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竟对嘲讽没反应，女孩索性倾身，将脸向她又凑近些，鄙夷地问：“你画这些不怀好意的东西，想干嘛啊？挣钱？还是勾引我男朋友？”
这话已经极难听，肖影却仍死死按捺住情绪，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自始至终紧咬牙关，冷眼看着她。
女孩见状，立马火了。
她抄起砸在肖影桌上的漫画，凌空往教室里看热闹的几个同学面前一扔。
肖影当即起身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那几个好奇的同学迅速接过漫画，围着翻看起来。
肖影眼眶红了，咬牙挣扎两秒，终于卸下最后的理智，忽地用毫不示弱的目光狠狠瞪向对面的女孩，准备开口回敬些什么一击即中的东西。
下一秒，教室门口冲进来一个男生，火急火燎地将挑事女孩一把拉了出去，两人暴怒的对骂声迅速传回教室。
“肖小毛毛，你敢偷老子漫画，还敢来班上找事？你脸呢？谁是你男朋友？老子同意和好了吗？”
刚一接到同学报信，张扬就狂奔过来，此刻已经气到失了智。
“行，张扬！你真行！敢这样对我！那你就给我等着，我肖小毛毛，一定让你后悔！”
女孩声音到最后尖利得可怕，骂完以后就转身跑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一场闹剧就这样戛然而止，肖影回想自己刚刚那危险的想法，突然有些后怕，她还是……这样的沉不住气，幸好，还什么都没发生！
肖影低头，透过桌肚的猫窝看阿萌，阿萌睡得正香，对这场风波一无所知，肖影松了口气，轻轻握住阿萌的小爪子。
另一头，张扬已从那些人手中抢回漫画，转头看肖影一眼，面上有些过不去，当下跟那些嬉笑的同学认真解释：“刚刚是家务事，让大家看笑话了。这漫画是我哥们儿从网上买的，跟肖影无关，都是误会哈！”
肖影没再抬头，也没说话。
所幸这会时间尚早，教室里人不多，很快那些嬉笑讨论的声音就淹没在早读声里。
肖影悄悄将手伸向书包最里侧的口袋，那里藏着一沓照片，是她心里最大的秘密，也是刚刚差点负气拿出来的东西。
这天放学后，听说了一切的庄翎实在气不过，跟肖影说要带人去二中门口堵肖小毛毛，也当众将她大骂一顿：“叫她看看我们一中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肖影赶忙拉住她，劝道：“别去了，这事我都忘了。再说二中那边都是混子，马上中考了，咱们还是别给自己惹事。”
见庄翎仍愤愤不平，肖影怕她私下里还是会去，想了一会，似是下定决心，跟庄翎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东西。”
天色渐黑，肖影拉着庄翎静悄悄藏在一处围墙后面，围墙上有一处较大的缝隙，能清楚看到院内情景。
肖影蹲在一旁，用目光示意庄翎凑过去看，暗示她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发出声音。
庄翎一脸孤疑地朝里看去，才知道这里竟是肖小毛毛的家。
“那货整天穿得不伦不类，想不到家里竟是住别墅的。”庄翎在肖影耳边嘀咕。
“嘘……我是让你看她在干什么。”肖影小声提醒。
庄翎屏息盯着，这才终于看清，肖小毛毛正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烧东西，庄翎仔细望着地上的东西，依稀看见那竟是一沓被放大、剪碎的肖影的照片。
“这货真不是一般的变态，多大仇啊，至于么？”
回去的路上，庄翎感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哪哪都不舒服。
想了想，她又疑惑道：“你俩是早就有仇吗？还是她动作这么迅速，一天之内搞到你那么多偷拍照片？”
“但是，你为什么好像早就知道她今晚会在这烧照片？”
庄翎越想越迷糊。
肖影自离开那堵院墙的时候起，眉头就一直紧拧着，再没舒展过，心里压的大石头已经沉得透不过气。
面对庄翎一连串的问题，她想了很久，终是摇头沉默，没有答她。
她原本叫庄翎过来，是因为以她对肖小毛毛的了解，她知道对方今晚一定会在院子里烧她照片，她只想让庄翎看看，肖小毛毛这人有多古怪，跟常人完全不同。
她想让庄翎别意气用事，跟这种心理阴暗的人结仇，会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她万万没想到，临走前凑上去无意中看的那一眼，却让她整个人如同被拉进地狱。
或许是庄翎太粗心，又或者上天怜惜她单纯，所以她竟完全没注意，肖小毛毛脚边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可肖影只一眼，就看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像猛地被人扎了一刀，痛得说不出话。
