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赵缦缦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紧紧地拽着盖克兰胸膛前轻薄的军服。
盖克兰神色闪过一丝忧伤,将对方搂在怀中,喃喃道:“我曾以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确定的事情是死亡。但现在我多了一样,便是爱你。缦缦,我想在死亡来临之前,好好爱你。”
赵缦缦一惊,仰头望着他,“不,我不会让你比我先死。我说过保你一生平安,你忘了吗?”
“我没忘,怎么会忘——”盖克兰再度捧起她的脸,像是一种戒不掉的本能动作,深深地吻她。
赵缦缦双眼擒泪,轻推他的胸膛:“我有点头晕,这里海拔太高了——”
“山巅之上,果然不适合接吻。”盖克兰轻轻一笑,站起身伸出一只手,“你先去我房间休息一会,我有点事情跟他们交代。”
“好。”赵缦缦将冰凉的手,交付到他宽大温暖的手心,惹来一丝战栗。
武器研究室内,影一看了一眼大厅,将门反锁,走到盖克兰的身边。
“怎么样?”
“北王有点不对劲,像是泄露了天机一样,可能要寿终正寝了。”影一皱着眉头,把从北王那里得到的惊人消息,一一汇报给盖克兰。
“太古皇室……”盖克兰的脸愈发沉凉,“这就说得通了,先是侵入将军府寻找机密,派中古杀手来挑拨西古和中古的关系,再放毒蛇意图谋害我,同时制造盔甲人部队,这全都是他们能做到的。”
“他们必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影主,还是通知乌兰吧,只怕我们——”
只怕我们对付不了一个国家。
盖克兰的手指放在下巴上,大脑快速转动,双眸一沉:“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和谁有关。”
影一放心地点了点头,他从来不怀疑影主的军事策略,转而说道:“好在,我们的盔甲也有了突破,现在攻击能力达到了80%了,再等一个月,那么它就——”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影一将门打开,脸色腊白的影四站在门口:“我有事情想跟你们汇报。”
盖克兰招了招手,“进来,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大厅内,所有人如常地忙碌着。只要影主出现在盖克兰山,众人的表现便特别积极。
十八一边敲击隐形键盘,一边和旁边的影八窃窃私语,“你知道吗?昨天影主半夜起来砍树,结果把不少感应器给弄坏了……”
影八皱了皱眉,“噢?为什么砍树?”
“你说呢?半夜不睡觉——”十八伸长脖子,在影八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影八白皙的脸忽然涨得通红,“你乱说!”
“八哥啊八哥,你除了讲冷笑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其余时间就是个娇羞的汉子。”
“你还说!”影八的手瞬时摸向腰间,吓得十八往另一处逃去。
忽然,一声怒吼从武器研究室传了出来。
“你做的这叫什么事!简直莫名其妙!差点害死我!你知不知道?!”
众人纷纷抬头,十八停下了逃跑的动作,一脸茫然地看向那道紧闭的门。
正在和十五研究一本古老医学教材的影三,猛地抬起身体,看向了武器研究室,眼神里露出深深的担忧。
很快,影四开门走了出来。
盖克兰裹挟着怒气的声音,如天外传音,在山内回荡:“把影九找来!”
影四脸上面无表情,默默地往情报室走去,影三快步跟上去,拉住他的袖子,“怎么了?影主为什么生气?”
影四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一个字也不说,直接走进情报室,对着影九机械地说道:“去武器室。”
影九出去后,影四在自己的位置上呆坐了几分钟,将桌面上零零碎碎的东西丢进一个黑色背囊,他摸了摸背囊中央印着的一座山的标志,随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出了盖克兰山。
众人面面相觑。
影九从武器室走了出来,大家纷纷上前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向给影四当副手的影九,云淡风轻道:“四哥情报出了问题,差点害死影主,所以他先出山休息一段时间,我先顶替着。”
“什么情报出错,影主要生那么大气啊——”
“你可以啊,要上位了!”
