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父亲误会了!”星回说,“我并未想求父亲替安国公翻案,他虽有冤,却也是已死之人,翻起旧案除了牵连出更多无辜之人,并无任何好处!”
“那你是……”
“父亲如今在皇上面前尚能说得上话,我想请父亲帮忙,看能不能,留活着的人一条生路!”
他这话一说,镇北将军懂了。
“你说的在理,活着之人,总比死了的人要重要!”
星回趁机又道:“父亲既觉得有理,便帮我此忙,可好?”
镇北将军想了又想,说:“伴君如伴虎,我只能尽力一试!”
这个道理星回焉能不懂?皇权至高无上,今日他父亲能在高位,明日亦能被贬为庶民,他固然想帮安槐,可他也不愿父亲为此激怒圣上,最终身陷囹圄。镇北将军显然也担忧这些,在答应他以后,他数次交代,在他没给确切消息以前,遑论安槐还是安国公那些亲信,最好按兵不动,切不可露了行踪。星回满口应下,并说:“父亲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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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星回找到了解决办法◎
从这时起, 星回每日都在等候父亲的佳音,他一面在死亡谷帮安槐运送物资,一面回京城府中询问父亲进展。父亲到底在朝多年,终未负他所望。九个月后, 父亲告诉他, 经过长时间的旁敲侧击, 他终于探听到皇上的意思。皇上确然忌惮安国公,因其功高震主, 且手握重兵,最重要的是, 他在民间声名甚好, 几乎要超过皇上。至于他那些部下,安国公军心所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安国公因谋逆身死, 皇上害怕他们联合起来,要为安国公复仇,因此一不做二不休, 想要将他们全数铲除。
“这么说,皇上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了?”星回问。
“非也!”镇北将军说, “若是安国公将死那年,皇上确实不会放过他们,可现在已过去数年了,皇上虽未直言, 但我亦听出, 他对安国公是心中有愧的, 对安国公那些旧部下, 他自然未再想斩尽杀绝!”
星回听闻, 甚喜:“父亲的意思是,他们可以重见天日?”
镇北将军点头,星回大喜,恨不能即刻告诉安槐这个好消息。镇北将军拦住他,说:“你别高兴得太早,皇上是可以不取他们性命,也可以不追究他们诈死之过,可皇上也是有条件的!”
星回一惊:“什么条件?”
镇北将军说:“移交大权!”
星回还未醒过神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镇北将军叹气,“他们必须再回朝堂,且回去以后,从前拥有的重权必须全部上交,包括兵权、钱权及任人举贤之权,也就是说,他们纵是再在朝为官,也只能任闲职了!”
见星回有些错愕,镇北将军又解释:“他们是安国公的亲信,安国公含冤而死,皇上到底还是怕他们要为他复仇,故,但凡有可能危及皇权的权力,他都不敢给!”
这个条件,星回可以理解,皇上毕竟是皇上,纵然杀尽无辜,他也一定要保住皇权,于他而言,只要安国公一脉还有人掌权,他的皇位就坐不安稳。只是,对死亡谷众人来说,未免有失公允。平白杀人灭门的是皇上,他们从不曾有半分错处,可为保性命,他们不得不蜗居死亡谷,而今为谋求一线生机,他们甚至要向仇人委曲求全。他们都曾是战士,亦都曾是高官,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恐怕宁可在死亡谷另寻生机,也不愿受此折辱。更何况,他们也不见得能相信皇上。
星回知道,要说服他们,机会十分渺茫。但他都还是想试一试,至少,说了,他们还有答应的可能,若是不说,便是将这一线希望生生埋葬。他们是不可以再握大权了,可他们可以重回朝堂,用自己的姓名堂堂正正地活着。他们的后辈无须忍饥挨饿,他们的亲眷也不用再受烈日灼烧的苦楚——
死亡谷,真的太不适合住人了。
星回与安槐说起这件事时,是那年的初秋。
那时万物将凋,枫叶正红,星回与安槐在去采买物资的路上,经过一片枫林。时日头没有落下,花草未曾枯萎,被风摇晃着的枫叶漏下斑驳的日光,地上零星盛开的野花披着红被野蛮生长。安槐顿住脚步,星回看向她,发现她的目光胶着在一片飘落的枫叶上,而那片枫叶摇摇晃晃着,竟正正好飘落在她掌心。他在她眼中看到了痴念。
“走吧!”安槐看着那枫叶,忽然握住,将它撰在手心。
她抬步往前走去,星回说:“这儿景色这么美,再看看吧!”
“不了!”安槐未有逗留,“时辰已不早了,我们还得在天黑前回去!”
这些日子,安槐每天都是如此,早出晚归,终日忙忙碌碌。
星回看着她融在枫林里的身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
“安槐!”星回喊。
安槐停住脚步:“何事?”
“也许,他们可以离开死亡谷!”
安槐回过身来。
“我爹说,他试探过皇上的口风,皇上愿意放过他们,他们若回朝,从前的事,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安槐朝星回走来,“什么叫既往不咎?叔伯们犯了什么错需要他既往不咎?犯错的是他,要赎罪的也该是他,我们才是那个该说既往不咎的人!他没有资格!”
