而动,他们跨步朝安槐走去。
  星回一急,飞奔着挡在两人面前:“不要!不要杀她!”
  那两人推开他,他未等站稳,又要去拦。镇北将军低呵:“星回!”
  那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转身,又将他抓住。他们一在左,一在右,一个掰开他右手,一个将剑放在他手心,然后死死将他手握住。两人几乎是拖着他朝安槐去,眼看着就要到她身边,他蜷着腿脚不愿再走了,他们干脆将他架起,直接抬了过去。
  安槐就在她眼前,她还睁着眼,她满脸都是血,可她眼底十分清澈。
  “不要——我求你们,不要——”星回恨不能跪在地上,求身旁两人。
  但那两人充耳未闻,他们握着他手,迫他抬起手,执起剑,然后一剑扎进安槐心口。“撕拉——”剑入皮肉的声音格外刺耳,热血喷涌而出,溅了星回满身满脸。星回闭上眼,又睁开,安槐看着他,他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可她却勾出了一抹决然的笑。
  “轰——”安槐轰然倒下。
  “安槐,安槐——”星回痛呼出声,眼泪与他的呼喊一同流出。
  然安槐已经回应不了他一句,正好有枫叶落在,盖在她嘴角,刚刚好让她的笑凝固。
  那两个架着他的人终于松了手,他放开剑,跪在安槐身边:“安槐——”他想抱她,却又不敢碰她。箭雨起,箭雨落,直到死时,安槐才终于肯看他一眼,这一眼,却也是她一生之中,看出来的最后一眼。星回不知她这一眼里带着怎样的情绪,他觉得她应该怪他,应该恨她,可他在那个眼神里却看不到怪,看不到恨,唯独只看到像枫叶一样灼热的红,似血的颜色。
  安槐说过,她喂给他的毒药,只要她想,随时可以令他死。
  他一早就知道这是谎言,可这一刻,他多希望,这是事实。
  ——他杀了安槐,他亲手杀了安槐!
  ◎最新评论:
  【天了噜……这真是……
  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地雷砸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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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国公的女儿又出现了◎
  后来的情节, 和传闻中一样,镇北将军带着安槐尸体回到京城,在数位朝官的见证下,告诉所有人, 是星回杀了她, 朝臣们皆道他少年英才, 将来怕是要胜过镇北将军,镇北将军很享受这种赞赏, 他亲自驱车将星回送进皇宫。星回浑浑噩噩地经历着这一切,他像行尸走肉一般进宫受赏, 见到皇上, 他才知,原来皇上对安槐及安国公旧部下之事一无所知。皇上仍旧以为安槐杀人是为父报仇,才愤而将她从前的这些叔伯一一斩杀。他甚至在星回面前叹:“其实朕也怀疑过, 安国公一案另有隐情,只是……她万不该滥用私刑!”
  星回听出端倪:“皇上不知安国公为何谋反?”
  皇上摇头:“安国公向来忠正,说他为求富贵, 朕不信!”
  “皇上既然不信,为何要下那一道空圣旨?”
  皇上先是一惊:“空圣旨?”旋即想起:“那是朕给镇北将军的赏赐!”
  星回忽然想起, 安槐临死前对父亲说的那一句:“竟然是你?”
  安槐一直以为始作俑者是皇上,一直以为安国公是死在皇上手中,但其实,真正的推手从来就另有其人, 皇上不过是在这个位置, 人证物证俱全, 他必须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所以当谋逆铁证送到他面前, 他即便不信,满门抄斩的圣旨也必须得下。
  星回又想起他初与父亲说起安国公旧部还活着时的情景,当时父亲反应极大,他那时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惊讶,如今想来,他分明就是恐慌——是他!他才是害死安国公的人!他在怕,他怕他们知道真相,怕他们找他替安国公报仇!
  星回几乎飞奔回将军府,下人前来迎他,他推开他们,径直朝书房中去。
  父亲正在作画,一个将军,一个与刀兵为伍的将军,竟然在学那些文人作画!母亲在旁边研磨。星回冲进去,母亲见他情绪激动,赶忙来拦。父亲将她呵住,说:“让他进来!”
  星回于是走到桌前,却未想,父亲画的,竟是死亡谷周围的地形。
  “你在画什么?”星回声音在抖。
  镇北将军没有回,星回一把将画抢过来:“你到底在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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