一旁的影二脸色阴沉,嘟囔了一句,“我就说那小子整天屁都不放一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四哥挺好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也挺好。”同是情报部门的影十嘀咕道。
听着众人嘈杂的讨论声,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离开了大厅,脸色惨白。
那是影三,一向最关心,最维护影主的影三。
第49章
“咔哒。”
铁门关上的声音,盖克兰走了。
几秒钟后,赵缦缦走到墙边,双手覆在墙上。既然这两个房间阻隔了外部能量,那外部同样无法感应自己释放的阳能量。
她闭上眼睛,启动阳能量。
幸运的是,和将军府内部一样,这两间房只有感应器。她瞬间屏蔽了所有感应器,快速走到隔壁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闪烁的蓝色光晕在空中变幻,一道巨型全息屏幕铺满朝向山体方向的整面墙,数字、代码以及动态图形交错运行,令人眼花缭乱。
再往左边一望,墙上镶嵌着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仪器按钮和操作手柄。
她仰头望向全息屏幕,大部分是山体的勘探数据。最下面一排是山内各处的监控影像。她来不及一个个仔细地去看,找到一个搜索器,直接输入“结界”二字。
一无所获。
她再次输入“军事布阵图”。
依旧一无所获。
“布阵图”、“赫塔”、“军事”、“军用”,赵缦缦手指悬在空中,试了各种关键词,都是空白。
赵缦缦垂眸沉思,看来赫塔的机密信息并没有藏在盖克兰山。
她再次仰起头,盯着整座山体的旋转图,脑海里莫名蹦出了一个词“陵墓”,一搜索,盖克兰山的山巅动态图瞬间弹了出来,大概十平米的空间内,放置着一个虚拟的透明棺木。
赵缦缦指尖点在搜索器上,能量瞬间传入,直到浏览记录一一清除,她才踉跄地后退一步。
原来盖克兰真的在建造陵墓,他预测到了战争,也预备好了为国战死,长埋山巅。
赵缦缦心痛难当,自己将成为把他推入这座陵墓,最用力的那个人。
“奥托,你不该爱我——”
就在她伤心之时,身体倏然感应到一股强大的能量,她随着那股能量的指引,走到了全息屏幕的右下角。
这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视频画面,盖克兰和影一并肩而立,正盯着悬在空中缓缓转动的——
金色盔甲!
赵缦缦瞳孔一缩,这是智能盔甲,正是它对自己发出了感召。但它比结界处的双人盔甲能量要大上百倍不止,因为它穿透了这个完全阻隔能量的房间,通过全息屏幕,将能量反馈给了自己体内的阳能量。
赵缦缦疑惑不已,什么盔甲具备这样可怕的能量。
看见他们嘴唇一张一合,却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如果想知道谈话内容,就必须点开视频的放大键。这十分冒险,查阅重要的视频监控,都可能会触碰反监控的警报。
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办法。
“糟了!有人进了你的控制室——”影一的信息器弹出警报“正在查阅监控”,这座山除了他和盖克兰,没有人有权限查看这间研究室的监控。
盖克兰心头一凛,快速乘电梯去了下一层。推开外面的铁门,发现控制室门大开着,赵缦缦躺在控制室的地上,正在试图起身。
“缦缦!”盖克兰飞奔过去,扶起她的上半身:“你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赵缦缦扯了扯嘴角,指着倒在地上的椅子,“刚刚被椅子绊到,摔了一跤。”
盖克兰瞥了一眼椅子,惊讶道,“你怎么——”
“我以为这里是洗手间,对不起。”赵缦缦双颊泛红,低声说道,“原来不是,这是什么地方?”
