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闺女小小年纪这么厉害呐？”
老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假装咳嗽了几下。他清了清嗓子，一副特别郑重其事的样子看着何奕胜，继续说道：“你小子精神萎靡成那怂样，我是实在看不下去。刚才那几下其实主要是为了给你提提神的。这只是做师父的，对徒弟的一点关照，就不用谢了。”
“什么？”
“什么什么？好好工作，发现重要线索，给我汇报。”
说完，老穆没有再搭理他，端着茶杯，又不知道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何奕胜感觉自己丢了魂儿，被老穆和Mike给弄懵圈了，绕不出来。
“Hello？没人了吗？我挂了啊？”Mike的说话声打破了小圈圈的魔咒，何奕胜终于晃过神来，并赶紧接上了她的问话，“在，我在的！”
重新回到视频屏幕上的那个叫何奕胜的年轻警察，这会儿在Mike眼里，变得害羞却更可信了。她不想再为难他，而且她也确实很想尽快找到已经失联许久的乐珺。她没等对方开口问，自己就先打开了回忆的话匣子。
“我和乐珺是因为游戏相识。今年6月初，我正好在过寒假。因为没有回国，所以想着做点什么事来打发时间。周围有的同学会打工，我是没那个必要的，也不想干。
我平常会逛一个叫WGP的游戏社区。那里面有很专业的游戏推介和解说，而且来自世界各地的很多玩家都会聚在一起讨论他们喜欢的游戏大作或者吐槽一些让人气愤的垃圾。我会特别留意国内玩家参与的话题评论，其中就有他。
乐珺他分析关卡利弊蛮犀利的，观点独特，但我就是看不惯他的那副傲劲儿。好像全世界只有他才能搞出最牛逼的游戏似的。为了杀杀他的嚣张气，我就和他加了好友，聊了聊。后来发现，他原来只是个写代码的，也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
我本来是想再嘲笑一下他引以为傲的编程技能的，可玩过他参与制作的游戏之后，还是不得不服气整个游戏的操作体验是那么地帅气。
合作是我提议的，乐珺他也很想有一款能够充分展示自己才华的游戏作品。他很喜欢我的画风。在了解了我澳洲留学的背景之后，他说自己希望能够开发一款知识趣味型的多篇章游戏，游戏角色的成长动机是有关自然生命和人性心灵方面的。
我在看过他的游戏剧情策划后，便很快就和他定下了合作伙伴的关系。因为他所憧憬的SEED，足够简单，足够开放，足够让我脑洞大开。
「从图形到图像的线性运动」将会那么有趣，我为什么不试试呢？而且直觉也告诉我，这会是个萌活儿。事实证明，我们做到了，还做得蛮不错。
我和他花了6个月左右的时间，一同完成了SEED的前两个篇章，分别是海洋起源篇和孤岛成长篇。他应该会比我更辛苦些。尤其最近这三个月，因为要加快进度，我估计他基本上是宅在家里，除了睡觉吃饭，大部分时间都在搞游戏开发制作的。”
Mike见何警官很认真地听着，停顿了下，看他是否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但见他刚要张口，她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急脾气，先来了个三连问——
“何警官，你说他失踪了？怎么回事？目前有什么消息吗？”
何奕胜刚要蹦出一句自己已经忍耐了很久，想问却一直没机会问出口的问题时，Mike快了他半秒又抢了话。没办法，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生咽了下去。在听完Mike的紧急三连问之后，他好像是在认真地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她，可其实是在掂量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有点乐呵呵——这家伙人长得挺可爱的，性子倒蛮急的。别惹美女生气，先顺着她，自己想知道的自然也会水落石出的。
咳咳！他假正经地咳嗽了几声，又清了清嗓子，端正了坐姿回复Mike。
“是这样的......额，你知道乐珺有个同居的女朋友吧？”何奕胜见Mike摇头，就接着说，“昨天乐珺的女朋友报警说他失踪了，他们断联至少有一周了，和你所说的情况也比较符合。他女友上周五晚八点左右出差回家后，就没见到他。我去看了他们同居的住所，乐珺的东西竟然全部搬空了，挺奇怪的。我们警方也想能尽快找到人，可他女友竟然没有他的身份信息，连个亲友或是朋友的手机联系方式都没有。还好通过其他途径，我找到了你。你对乐珺应该还算了解吧？”
“原来如此......看来事儿还挺严重......乐珺的女朋友怎么这么不靠谱儿呢？”Mike看上去有些担忧。然而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她陡然之间激动了许多。她急切地问何奕胜，“你确定你说的乐珺与我认识的乐珺，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我确定。刚开始我也以为是报假案，可后来有证据能够表明，和你一起开发制作游戏的乐珺，在失踪前是和报警人生活在一起的。”
