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薪调到十二万了,是柯董的女秘书口头通知我的,并说一般都是年底调薪,我是例外。秦总与柯董的女秘书关系要好,从而能够获得一些额外的信息。
我说:“这都得亏有你和何总的关照与提携,不然,哪有那么快能得到老板的认可。任何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没有指路人,工作难得顺手。”
秦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我来这个地方时,也没有什么熟悉的同事或是朋友,当时和你的老乡何总相处得挺好,他帮我分担了很多工作。你是他带进公司的,我对你自然会有些缘分上的亲切,后来何总调到北京了,你接替行政办主任协助我处理事务,局面还算是风平浪静。但你调离行政办后,现在不安逸了,黄总助当面奉承背后使坏,他联合集团新来的那个王副总裁,不时搞些小动作,搞得老板隔些天就训我。哼,等哪天我抓住现行了,再收拾他。”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便大胆地问她:“总经理需要有相当的专业能力和水平,你不是职业经理人出身,也不是学企业管理的,怎么会安排你坐上这个位置了?”
秦总郁闷地说:“你以为我愿意呀,事实上股份公司各个企业的生产经营,都是老板在直接抓,企业的那些老总都听命于老板。总部这边,财务有总监负责,信息披露有证券部,对外交往有你办公室的那个小方,我就是个‘招牌’挂在门口。挂就挂吧,可偏偏有人总是无事生非,不断找茬向老板告我的状,害得我天天担心挨骂,这个总经理不好当啊。”
我大致明白了秦总的职位角色,但不能当面说透,有些敏感。我开玩笑说:“我虽然没有被老板骂过,但听说他骂人很平常啊,你没听到有些司机和保安说吗?要是我能拿到那些高管的年薪,老板天天把我拽过去骂都行,反正年底回家怀揣着奖金,心里暖和呀。”
秦总“嘁”了一声说:“回家?我来公司上班后,才回过几次家啊?想请个假回去看看父母和孩子,就是不批。还说分配给你那么大的别墅,你不知道把他们接过来玩啊?不讲理有什么办法,我父母都离休了,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我就一个姐,她全家都在国外,我孩子跟着前夫生活,你说我能不惦记他们吗?我父母和孩子不想念我吗?”秦总眼圈红了,我也有些同感,与她分别倒了一整杯红酒,碰杯后干掉了。
我们的话题慢慢转移到了家庭,各自诉说着自己曾经的苦衷和不幸,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那晚我们喝掉了五支红酒,都醉倒了。我没有回宿舍,睡到第二天中午,她用鸡汤下了些面条,我吃了几口,再偷偷溜回了宿舍。
我有些负罪感并自责,这与秦总无关。她是一位孤独无奈的女人,她也有敞开心扉发泄情感的心理需求,而我在某种程度上说,缺少了自律有损道德。我不愿意再深想这件事,因为我要始终记住我出来打工的“使命”。找到一个合适的单位不易、能够刚好胜任的工作不多、得到老板认可的机遇难求,工作才是我的第一要务。
秦总思家念家的情感,让我联想到浦生公司还有许多的外地员工,他们最远的离家几千公里,可想而知大家与亲人的彼此牵挂,是多么地深切,都是为了生活、前途和未来,在异乡品读着亲情的孤独与寂寞,我能否做些什么呢?我一直在思考。
一晃好几个月就过去了。这天,老武和小方都在办公室,老武又在唉声叹气,小方笑着问他:“老板出差了,你是不是这几天没见到他,心里蛮想念吧?”
老武苦着脸说:“什么我想念老板,是老板在想念我啊!他打电话给我,说北方有一种长腿高脖子的鸟,全身雪白,走路挺优雅,买两只回来放在别墅里溜达。”
小方说:“这还不简单呐,拿钱去买呀,顺便逛逛北国风光,一路玩过去,再把两只鸟抱回来,这不就得了。”老武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那玩意儿是保护动物,还能抱回来?你怎么不说让我抱着直接进‘号子’得了。”
小方出主意说:“那就开小车去,把它放到后座,盖上毛毯什么的。”
老武斜乜着眼说:“一趟路程快有二千公里,那家伙个子高高的,捂死了咋交差呀?路上它要吃要喝还会叫,麻烦大着呢。不行,我得给老板说清楚,这是保护动物,搞不得。唉,还是你小方悠哉,我这儿挨骂的事情多了去了。”
小方起身拎起包说:“要不咱俩换换?你以为我闲着啊,我正在为今年中秋节买什么礼品发愁呢,那么多业务往来单位,我还要一家家送,白天晚上都要搭进去。算了,不和你们聊了,要出去选礼品去了。老板马上回来,我得快点把方案报给他。”
中秋节?礼品?看着小方的背影,我心里猛然有了一个念头,我找来老杨开始策划具体细节。
中秋节以月之圆兆人之团圆,而公司很多外地员工因为路途和时间的关系,难以回家团聚,那一份对家人的思念和牵挂只能放在心里。为此,我和老杨策划以书面的形式替员工“鸿雁传书”,报送平安。
首先由老杨以总部气势雄伟的办公大楼为背景,安排所有员工以十人为一组拍摄合影照片,并留下每个人的家乡地址。
其次,我们设计一张彩色小合页,封面的图片是:夜幕下,远远的海平面上悬挂着一轮大大的明月,月光映着波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大海,沙滩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贝壳,一位女孩面向皎洁的明月招手示意。
封底是浦生集团、浦生股份、宏川集团的公司简介。内页是以公司名义向员工家人的寄语:
天涯明月分外圆——他乡很好
与您不相识,也未曾谋面,有缘与您聊聊,是因为“浦生”拉近了我们心与心的距离,并由此增添了一份关注。
这里四季常青,有蔚蓝的大海、洁白柔软的沙滩、迷人的亚热带风情;这里空气清新、风光旖旎,朝有“海市蜃楼”,晚有万盏渔火,宛如仙境。
这里还有您的子女、或兄弟、或姊妹、或妻子、或丈夫、或恋人……他们来自天南地北,是一份责任和梦想让他们把心的祈祷交付给了“浦生”。
您有牵挂,当然更多的是思念,想象中的他乡难免充满艰难与流浪,很多时候,尤其是明月高悬,煮茶叙语之际,一股惆怅总缠绕着您的思绪飘来飘去,惦记的是同一个主题:他(她)在他乡还好吗?