如果她没猜错，那应该是张扬的狗……
和庄翎一起离开时，听她在耳边一刻不停地吐槽，肖影宛如灵魂渐渐脱离了身体，被困在阴影里，脚步有千斤重。
这段时间，她之所以敢接张扬的订单，是因为确定他们两个已经分手，再无瓜葛。
今天早上，她之所以竭力隐忍，也是因为怕激怒那个毫无底线的疯子。
她以为她什么都没说，早上的风波也就那样过去、翻篇了……她是真没想到，那个人的疯狂竟然不仅仅针对她，而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还有……
庄翎仍在耳边坚持不懈地追问，肖影只好简单解释：“我以前得罪过她，很久很久以前，所以她烧我照片泄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今天带你过来，就想给你提个醒。总之，临近中考，学习最重要，其他的就别太较真了。”
强作平静说完这番话，肖影已经耗尽全部的力气。
背包里，一路装睡的阿萌却趁两人说话的间隙，回头看了眼肖小毛毛家的房子，一双幽深绿瞳里闪着诡谲的光。
第6章 迷雾
这天夜里，整个东区都是张扬带人到处找狗的动静，甚至惊动了派出所，最后连警犬都出动了，挨家挨户搜索，终是一无所获。
这晚，肖影抱着睡得一脸迷糊的阿萌，咬着被子哭了一夜。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现肖小毛毛干这样的事。
从前她不止一次报过警，可因为种种无可奈何的原因，肖小毛毛从没有任何事，反倒是她自己，被妈妈李雪戎一次次狠揍，最后一次，她被揍得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痊愈之后，肖小毛毛还找到她示威，得意地告诉她，在这半个月时间里，为报复肖影，她又做了什么。
肖影听到那些不寒而栗的话，尖叫着捂住耳朵仓皇逃离……晚上，她躲在被窝里，身上一直发抖。
那次之后，她默默攒钱买了相机，经常守在那堵院墙后面偷偷拍照，将照片送到其他区洗出来，以匿名信的方式寄给过东区不少的邻居。
肖影盼着，会不会有人神通广大，主持正义，能找到彻底制止肖小毛毛的办法。
但是，那些照片都如石沉大海，没激起半点浪花。后来，肖影也不再寄了。
她耳边时常回荡着肖小毛毛那句“会加倍报复”的警告，她的心也因此始终浸在冰窟里，无所适从。
书包里，照片越积越多，她一直小心藏着，隐隐盼着，总有一天，这些东西能叫肖小毛毛付出代价。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肖影心痛不已。
如果她当初没有侥幸接张扬的订单，如果她今天能多想一些，提前通知张扬防范……
可是，已经没有如果了。
肖影怕吵醒阿萌，哭得很压抑，不敢发出声音，一直到后半夜才迷糊地睡去。
黑漆漆的房间里，阿萌突然睁开眼睛，一双绿瞳泛着幽深寒冷的光，静悄悄从窗子溜了出去……
隔天早上，整个城市一如往常，充斥着热闹喧嚣的烟火气，仿佛前一晚什么都不曾发生，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肖影心事重重带阿萌走进教室，坐定后，前排的庄翎忽地转头问她：“你听说了吗？张扬的狗弄丢了，他现在到处找狗，今天都没心思来学校了。”
“还有，肖小毛毛昨天夜里失踪了！早上她爸妈都找疯了，现在几个学校已经传遍了，人心惶惶的。”
“你说，会不会是肖小毛毛为报复张扬，偷了他的狗，溜到外地去了？”
肖影整个人趴在桌上，心里前所未有的沉重，压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沉默地将桌肚里的阿萌紧紧搂在怀里。
阿萌悄然睁着一双幽深的绿瞳，一眨不眨望着她，似是想看透她的心事，读懂她的情绪……
它在想，它做得对吗？
六月中旬，中考临近，整个班级变得格外肃静，再没人关心八卦、窃窃私语，教室里只有朗朗的读书声。
肖影和张扬再不说话，心事重重地各自沉默。
肖小毛毛一直都没消息，她家人找翻了天，不止一次来学校向张扬打探，都一无所获。
肖影对那个人去了哪里，没有半点好奇。
她只想一门心思复习备考，等上了高中，就可以借口住校来离开家，带阿萌租个房子，拥有只属于他俩的小天地。
她只想尽快摆脱那些阴暗、压抑的东西，让她厌恶的一切！
晚上，肖影跟阿萌商量，最近复习任务不小，暂时不能画画赚钱，能不能不喝奶茶？
阿萌仿佛听得懂人话，一反常态的乖巧，一点没耍小脾气，肖影心里踏实了，安心伏在桌前温习功课。
忽然间，房门被打开，一道极为不耐的声音传来：“你身上有钱没？给我五百，快点！我赶着出门。”
