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母的眼波微微动了下,却也没有说什么。
温蔷没敢对上她的视线,正想往旁边挪动一下,给母子留个空间。
但纪霖深却手扶着她后腰推到纪母面前,然后弯下身:“妈,温蔷在这里照顾你,我就回去了。改时间我再来,您好好休养。”
纪母的眼神从他的面庞缓缓移向他落在温蔷腰上的手,再移回他的面庞,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纪霖深这才直起身,手还搂着她的腰。
温蔷不太习惯在纪母面前跟他太亲热,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拨了下去。
“纪先生,我送你出去。”她低低道。
纪霖深见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淡笑了一下: “好。”
两人并肩走出疗养院,路边已经有一辆车在等待了。见到纪霖深出来,司机下车为他拉开车门。
已经六点半了,现在出发去机场正好。也不能再耽误了。
“一路平安。”温蔷道。
纪霖深没有马上上车,而是问她:“没有别的了?”
“还有什么?”
“你不问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温蔷不自然地别开眼:“随便你,爱来不来。”
“好。”纪霖深倒很洒脱,转身准备坐进了车里。
“哎——”温蔷叫住了他。
“怎么?”纪霖深回头。
温蔷动了动唇,但没有说话。她说不出口,他怎么能真的就这么走了?
她的情绪忽地有些低落,他就要走了,但还什么话都没跟她说清楚。
她不想一切又回到原点。
“怎么了?”纪霖深打量着她的神情,问道。
温蔷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了:“那你回去后,会不会...想我?”
看她纠结半天竟然是在纠结这个,纪霖深对小女生的心思也是觉得好笑。
他停下要上车的动作,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站到了她面前。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很自然地反问:“我想不想你,你感觉不出来?”
“......”
又来了!
温蔷一口气涌上来,简直想跺脚。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信?
上次说自己脾气好也是,这次又这样,从来都不肯直接承认。
说“是”就这么难么?!!
“感觉不出来。”温蔷板着脸,没好气道。
她才懒得跟他打哑谜。
纪霖深颇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随即俯身在她耳畔,气息撩动着她的耳廓:“是么?在床上的时候也没感觉出来?”
!!!!
温蔷眼睛睁大。
这人光天化日之下都说些什么?!
关键是不只他们两人啊,不远处还站着司机。
她猛地仰头,正对上纪霖深含笑的表情,似乎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脸红窘迫的模样。
臭流氓!就知道调戏她!!
温蔷气急败坏,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开始打他。
纪霖深站着,也不抵挡,就让她捶打着他的胸口、手臂。反正她的拳头软绵绵的,敲在身上也 没什么感觉。
她开心就好。
后面司机刻意背过身去,望着远处的风景。
他是被从国内带来的,跟随纪霖深也有三年了,很少看到自家老板有感情这么外放的时刻。
作为一名历经沧桑的中年男人,他感觉自己脸上都奇怪地跟着红了起来。
让她打了一阵子后,纪霖深轻松一抓,就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握在了掌心:“别打了。”
温蔷瞪他:“干嘛,我又没有很使劲。”
这个程度他都不肯让着她。
“不是。”纪霖深朝着后方疗养院的一扇窗户对她示意了下,淡淡道,“刚才我母亲应该全都看到了。”
“......”
“她看到你打我了。”
“............”
第48章 告白
我爱你。
温蔷闻言, 整个人动作停顿了一秒。
脖颈僵住,没有回头去看一眼纪母房间的窗户。
刚才一路上那么多欲盖弥彰的努力,都在这一刻都化为泡影。
纪霖深松开她的手, 清浅的气息从她的发顶吹过:“放心, 我会尽早来的。”
然后他转身上了车。
司机将门关上,发动,车辆变得越来越小。
温蔷站在路边,看着车辆逐渐驶离了视线,心里空落落的。
她安慰自己,还好, 他说了会尽早来的。
但这个“尽早”, 温蔷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指的是一周后。
这次回国后刚过一周,纪霖深就又跑来了。
而且带来了陈助,看起来是需要在这里协助他工作。
温蔷没有直接询问纪霖深他这次会待多久,而是跑去问陈助。
陈助诚实答道:“不确定, 因为出发前纪总没有让申请回国的航线。”
温蔷眼神一亮:“真的?”