从他们踏上征程,您的叮咛与嘱托,就成了一种食粮,他们在咀嚼中品尝着亲情,在回味时想念着家乡。但勇敢儿女,志在四方,温暖的羽翼下毕竟会阻碍其成长,历经风雨的洗礼才会诞生惊喜。
“浦生” 用关心、照顾和温馨,为他们构筑了心灵的港湾,他们不会感到孤寂;“浦生”为他们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高科技企业,上市公司,一流的设备、现代化的办公条件、洁净的工作环境,他们很充实;“浦生”有阅览室、健身房、活动室、各种兴趣小组,欢声笑语总是连成一片;“浦生”制度严、学习紧,宽松中有严肃,原则是先做人后成才;“浦生”是北部湾畔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会润泽他们的心灵,会升华他们的人生……
一份心情在这里放松,百般关怀在这里体现,大家不再认为是滚滚红尘中的匆匆过客。随着牵手与微笑,从此有了如家一般的踏实感觉。天空那么灿烂,阳光那么明媚,一种异样的感动溢满心间。
空间有形,梦想无限。“浦生”会与他们一道,同舟共济,风雨与共,在这美丽的大海之滨书写美好的人生。
海上升明月,明月分外圆。他们托“浦生”给您捎去问候:他乡很好,您在家乡还好吗?
一张张精美的彩色小合页,加上员工的合影照片,连同公司的寄语,飞向了大江南北,既体现了公司的人文关怀,又将公司形象和企业文化传播到了四面八方。
六十五
柯董对中秋节的策划活动是满意的,他可能想让我们继续如此“策划”下去,但又考虑到我和老杨俩人“势单力薄”,于是要求公司人力资源部为我们部门扩招人员,加强宣传力量。
浦生公司规模大实力强待遇好,容易招人。没多久,我们部门新增了两名中文专业的本科生,一名从地方电视台过来应聘的记者,共五人了。
新人到来正是时候,柯董又布置了 “十一”开会讲话材料的撰稿任务,我把总提纲、大提纲、小提纲分别拟定后,再集中开会阐述文稿思路和分段写法,随后把各自拟写段落分派下去,我们一并熬夜写稿,直至通宵。
第一次与新人合作是辛苦的,他们的通病是文稿语言缺乏口语化,不是他们的文字功底不行,是他们对讲话材料中的“讲”字欠缺理解,我又花了一个通宵逐段删减、修改和补充,再把“成品”发给他们比对。我是有私心的,教会了他们,我就轻松一些,能有更多时间想想其他的对外宣传“路子”。
没想到,我还没想好,柯董想好了。首届东南亚国家博览会在省城举办,这是一场万众瞩目、各级领导关注的盛会。浦生股份公司是全省第一家通过“双高”认定的高科技上市公司,于是,“浦生” 派出了精干力量,准备了一系列的高端和专利产品,准备在这场万众瞩目的盛会上大展风采。柯董指示我带上老杨立即赶赴省城,配合做好对外宣传。
开幕式在次日上午举行,以我的判断,各新闻媒体报道完开幕式后,马上就会对活动的参展情况进行深入采访和热点报道。时间紧迫,我迅速与公司负责参展活动的领导商议,确定浦生股份公司与宏川集团,签署产品销售协议的现场安排和签约细节,力求做到展台大气抢眼,现场气氛热烈。
接着,我急匆匆赶往省报,约见早先熟悉的一位记者,请求支持。省报记者说,采写一篇普通报道没问题,但要刊登到省报头版有难度。我说你能否直接带我去见社长,他说可以。费了一番周折,见到了社长,他一听我口音,说还是家乡人咧。我向社长汇报说,浦生股份公司明天首签大单就要超过一亿多元,我们想特别邀请省报记者去现场见证。社长说,浦生股份公司是全省首屈一指的大型企业,况且这次签约是个大单,有报道的价值点,可以率先掀起博览会的高潮和氛围。随后他安排了那位与我熟悉的记者负责现场采访,并根据新闻价值酌情考虑刊登版面。
省报的宣传配合工作落实了,但省电视台我不熟悉,我又拉着省报记者陪我一块去找省台记者。都是同行,容易沟通,人家也答应了按时抵达现场拍摄新闻,并力争上省卫视新闻联播。
开幕式当天晚上,省卫视新闻播出了“浦生股份公司首签亿元大单”的消息,省报也在次日的头版刊发了,“浦生公司在首届博览会上迎来开门红”的文稿和图片。这两则有分量的报道,吸引了其他媒体的目光,大家纷至沓来,对浦生公司进行采访报道,宣传效果超过了预期目标。
