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细细回想之后,他感觉梁冷似乎比之前沉默了一点,可是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梁冷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自己缺失了梁冷生命中的一段轨迹,他想找回来。
萧赫顺着他和梁冷认识之后的时间线一点点回溯,发现只有萧奶奶去世之后,他辍学的那段时间,他是不知道梁冷身上发生的事情的。
他好像抓到了一点什么,却又轻飘飘的散去了,他决定不想了,等到有机会的时候问一问梁冷。
但当他躺下去的那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人:王明玉。
他想起了梁冷跟王明玉说过“我们不可能再做朋友了”。
依照梁冷的性格,她不会因为无足轻重的事情跟朋友绝交,所以绝对是王明玉做了什么。
而且这件事情就发生在他辍学的那段时间。
萧赫觉得自己窥到了一点点真相,但这还远远不够。
带着这种思考,萧赫睡着了。
他做了梦,梦里是他的亲生父母。他梦到了自己被丢在路边的那个场景,他想叫出来,喊住他们,让他们别走。他想说:“别丢下我好不好,我可以很乖的,带我走吧!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但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自己被丢下。
然后,他做了第二个梦。
他梦到了萧顶从工地上坠下的场景,只是一个没注意,萧顶便直直的垂落。他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场面,却感觉如此逼真。
他想醒过来,想从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中醒过来,可他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有一双手出现在他面前,他抬眼望去——是梁冷。
他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至此,一夜安眠。
第19章
第二天,梁冷没有去王明玉家里,而是直接去了昨天说好的医院。
王明玉面色不太好,眼睛还是肿的,可能是在梁冷走之后又哭了好久。王父与王母脸色铁青,像是别人欠了他们八百块钱一样。
三人远远走来,横眉冷对,谁也不搭理谁,竟不像是一家人。
梁冷深觉无辜——她干什么要来看别人摆脸呢!
所幸王父还有点分寸,面对梁冷时神色稍缓,“孩子,等时间长了吧?吃饭没?叔叔去给你买吃的?”
梁冷觉得这话就是废话,真的担心她没吃饭的话直接买了带过来不就行了,何必问呢?当然梁冷也觉得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受人波及,现在看这家人怎么看怎么不对的原因。
“不用了,我吃过了,谢谢叔叔。”即便心中有所不满,梁冷也没有在脸上显露丝毫,端的一副款款而立,疏离淡然。
王父本就是客套,也不再多说,四人去挂了号,让王明玉进去检查。王父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梁冷:“你不会乱说的是不是,你看明玉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了,明玉以后就没办法做人了对不对?这钱你拿着,叔叔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梁冷有些恶心:是我想知道这件事的吗?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的好不好,明明是你女儿在我面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拽着我不放,昨天也是你们让我来的,怎么就开始……
梁冷看着那个红包,突然发现或许王明玉的恶劣是有原因的,她将红包推回去,一脸认真,“叔叔放心,我自己也是女孩子,不会乱说的。但是这个就算了,我年纪小,拿不住。”
王父似是还不想放弃,继续说:“拿着吧,小姑娘爱美,买点儿喜欢的衣服什么的。等到明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还得请你吃饭呢,你看看你,明明也是个孩子,跟着忙前忙后的,怪心疼人的。”
……
梁冷觉得自己鸡皮疙瘩一定是起来了,为什么她感觉王父在威胁她,她怀疑昨天王父让她今天跟着一起来就是一场“阴谋”——
一场收买自己的阴谋。
但是,梁冷表示自己真的一点都不想给别人说这些东西,她又不是碎嘴鹦鹉。再退一步,自己如果整天跟别人唠叨八卦,别人就会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人了吗?