她知道以纪霖深事事妥当的性子,每次行程的归期都会提前确认。如果没有的话......
陈助:“嗯。”
温蔷没说什么, 只是面色平静地哦了一声, 然后转身走开。
但是步伐轻快,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在飞。
陈助站在原地,目视她的背影,忍不住以拳捂嘴轻咳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这位未来的老板娘跟老板性格极其相似, 都属于沉稳内敛而不露声色型。
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 连失态时也是一模一样。
每天早上看到纪总从温小姐房里出来, 都带着一脸满足和神清气爽。
签署文件时, 笔迹龙飞凤舞,也像在飞。
这一次,纪霖深也不再像第一次来时那样,还装模作样地定两间房。
他直接就让酒店人员将行李送至温蔷房间里,然后睡在她床上,或者她身上。
早上醒来的时候,纪霖深睁开眼,看到从窗帘边缘泻进来的几缕白光,亮得晃眼。
想动身,忽然察觉到腰上有些重量,这才发现原来温蔷将腿横跨了过来,正好搭在他的腰腹上。
他往旁边偏头,看到她睡得正香,头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还有几根被她咬进了嘴里。
跟昨晚他们最欢愉的时刻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现在她脸上的馨红已经褪去,眼紧闭着,看不到眸子里迷蒙的水汽。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半分钟,忍不住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纤长的眼睫毛,然后指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动了两下。
又柔又软。
他的胸膛很重地起伏了一下,将内心所有沉郁都纾解了出去,呼吸进清晨的松懒美好。
如果每一天早上都是这样,那么,他别无所求。
温蔷被他弄醒了,缓缓睁开眼。像是还没有适应白日的光线,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哼哼唧唧地扭了两下身子,干脆整个人都扑了过来,手勾在他脖子后,头埋在他的臂弯里。
“不想起?”纪霖深语调平缓,伸臂顺势将她收进了怀里。
温蔷唔唔了两声。
“不是你昨天提出的,今天要去陪我妈吃早饭。”纪霖深道。
温蔷也想起来,在心底叹了口气。早知道昨晚他精力这么旺盛,她就不把话说这么早了。
可是她真的好累,浑身都酸痛,不想起,一点都不想起......
“那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换成吃午饭?”纪霖深又问。
“不要了,伯母肯定也没吃早饭在等着我们。”温蔷声音发哑,语调也懒洋洋的,但还是坚持着。
“那就起来吧。”
纪霖深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坐起了身。
昨晚结束后他就没有穿上衣,此刻从床头拿过衬衣套上,纯白的布料一寸寸覆盖在他线条流畅的背脊上。
温蔷睁着眼,盯着他光洁的后背看了一阵,上面有很醒目的两道印子,她抓的。
直到她的视线全部被布料遮挡,彻底看不到了,她这才酸软地爬起来。甩了两下胳膊,也从床尾的春凳上拿过自己的衣服。
这次她没忘记让纪霖深扯下来后扔远一点。
手一抬起来,她下意识哎哟了一声,嘟嘟囔囔:“我容易么我,白天照顾你母亲,晚上还要伺候你。”
纪霖深本来在扣衬衣扣子,听到这话后一顿,像是觉得好笑,回头道:“那我给我母亲再请个护工,以后你只伺候我一个人就行了。”
“......”温蔷白了他一眼,“我替伯母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孝子。”
说归说,温蔷到底还是没打算让他请。
本来疗养院也有护士了,剩下的杂事她可以做,别人总是不放心。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不是来度假的,干嘛还来个人伺候。
况且,随着纪母一天天在恢复,现在已经不需要人搀扶都能直立行走二十分钟左右了。纪母很要强,能自己做的事都不会让她来做,所以她每天的活并不辛苦,更多的是一种陪伴。
但随着纪母在疗养院认识的老人们越来越多,她的陪伴也不是那么的必要了。
两人收拾完毕后,去了疗养院。
早饭已经订好并送达了,纪霖深端着托盘,三人去了院子里找了一处松柏掩映的亭子处坐下。
难得冬日暖阳正盛,仰目即是六角星形的光柱。好在柏枝浓阴长,稀稀疏疏地交错在头顶上,隔绝了刺眼的阳光。
间或微风拂面,裹挟着一股枯草晒干后的味道,很是惬意。
温蔷帮纪母剥着鸡蛋,纪霖深看到后,也拿起一个剥了起来。
温蔷刚把剥好的放到纪母碗里,纪霖深就往她碗里放了一个。
温蔷一愣,瞟了纪母那边一眼,见她神色没什么异样。
但她还是欲盖弥彰地问纪霖深:“你是不是不爱吃这个?”