肖影皱眉问：“你又输钱了？就不能少打点麻将吗？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关你屁事！小孩子家家的，上你的学，大人的事不要插嘴。”
“快点，有钱没钱？”
肖影低头看课本，眼也没抬：“我也没钱，你自己想办法吧。”
李雪戎望着她这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一下子火了，上前一把拧住她耳朵，将肖影的脑袋拽得偏向一边。
她刚准备开骂，桌上的阿萌瞬间跳起来，一爪子抓在她手背上，当即出了血。
它目露凶光盯着她，一双绿瞳看上去无比妖异。
“你个小畜生，竟敢抓人？你是不是找死？”
李雪戎当即伸出另一只手，想掐阿萌的脖子，却被火速起身的肖影牢牢挡住。
肖影的耳朵因为这个急速挣脱的动作而被拧开一道血口子，火辣辣的疼，声音却是明显示弱的样子：“妈，你有急事就先出门吧！五百块我明晚给你，一分不少。”
听到外面“砰”一声关门的巨响，肖影才松了口气。
她缓缓弯下腰，无力地瘫坐到地上，背靠着白墙，低头抱膝……良久以后，眼泪簌簌落下，打湿了冰冷的水泥地面。
阿萌静静趴在她脚边，生平第一次，它眼里有了掩不住的痛惜……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带她走？
似是发现阿萌一直瞧着自己，肖影快速抹去眼泪，强行挤出一个笑。
“阿萌，对不起啊！当初也没问你意见，就把你带回了家。”
“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是怎样的……但我这，好像不是什么温暖的地方，希望你别嫌弃。”
肖影温柔地一下下抚摸阿萌背上的毛发，眼睛红红的。
“我以后会拼命努力地赚钱，总有一天，我会买套崭新的房子独立出去，我还会给你买一个超级温馨的猫窝，让你每天待在里面晒太阳、看风景、喝奶茶！”
“十年吧！”
肖影吸了吸鼻子，眼神变得坚定：“你给我十年的时间，十年后的四月十日，我一定带你，彻底搬离这座城市！”
“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跟我一样，活得很久很久，好吗？”
肖影将阿萌抱到自己膝上，将脸贴着它的脸，凄声低语：“阿萌，你知道吗？”
“姐姐生下来……就没爸爸，那个人抛弃了妈妈和我，娶了别的女人。所以妈妈很讨厌我，甚至恨我……”
“她觉得我将她的人生拖累了，将她过好日子的希望给毁了。”
“除了伸手拿钱，她连话都懒得对我说。”
“阿萌，姐姐好孤单……一直都一无所有——直到遇见你。”
“答应我，你要永远陪着我，永远别离开我，好吗？”
这晚，肖影将阿萌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们的十年之约。
入夜，趁肖影睡了，阿萌伸出小舌头，轻轻舔舐她耳后那道望着都痛的伤口，直到那里的伤彻底消失，恢复完好的样子，才缩进她怀里，安心睡了。
第二天早上，肖影犹豫很久，终于还是向庄翎开了口。
“你能借我五百块钱吗？我急用，今天就要。暑假之内还清，你看行吗？”
庄翎疑惑地看她，听完后，从书包内袋拿出五百块，一边递给她一边无所谓地笑笑：“这有啥，你拿着吧，不急还，之后跟你买漫画时从里面慢慢扣就行！”
肖影感激地点头，不知说什么好。
放学时，庄翎问：“你借钱干什么？是最近遇到困难了吗？”
肖影摇了摇头，下意识叹了口气。
庄翎很快猜到了：“是你妈又输钱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肖影赶忙望着她。
庄翎说：“我这还有五百块假.钱，也一起给你，回去后你想一下，是给她真的还是假的，随你自己。”
“那些泡麻将桌的人，口袋里钞票来来去去，真的假的未必会注意，事后，谁还记得哪里收的。”
肖影脚步顿住，庄翎又说：“偶尔这么来一次，应该没事，至少也缓解一些压力。然后吧，我觉得那些不顾家的、成天打牌的人，都不是好鸟，让他们吃点亏，也是该！”
“那万一，我妈到时候当场被发现，怎么办？”
“真要发现了，那出丑的是她自己，跟你又没关系。”庄翎想了想，“只要你一口咬定你也是不知在哪被人骗的，她就找不到理由说你了。”
“而且，她要因为假.钱出了丑，以后大家也不乐意喊她打牌了，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肖影对这提议确实有些心动，她收下这些假.钱，答应会考虑。
当晚，她捏着两小叠钱，游移不定地看着，耳边回荡着庄翎最后那番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这样无底线顺从她，会被活活拖死的。”
“试着做些改变吧？至少也要争取一下。”庄翎鼓励她。
肖影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