安槐对皇上有恨,星回知道,她一家上下都因莫须有的谋反之罪丢了性命,她夜里梦回时,都恨不能将皇上千刀万剐,她若只是一个人,说不定这仇,她拼着命也报了。
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啊!
“他是没有资格,可他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皇上就可以草菅人命么?”
“他没有草菅人命!”安槐已到星回面前,星回扶住她肩膀,“普天之下,皇权至上,皇上要杀谁,谁就有罪,诛杀有罪之人,算不得草菅人命!”
安槐抬眼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他说我父亲是反贼,我父亲就活该死,是么?”
“不是——”
“我那两个叔叔,因为与我父亲勾结,所以也应该死,是么?”
“安槐,我——”
“谋逆之罪,当诛九族,我是反贼之女,你是不是也该杀了我?”
“安槐!”星回低呵,安槐不说话了,星回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安槐森冷一笑,推开他,转身往枫林出口走去。许是她的动静太大,惹得林中飞起一只惊鸟,它过之处,红枫簌簌地往下落,落到安槐发上,未立稳,就又翻滚着落到地上,安槐一脚踩上去,枫叶完整的纹路倏然变得破碎,像是谁人的骨骼,连带着连叶片也变得憔悴。
其实安槐心里很清楚,任凭她如何怨恨皇上,皇上依然是九五至尊,他掌天下,握江山,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可以毁掉十数条性命。她同样也很清楚,她的那些叔伯们不可能永远藏在死亡谷,他们总有一日要回到世间,他们本不必得皇上宽恕,可只有皇上肯宽恕,他们往后才不必隐姓埋名战战兢兢地活着。
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恨着一个人,却又要求着他!
这是星回与安槐第一次遇到红枫,也是第一次产生争执,两人踩着日光走进喧闹的街市,后又背着暮色进入苍茫的沙漠。死亡谷的夜色黄昏向来稀薄,谷里升起的炊烟却总是执着。星回跟着安槐爬上那山,又越过那岭,这路他们已走过无数回,若是谷中人没办法出去,他们还将要走更多的无数回。最后安槐停在石林,她背着大包的粮食笔直伫立,她眺目望向谷中,谷里的孩子都长高了,却也都长瘦了。
只此一回,后来,星回再也没有提及此事,可不久以后,安槐主动找到星回,那夜月色很亮,死亡谷被照得有如白昼。安槐坐在星回身边,问他皇上提了什么条件。她说不出口“皇上”二字,只用了“他”字代替,星回初一听很错愕,后来懂了,便将父亲所说一一转述。安槐想了半晌:“他们不回朝了,出去以后,他们只做普通百姓,可以么?”
星回看向她,她抱着腿,也看过来:“他是九五之尊,可我不敢信他!”
安槐的顾虑星回懂,但皇上和爹的顾虑,他也懂。安槐怕皇上出尔反尔,说是放过她那些叔伯,可等他们一回到朝堂,又故技重施将其一一斩杀。皇上则怕他们流于民间,说是权势尽除,实则暗地招兵买马,最终成为朝廷隐患。
“他也不敢信我们,是么?”安槐把头转过去,看月亮。
“我本来还以为,这算是一线希望!”她自顾自说。
“也罢!与其出去冒险,至少这里还算安全!”她的话中藏着落寞。
星回低下头,沙土中常见蜥蜴和毒蝎,月光倾泻下,星回见着身前有个洞里爬出一只褐蝎,它扬着大钳,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朝安槐爬去。星回看了它一阵,忽然拔剑,不偏不倚正好插在褐蝎身上,褐蝎的大钳最后夹了两夹。
安槐看过来,星回抬眼,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我去与爹说,你的要求,皇上会答应的!”
星回那一剑扎得极稳,也极狠,剑锋反射了部分月光,将他的眼照得格外清寒。
安槐看着他,撑着头没有说话——她一直没有说,她和死亡谷里的那些人,顾虑从来不止有皇上。
星回未负安槐所托,他回到京中,说服父亲,甚至不惜用自己做担保,让皇上相信,安国公的这些旧人,确实未想复仇。皇上固然不敢尽信,可镇北将军言之凿凿,他又确实生出恻隐,于是在某次利好消息传来之时,他一高兴,御笔批下“准”之一字,“准”字上头,未写一语——这是一道空圣旨。
星回将消息带回死亡谷,依然是那样的暮色,依然是那样的月光。
那条横穿死亡谷而过的小溪,被月影晕染得像一面狭长的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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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安槐的死因出现了◎
安槐漫步在小溪边, 问他:“既然下了圣旨,圣旨呢?”
星回在她身侧与她同行:“我爹说,圣旨非同小可,必须得有人颁, 有人接!”
安槐清冷一笑, 溪水映照出她的身影。
“他想派人来死亡谷?”
“不是!”
安槐停下脚步, 看向星回。
“我虽与父亲说了你们诈死一事,却从未将你们藏身之处透露半分!”
“那他想如何?”
“我爹说, 皇上不信你们,他要看到你们的诚意!”
“什么诚意?”
“他要你亲自去接旨!”
安槐一听, 笑了。星回猜到她想到了什么, 赶紧又说:“你不用担心有埋伏,我爹说了,皇上也怕你们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