Mike长叹了口气，看来该说的都得和对面的何警官坦陈交代了。
“真不敢相信一个人宅成他这样，还能失踪......这几个月，我们差不多能知道彼此每天都干嘛了。虽然不一定天天都联络吧，但游戏每一点的进度变化都可以在云共享端上即时看到的。在这次视频通话前，我还特地翻看了云账号的更新记录。乐珺的最后一次更新时间，换成北京时间的话，是上周四的晚上11点多。而且那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上周五，为了等乐珺的更新，我设计元素模型到很晚，却一直没看到他有什么新动态。也是从那天开始，他的进度就停了。最初我猜他是不是生病了。你想想看，一个人连着好几个月的高强度工作，身体能不垮吗？我也问过他怎么回事，可他却一直没回复我的邮件。哎，我是真不想看到他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们约定好了的SEED还没完结呢！”
何奕胜听完，感到有些失望难过，心里也很着急。难道线索就这样又断了吗？
“何警官，别那么丧。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你。”
“什么重要东西？”
“乐珺的身份证号，我有。”
何奕胜一听，手上的记录笔一下子握得更紧了。昨晚总算没白熬啊。他一字不漏地听着Mike接下来说的话，随时将重要的信息点快速记录下来。
Mike说：“六月份的时候，在定下合作前，我要了一份他的身份证正反扫描件。而且我找人查过了，乐珺的社会背景挺简单的，算是个孤儿吧。他13岁的时候，母亲去世。没过几年，收养他的外婆也去世了。他父亲的身份信息，我这边一直没查到。另外，他自从考上大学后就一直生活在海诚市......是个蛮简单的人。何警官，我把当时弄到的材料，给你传个邮件吧。”
“啊呀，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何奕胜像是体验了一把情绪过山车。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忽下忽上，一下子窜老高，真怕来个什么坏消息把它给摔死。惊喜来得太突然，信息量真多。他呆看着屏幕上那个手段不一般的女大学生，想要说的有很多，但嘴里蹦出来的内容很单一，总结起来无非是两个关键词，那就是「感谢」和「努力」。
“不用谢。我这么给力，也请您多多给力啊。希望你们能尽快找到他。可别......”
Mike低下了头没再说话。何奕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想要安慰她。于是他转移话题，说起了她另一个很在乎的。“SEED我已经闯关到第二章了，很喜欢。”
“哦？有两把刷子啊。那里面就有你想了解的乐珺。祝通关顺利。”
Mike刚说完就挂断了通话。何奕胜后仰着靠椅，四肢一摊。嚯~~他用手掌搓了搓自己的那张太过紧绷的脸皮，整个人放松了许多。他看了看刚才记录下的笔记，露出了久违了12小时的笑容。
第15章 志盛游戏
Mike挂断电话后过了半小时左右，何奕胜的手机上有一条信息跳出——“邮件已发。”
何奕胜这会儿正在去志盛游戏公司的路上。他心想，现在说太多也没用，还是尽快多找些失踪人的线索吧。于是仓促地回复了个“ok”。然后他把车先停在一条辅路的路边，又电话了刑警队的张帅。
他和张帅是在警校的时候认识的。两人秉性相投，毕业后都被分配到了海诚市。虽然他们目前的职务不同，但工作上也会不时地有交集。一来二去，两人旧时的同学情义又多了一层同僚的意味。
“帅锅盖，忙呢？搭把手，帮我个忙吧。”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说吧。”
“我刚发了一张身份证扫描件给你。这个叫乐珺的人，他女友报警说他失踪了，但我琢磨着人可能出事儿了。你帮我把他的身份信息上传到全国的失踪人口数据库，然后再匹配下吧。看看是否符合哪个无人认领的尸体，最近半个月的就可以。虽然我也挺想快点儿找到他的，但真不愿意看到这事儿最后要转给你们大队。”
“行嘞！看你小子办案挺上心的，但可别太动情了啊。这小半年，我听的看的经历的，也不少了，要是跟你似的敏感热血，早歇了劲儿了。”
“动你妹的情！快点啊，我着急等你消息呢。”
“小子，我还真有个妹，你想攀高枝怎么滴？”
“嗬，哪天接开锅盖，让我瞧瞧底儿。不废话了哈，要开车了。”
何奕胜挂断了电话后，仔细地翻看着Mike发给他的材料。没过多久，张帅发来了消息，说是没有相符合的，不过已经上传到失踪人口数据库，有新情况会随时通知他。
算是个好消息吧？恩，重新启动车，上路吧。虽然早已过了早高峰，但CBD的车辆看上去也没少多少，只是不那么堵了而已。在停停顿顿的档口，何奕胜想了很多。乐珺的失踪，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有几点，他翻来覆去总是想不明白。