盖克兰扶她起身,检查她的手肘,“这是盖克兰山的控制中心,山内资源采掘数据在这里汇总。”
“噢”,赵缦缦摸了摸酸痛的手腕,又低声问道:“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嗯。走吧,我们回将军府。”盖克兰扶着赵缦缦走出控制室,他回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的全息屏幕,忍不住眉头一皱。
走到铁门旁,盖克兰发现赵缦缦的腿有一些不灵活,便一把抱起了她的身体。
“暧!我可以自己走。”
“听话。”
影一站在电梯口,目送他们进电梯离开,眼神变得凛冽警惕。他走进控制室,打开手腕信息器内的屏幕修复,很快全息屏幕全部点亮,回到最初的状态。
信息器显示“技术复盘”,空中又弹出一块小型屏幕,上面闪着无数个红点,那是感应器。
感应器开始模拟人体感应路径,在监控发出警报的前六秒,有一个人进入这间房,先是碰到右侧的椅子,椅子一翻滚,撞上了屏幕右下角的监控视频。
随后,这个人重心往前,倒地之前,一只手触碰到了屏幕下方的应急关闭按钮。按照赵缦缦的身高,这个路径是可行的。
这个过程总共九秒钟,视频暴露时间是三秒钟。但恰恰是自己最慷慨激昂,发表惊人语录的时候。这实在是太巧合了。
影一心头一沉。这句话,可大可小。
他转身走到门口,用眼神扫视着休息室和控制室两道门,重新技术复盘。时间往前推了十秒钟,一个人从休息室走出来,在大厅转了几秒钟,又走到控制室门口,推开了门。
整条路径没有任何问题,完美得就像,它真的只是一场不小心闯入的意外。
影一找来十八,在控制室的门上装了一道双重锁,即影主和自己都同意才能打开。
装完锁后,他在信息器发送一条:“技术复盘暂时没有疑问,我装了双重锁。”
最后六个字,可以看出影一已顾不上含蓄提醒,只差直接说:“少带赵缦缦来。”
少将军府内,盖克兰抱着赵缦缦走进了大厅,将她放在主榻上,“别逞强,还是让我检查一下。”
“你又不是医生。”赵缦缦盯着单膝跪地的盖克兰,揶揄道:“刚刚怎么不让影三检查?”
盖克兰将她的长裙往上一掀,纤细修长的双腿露了出来,泛着白皙柔和的光,他咽了咽口水,低声道:“那可不行,男女有别。”
赵缦缦“噗呲”一声笑道:“在医生眼里,男女都一样,都是病人。”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盖克兰一眼望见膝盖处,有好几块淤青,鼻腔一酸,小声道,“你看,都摔青了。”
赵缦缦伸手覆在盖克兰的脸上,安慰道:“没关系,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盖克兰将脸凑近膝盖,对着淤青吹了好几口气,再轻柔地将滚烫的手掌心覆在淤青上,“这样好点吗?”
赵缦缦心里一痛,“奥托——”
“嗯?”盖克兰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淤青上。
“在山巅再加一副棺木吧,如果你死了,我陪你。”
盖克兰一惊,猛地抬头,“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能——”
一秒钟后,他倏然站起身,退后了两步,双眼变得通红,“你——我不允许!”
“为什么?”赵缦缦抚平裙子,站起身,“为什么不能?你不是总说我不爱你吗,现在我证明给你看,我愿意以死相随。”
只要我完成了国家交代的任务,我愿意随你而去。
盖克兰转过身,脊背僵硬,“那是我不敢想象的事情,你的死亡是我不敢想象的事情,哪怕我先入土,我也难安——”
赵缦缦冲上去,紧搂着他的腰,脸贴在他滚烫的背上,“在西古,你们讲究‘我不要你为我死,我要你为我活’。”
“但中古有句诗,你听好——”
赵缦缦松开他的腰,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乌黑的眼珠写满坚毅:“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盖克兰瞳孔一震,虽然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仍被赵缦缦脸上的决然所震撼。
“这句诗的意思是,生的时候和你同在一个屋檐下,死后和你同一副棺木。我们永远不分离——”
盖克兰深手摸着她的脸,心痛道:“缦缦,我生来便是有使命的,但你不同,你不同。”
“没有人生来有使命,这一切都是个人选择,是你选择战死,难道——不可以有更好的结局吗?”
“更好的结局?”盖克兰疑惑道:“比如呢?”
“比如、比如尽力而为,比如弃甲投戈——”
“不可能!缦缦,为什么我要弃甲投戈?!我是一个军人,我爱我的国家,我愿意为它献出生命。我宁愿慷慨赴死,绝不可能投降!”
盖克兰一边后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缦缦,我在你眼里,难道像是一个胆小懦弱,临阵脱逃的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赵缦缦心里有万千语言,却难以开口,只好搂紧他,“奥托,我和你一样,只是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