“不是,给你剥的。”纪霖深倒是毫不避讳,说完拿起剩下那颗剥了起来。
温蔷没再说话,低下头,咬了一口鸡蛋。
嗯...很香。
这次纪霖深待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已经五天了,也没见他提出要回去。
白天在疗养院陪着母亲,晚上同温蔷一起回酒店。
日子渐渐过成了平常。
中午的时候,温蔷发现纪母房间的消毒液没有了,便去护士台处领取新的一瓶。
护士台有一名中国来的护士,跟她比较熟悉了,递给她消毒液瓶的时候,顺带说了句:“恭喜啊,温小姐。”
“恭喜?”温蔷疑惑,“恭喜我什么?”
“您不是要和纪先生结婚了吗?”那名护士笑道。
“什么?”温蔷讶然,“你听谁说的?”
“难道不是么?”护士低头又在登记表上确认了一下,“可是,今天新一季度交费的登记表上,纪先生给您填写的身份是...未婚妻。fiancee,没错呀。”
温蔷侧头看过去,一眼看到纪霖深的字迹。
那个单词,确实是他写的。
眼睛下意识眨了几下,说不出什么情绪。
温蔷只能对那位护士含糊地笑了笑,没再分辨什么。
回到纪母房间的时候,纪霖深正好出去了。
里面只有纪母一个人,她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
听到门开的动静,纪母回过头,冲温蔷微微一笑:“谢谢了。”
温蔷摆摆手,将消毒液放到水池边。
纪母拉开窗边的椅子坐下,示意她也过去。
温蔷坐到了她对面,听她道:“小温,我这里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有护工就行了。你这次就跟着阿深回国吧,不用待在这里照顾我了,也省得他跑来跑去的太辛苦。”
温蔷有些意外,顿了顿,道:“他跑来跑去也不是为了见我,是为了看望您。”
接着她面不改色地说出和早上截然不同的话:“毕竟他是个很孝顺的人。”
纪母笑了笑,表情饱含意味揶揄道:“是么?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来看谁的吧。”
温蔷有些不好意思,头往下垂了垂,没接话。
纪母轻叹了口气,又转回头去看窗外那只在马路上跳跃的松鼠。
她想,血缘这个东西也是奇怪,纪霖深父亲对家庭毫无责任感可言,生出来的儿子倒是个痴情种子。
这么多年来,自始至终,就爱着这么一个女人,无时无刻,念念不忘。
正当这时,房门又打开了,纪霖深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沓账单,交给母亲:“妈,下个季度的费用我已经预交了。”
纪母点点头,将这些凭证收好放到抽屉里。
随后,她说自己要休息了,建议两人出去转转。
两人一块走到医院外面花坛处。
时间已至孟冬,两旁的草地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除了青松傲然挺立外,其余树木几乎已经完全凋零,仅剩几片枯叶稀稀疏疏地挂在枝头,自下而上由浅灰过渡到深褐。
景色虽寒冷却不凄凉,倒是有种别样的静谧感。
两人漫无目的地随意闲逛着,脚下将枯叶踩得咯吱作响。
周围人不多,远处有三三两两的人也在散步,成为一个个模糊的剪影。
温蔷走在纪霖深身侧,看似亲密无间,却又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余光偷偷瞄了一眼他的手,在他身侧随意地垂着。掌心宽大,骨节青白,看起来很温暖。
她唇角向下狠狠一撇。
真是的,明明两人都两手空空,都不知道主动来牵她。
她觉得也是很奇怪。
他们的关系,跟一般情侣不同,不是一点点靠近,而是从最高亲密值往低处倒退着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