首先，乐珺干嘛那么宅？干嘛那么拼劲儿搞游戏开发呢？你看吧，宅得让我抓瞎了吧？小区录像无法查到他消失前的行踪轨迹，银行消费记录早在三个月前就断了。他到底给自己捅了什么麻烦呢？
另外，如果乐珺真出了什么意外，那目前他的女友石施施嫌疑最大了。可是，石施施的作案动机呢？自己也没有找到什么证据。难道是她清理了他的所有物品，不留蛛丝马迹？这又是为什么呢？她没必要给自己留这么大的嫌疑因素啊？
何奕胜就这么一路开车一路揣摩，赶在员工午休前来到了志盛游戏公司所在的银河大厦。他在附近的路边，找了个免费的停车位。停好车后，他就一路走到了银河大厦的底层大厅的电梯口，按了23层，然后来到了志盛游戏公司的前台。
负责接待的小妹妹，看着像是新来的。她看到何奕胜亮出证件，慌得不知所措，连说话都变得有点结巴了。“您稍等，我找下领导。”然后她一路小跑着去行政部门的办公区，找来了行政主管孙女士。
孙主管踩着高跟，走起路来身子有些打晃。刚才那个前台妹妹紧紧地跟在了她的后面。当孙主管看清楚何奕胜后，就先打起了招呼，“您好，我是志盛游戏的行政主管，孙莹。”
“孙主管，您好。我是幸福街道派出所的民警何奕胜。打扰您一会儿的时间。”
“何警官，您好，您好。我还真没在公司接待过警察同志。哈，没经验，若有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我们去那边的会议室吧。小吴，给何警官倒杯水来。”
随后，何奕胜跟着孙主管走进了一间会议室。他打开了记录本和录音笔，开始了调查工作。过了会儿，前台小妹妹端过来两杯水递到桌面上。她见孙主管正向来访的民警介绍着公司，没其他吩咐，就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走开了。
何奕胜礼貌地喝了一小口水。孙主管在介绍完公司的大概情况后，才试着问他来此的目的。何奕胜顺着她的谈话节奏，回答说：“我主要是想打听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吗？”
何奕胜把手机上的乐珺的身份证正面照，指给孙主管看。孙主管扶了扶红色眼镜框，盯着看了会儿，有些困惑，摇了摇头。何奕胜有些惊讶，“有人告诉我们说，他之前是你们公司的游戏编程设计师。孙主管，您真的没印象吗？”
“哦？不好意思啊，公司招聘的员工，在海诚市的就有百来号人。来来去去的，很难记得清。不过，应该是打过照面的，但我实在是对他没什么印象。何警官，他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人都已经离职了，跟我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呃，有人报警说他失踪了。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下他之前在公司的情况。”
孙主管听了，反应淡淡地。她没接话，用手机在联系着谁。只见她左手捧着手机，右手翘着兰花指，另外四个手指交替地在屏幕上点点点打着字，好像是在跳着手指舞。她的姿势实在是很特别，没再说话的何奕胜很难不注意到她那特别修饰过的美甲。她那透明色的指甲上，点缀着粉白相间的梅花图案，挺优雅，很有女人味。一看就知道，美甲的主人花了不少时间对它们精心护理。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孙主管才抬起头，说，“您稍等，过会儿负责游戏制作部门人事的王经理，会过来和您对接。她比我更了解员工的基本情况，您想要了解什么，都可以问她。我11点还有个很重要的集团内部会议，必须得参加。快来不及了，抱歉。”
孙主管起身，与何警官简单握了下手后，便转身离开了。何奕胜感觉对方伸出的右手，也只是四指轻碰了下他的手掌表面的皮肤层，而且很快就抽走了。这功夫了得，蜻蜓点水式的社交礼仪。没有什么伤害，也不算屈辱，就是有些刺挠而已。
何奕胜目送着那位有点傲慢的孙主管走开后，就对着窗晒起了太阳。时间有点长，就干脆闭眼打着盹儿，等那个叫姓王的人事经理过来吧。
前台小吴妹妹站在前台，不时地往会议室张望，一看到孙主管出了门，赶忙低着头假装忙起来。没料到公司人称母夜叉的孙主管，还没走到前台，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数落她起来。
“下次别什么都没搞清楚，就一副遇到大事儿的没见识的样儿，有损公司门面。试用期三个月，我看你能不能有些长进！公司招你来，不是只当个花瓶，摆个身段放到台面上！”
孙主管撂完话，没停步，白了下眼，就走了。小吴回味着孙主管话里的威胁，有点发怔，偷偷地抹了抹眼泪。
何奕胜一个人呆在会议室，等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听到了推门的声音。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眼前的这个王经理，三十出头，短发，衣着打扮朴素内敛，走路干脆，眼神坚定，一副干练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