“还是算了吧叔叔,明玉是我朋友,我帮她没什么的,大家谁没有碰到困难的时候对不对。您也说了,我这几天跟着忙前忙后的,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我确实也有点累了,吃饭什么的就算了吧,我想休息休息。还有这个。”
梁冷屈指点了点那个红包,“你们留着给明玉吧,经历了这种事情,她才是最累最难受的那个。而且我们都是孩子,承受能力肯定没那么好,我今天看到明玉肿着眼睛都心疼呢!你们把这个给她,让她想要什么东西了就买,刚好让她暂时把这件事给忘了。”
王父知道她是不会收了,便也不再多说,将红包收了回去,不吭声了。
等到王明玉做完检查,医生拿到报告看了看:“年纪这么小吗?可以做手术,但是我要强调一下是手术就一定有危险,你们考虑清楚。”
医生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一提。毕竟人家整天也忙的要死,哪有功夫对着你阴阳怪气。但可能是做贼心虚,王父王母听到第一句话后就不约而同的同时瞪了王明玉一眼,觉得她让他们丢人了。王明玉也是没有底气,本来也就是因为她,她低着头,不敢说话。
梁冷心想,不单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她刚刚真的觉得王明玉有点让人心疼。
等到一切事毕,王明玉将梁冷叫到一旁,说:“梁冷,对不起。”
梁冷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在为什么道歉,只觉得想不通。当初伤害了别人的时候没有道歉,还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为什么到了现在又想到道歉了呢?不过她还是从这一句“对不起”中释然了,反正都过去了,她也道歉了,是非对错的就让它过去吧。
“没事,都过去了。”
当初的事过去了,你也过去了,我们之间的友情也过去了。
王父说要送她,梁冷拒绝了,她没忘记她昨天跟萧赫约好了的事情,等到王明玉和王母都上了车,王父又对梁冷说:“孩子,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梁冷看着王父的脸,带着一种怪异的笑容,语气低沉,却还带着一点强装的轻松,露出的一口白牙森森排列着,梁冷想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刀的鬼应该也就是这样了吧……
“放心吧叔叔,我记得的。”说完之后,梁冷无视了他的视线,偏头看向王明玉和王母,笑着说:“叔叔阿姨再见,路上小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以后都不想见到这一家奇葩了。
梁冷给萧赫打了电话,“萧赫,我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你在哪呢?能过来吗?”
“能。”萧赫问清地址后,放下了手上的书,跟王明道了再见,出门去了。
挂断电话后,梁冷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想着两年前的事情,有些失神,心情也随之变得黯然。
萧赫离得不远,很快便到了,他没找到梁冷,就打了电话。梁冷接到电话后出去寻他,见面时有了一种亲人般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今天的委屈好像有了倾诉的苦主。然而最后她什么也没说。
她答应了的,谁也不会说。
萧赫看她情绪不高,想问问怎么了,却因为初觉心意,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自己狼子野心,不敢开口。于是就这样陪着她慢慢的走,一路无言。
晚上大概八点钟时,梁冷还是觉得不开心,想找个人说些什么,但她又不能跟奶奶说,奶奶知道她受了委屈也不会开心的。最后她给萧赫发了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散步?
萧赫:好啊,你等五分钟,我出去之后你再出去。
梁冷:嗯。
虽然刚刚还想着要说些什么,但真的见到之后梁冷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但又觉得不说些什么的话挺对不起萧赫的。夏天的蚊子多,这里又是在路边,两人就是源源不断的移动血包!
终究还是开了口,“我从小学开始有两个玩的不错的朋友你知道吧?”
萧赫想了想,似是有点印象,一个想不起来名字,只记得好像是初中之前就跟着父母搬了家,至于现在跟梁冷有没有联系,萧赫也不知道。另一个就是王明玉,只是近两年似乎不怎么见梁冷跟她在一起,萧赫才对其渐渐淡了印象,以至于那天晚上刚开始都没认出来。
见萧赫点头,梁冷继续说:“其中一个就是王明玉,好巧的,初中我们又分到了一个班,我本来觉得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好,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
似是觉得有点没头没尾,梁冷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从头开始。
“初一下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她跟我说让我帮她作弊,我没同意,我说我可以帮她复习,但是不会帮她作弊的。后来她两天都没跟我说话,我觉得她就是闹闹小脾气,朋友之间嘛,哪有那么多计较,就随她去了。”
“等到考试前的那天,她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模样,笑嘻嘻的跟我说话。我当时还想果然这样,朋友之间就是没有那么多恩怨,又不是仇人!就照常跟她一起说话,一起玩。”
说到这里,梁冷皱了皱眉,萧赫知道她是要说到让她不开心的地方了,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想学着梁冷昨天那样拍拍她的肩头,却还是没敢上手。注意到地上的影子,他侧了侧身,让那被自己挡着的月光照到梁冷身上,他想这样给她勇气。
梁冷静静的回忆着,对于萧赫的这番纠结丝毫不知,片刻后继续说:“第二天考试的时候她还是作弊了,并且很不幸的被监考老师看到了。”
“刚好那场考试她在我前面两个位置上,中间隔了一个人,帮她作弊的那个人就是中间的那个女生,当时考场分配是随机的,那个女生是外班的,被抓到后就说……说是我让她帮忙把答案往前传的。”
“监考老师黑着脸让我站起来,很好笑,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王明玉站了起来说,答案就是我让别人传给她的!”