回到公司,屁股还没落座,柯董又召见了。他说这次活动的宣传效果不错,接下来再考虑一下,把浦生股份公司的整体生产经营情况以系列报道的形式,对外宣传一下,我们是本土企业,就以省报和省卫视台为主,同时邀请地方日报和地方电视台一起参与,同步进行。
柯董说的这几家新闻单位都是正规权威媒体,不是自媒体,给钱就能办事的。与他们合作既要讲究形式,还要提供本身值得报道的新闻点和社会价值,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老杨的专业是摄影,这方面需要我自己策划思路,我要多花点心思,细致考虑才得。
这天,正仰靠在椅子上思考此事,手机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屏幕显示不是手机号码,也不像是座机号码,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来电。正好也闲着,随手点击接通,是董总的声音!
他的语气很急促:“你不要说话,听我讲,我报一个别人的银行卡号,你汇点钱过来,多少都行,我现在处境很艰难,帮帮我,另外不要对桃阳市的任何熟人和朋友,说我和你联系过。”报完卡号,董总挂断了电话。
我想弄清楚董总在什么地方,便把号码给小方看看,小方说这种号码好像是用固费电话卡打的,这种电话卡上本身带有通话使用密码,它可以利用各地的任意座机拨打,但接听方不会显示座机号码,所以不能据此判断董总在什么地方。
董总怎么显得如此紧张呢?遇到什么令他恐惧的事情了吗?还没等理出头绪,余红来了电话,她用焦急不安的语气告诉我,女儿的青春叛逆期情绪愈发严重了,原来是从逃课发展到逃学,现在是整天整夜呆在网吧不归家。余红每晚都穿行在市区各个网吧寻找她,好不容易找到,刚拉回家转身又跑了,没招了,希望我回去想想办法。
我的心像被人突然扯出来一把摔在墙上,感到头冒金星呼吸不畅。当时我不计成本,把女儿送到了桃阳市最好的私立学校,一方面是为了弥补她小时候学习条件和环境不如人家的缺憾,另一方面是希望她以后能顺利考上一所大学,完成我的心愿。初中一年级还算平稳,余红看她有些偏科,便在读初二时自作主张给她转到了另一个班级,哪知道,她与一门主课老师“合不来”,主课老师没那个耐心,你爱听不听,来不来上课随你便。由此我和余红的“噩梦”开始了。
在叛逆初期,我中途也专程回去过两次,教育开导她,哪知她像一头犟驴,找各种由头拒绝上课,无奈之下,又给她转了两次学,每次都要请人家吃饭和送礼,可是总难扶上正轨。由于担心在外面网吧不安全,又给她买了当时配置最高的台式电脑供她在家里上网,现在看来依然无济于事,我心急心痛。
柯董事务多,不方便向他直接告假,我写了一份请假单并注明事由,委托他秘书转呈。接着托付广告公司的老乡小王,帮我定了当天时间最近的航班,又去找秦总,向她说了下女儿的事情,想请她派专职司机送我去取票点和机场。秦总说没问题,如有其他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随时给她电话。我取完机票后先去银行给董总汇了五千元钱,再去了机场。
一路上心急如焚,等赶回家时,余红小声告诉我,女儿被她反锁在房间里很长时间了。我敲门叫女儿,没应声,再敲,没一点动静,我看了余红一眼,心里冒出不祥的预感。我立刻抬脚踹门,但浑身酸软无力,一脚比一脚轻,于是找来铁锤砸开门锁,推门一看,惊呆了,房间空无一人,物品乱七八糟,床上十分凌乱,赶紧奔向阳台,只见一条用床单撕成布条缠绕而成的“绳索”,一端系在阳台栏杆上,一端垂向地面,女儿又偷跑出去了。这可是三楼啊!我吓出一身冷汗,抱怨地瞪着余红。
坐等不是办法,我打电话给公安系统的一位朋友,问能否有办法从市区网吧找到女儿?这位朋友也是通过董总认识的,我没离开桃阳市前,大家多次小聚。他一接到我的电话,说他也有事想咨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