梁冷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尽量用着一种平缓的语气,但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是有些昂扬,带着一点点的怒气。萧赫很是理解,初一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由于小学的锤炼,对老师的敬畏与害怕正处于极端鼎盛之时,他很能清楚梁冷当时的惊惧。
“那个监考老师刚好是那个女生的班主任,人嘛,都是护短的,何况当时他们两人的说辞中那人无辜的厉害,那老师就没为难她。让她坐了下来继续考试,但是记了我和王明玉的名字,让我们考试之后把家长叫过来。”
“下了考场之后我问王明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只有这样那个女生才能帮自己作弊,她是被逼的。我问她就没考虑过我吗?你知道她说什么吗?”
梁冷笑了笑,萧赫分明从那笑中感受到了苍凉与悲伤。
“她跟我说,‘反正你一直都是好学生,就这么一件事情有什么啊!根本影响不了你什么的啊。”
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不屑一顾。
第20章
梁冷说的云淡风轻,但听到萧赫耳朵里却是掀起了波涛汹涌。“叫家长”这件事应该是学生时代每个同学心中最恐怖的事情之一了,而梁冷的父母又经常不在家,因此去的只可能是梁奶奶。老人家年纪大,不能动气……
萧赫有些心疼,抬起手拍了拍梁冷肩膀,就像昨天晚上梁冷拍他肩膀一样,他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喜欢梁冷,她都这么难过了我还在那里婆婆妈妈什么啊!就是拍一下肩膀而已,梁冷不会知道的!
萧赫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梁冷,他希望梁冷能够忘了那件事情。但忘记之前应该是记起,然后是不在意,最后才会随着时间慢慢忘记。萧赫觉得哪怕不能忘记,他也希望梁冷至少可以不在意。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在,但他希望梁冷释怀的时候他能在。
萧赫轻声的问:“后来呢?怎么样了?”
梁冷刚开始没说话,萧赫也不急,就静静的等着,将呼吸放的又慢又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给梁冷足够的空间。
“考试结束后卫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就把我叫了过去,问我到底有没有作弊,我说没有。他又问王明玉是怎么回事,王明玉说是我听到她在担心考试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帮她作弊的。”
梁冷想起那时的场景,她满脸愕然,看着王明玉用着一张无辜可怜的脸说出那句话,语气却又是那么的飘飘随然,她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王明玉,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她有这么一面。
两人各执一词,卫庄作为老师自是不能有失偏驳。但他本能的觉得梁冷不像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可王明玉给人的感觉又不像是在撒谎。他让两人先回去,“叫家长”的事情也暂时搁置。
卫庄私下去找了那个考场的其他学生,向他们询问事情经过,刚开始大家都为了避嫌不愿意多说,只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有一个人对着他特别紧张,卫庄直觉这个人是知道什么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庄没有逼他,让他走了。
但是卫庄并没有放弃,去找了其他学生,想看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线索。终于,一个学生说他不知道作弊的到底是谁,但是他可以确定梁冷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也没有过什么小动作。
卫庄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那男生说:“我是体考生,文化课不好,那场考试又是数学,我基本上全都不会,就随便蒙了蒙选择题,然后就没再管了,。无聊的时候我就看考场里面的人,就发现她坐的特别规矩,而且很认真,因为我自己是做不到的,就对她印象很深。当时看到那两个人说他作弊我还有点吃惊,觉得全是胡扯,想站起来说的时候,被监考老师瞪了一眼,然后我就没敢说了……”
男生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没底气,但是当时他也不想的。那个老师是他们班的任课老师,本来就看他们这些体考生不顺眼,在班里面说过不止一次如果他们敢找事就直接收拾东西滚蛋,本来成绩也没多好,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后面的原因他没说,他当时没出面说出真相是事实,他自觉没什么好辩解的。就像那个欲言又止的学生一样,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他愿意帮助别人,但他不愿意自己有什么损失,如今说出实情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卫庄是一个好老师,他认为自己有了保障,自然也就敢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