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是卫庄这般,只能说是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同一品种的花开出的花朵尚且不一样,何况人呢!
听到这里,卫庄心中一片清明,面前这人与梁冷没有任何利益牵连,与王明玉也没有任何恩怨纠缠。梁冷有人作保,那么说谎的自然是王明玉了。
他将两人叫到办公室,把调查到的结果摆了出来,王明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卫庄没有多说什么,让梁冷先出去,只留王明玉在那里。
梁冷不知道卫庄跟王明玉说了什么,只看到王母在第二天来了一次。
“还好有卫老师,不然我真的是……我当时真的是害怕了,我不想让奶奶过去,而且我原来就没有做什么,凭什么就要因为他们的冤枉受罚啊!”
萧赫看着梁冷满腔气愤的样子,知道她没事了,只要能发泄出来就好了,他顺着梁冷的话腔道:“对啊,不是你的错,我们才不道歉。”
萧赫小心机的用了“我们”这个词,好像这样梁冷就能是他的,不过除了这种无聊的小心机,萧赫觉得自己也没有其他的本事了,或者说——没有其他的胆子。他在梁冷面前好像始终都是怂的。
梁冷刚开始还有那么点义愤填膺,但听到萧赫这像哄孩子的语气时,那股愤然之气好像轻飘飘的就散了,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烫,但她不知道有没有红,她希望是没有红的。
梁冷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路边的一棵树,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萧赫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树叶在风的作用下娑娑轻摆,好像能拂去人心中的愁,“为什么呢?”
梁冷定了定神,放低视线,看着树影,那一块不大的阴影却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能够将人吸到那丛黑暗中,“后来,她跟我说:梁冷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整天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哄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我爸妈整天跟我说你有多优秀,让我跟你学。我每次看着你笑的时候都想打你一巴掌,你还假惺惺的要帮我复习,既然真的想帮我,你为什么不同意帮我作弊!现在好了,连卫老师都帮着你,明明我们两个都说是你作弊,可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凭什么让别人觉得你优秀又善良!”
梁冷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眼睛里含的是满目的妒忌,嘴里说出来的是诛心的言语,整张脸表现出来的是满心的怨恨。她强咧出一抹笑,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原来,优秀与善良竟然也是一种错误吗?
梁冷又思考起当时的这个问题,目光也随着那片阴暗越陷越深,她当时也想过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不然为什么一起长大的人会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怨恨呢。但她又觉得自己没错。
她其实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优秀,毕竟优秀本就是相对而言的。就拿萧赫来说,梁冷觉得她跟萧赫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而且比她优秀的人肯定更多,现在只是在这个小镇上,那外面的世界呢?
至于善良,她只是觉得朋友之间就应该多些理解,多些帮助,至于旁的,她好像也真的做不了什么。
萧赫看着梁冷说完那段话之后陷入沉默,他在听完那段话之后心脏一钻一钻的痛,那些话就像一把刀子,凌迟着他的心。他尚且如此,何况梁冷的,当事人感受到的痛苦往往更加清晰明朗。
毕竟,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知道梁冷现在为什么比以前沉默了,经历了这样的事,承受了一个来自“最好的朋友”的背叛,怎么可能不沉默呢!
萧赫知道梁冷也因为这件事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中,他希望时光可以倒流,让他回到那个时间点。可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即便回到那个时候自己也还是辍学的状态,自己家里还有那么多事。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想不通,为什么梁冷要承受这些,明明梁冷是一个即便年纪小,但看到他被欺负也会扔出一块砖的人。她那么善良,那么好!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要经历这些,他并不是怨恨,只是想不通,他觉得自己也算听话,但怎么就一个人了呢?
他心中酸涩蔓延,但他又想起自己希望梁冷能够释怀的期盼,他走到了梁冷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迫着梁冷抬头看他,“梁冷,你信我吗?”
梁冷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很是意外,觉得这句话过于没头没脑了,她歪歪头,“嗯?”
“你听我说,你没有不好!你的善良,你的优秀,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不应该成为别人攻击你的武器。那些因为你的优秀而怨恨你的人,是因为他们自己太弱了。他们看着你的优秀,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他们没办法提升自己,觉得生气,觉得不堪,只能通过攻击你的优秀获得自己心里的那丁点儿满足。”
梁冷悠悠的点了点头,又听萧赫继续说:“还有那些因为你的善良谴责你、批判你的,是因为他们自己心思龌龊,思想残缺,他们看着你的悠然、自得,又看着自己的不堪、破落,他们因此羞耻、怯懦、恐惧、惊慌,但是他们又因为自己那点儿恶寒的惰性,不愿意从自己身上找理由,只能去攻击你,以此来慰籍自己那恶劣的心。”
梁冷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萧赫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她觉得自己心中的那点疑惑消失了,变成了清明。又听见萧赫下一句话落下,字字铿锵,十分有力:“梁冷,你是对的!”
第21章
梁冷,你是对的!
这短短六个字让梁冷的心猛地一颤。
白天里她听到王明玉道歉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但并没有,她还是坐在医院的长椅上黯然神伤。直到这一刻,萧赫对她说“你是对的”,梁冷才真正觉得自己放下了。
也直到这一刻梁冷才知道其实自己在乎的并不是王明玉的道歉。
不管她是否道歉,梁冷都不可能再跟她回到从前的关系了,她在乎的只是当初王明玉的“义正言辞”。那番言论让梁冷整个人的心理观受到冲击,一直以来她行事自认无愧于心,却偏偏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那里碰了石头,让她怀疑自己一直走的路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但她想了很久,还是找不到自己所行之错处!
直到此刻,梁冷终于明白,她没有错,或许王明玉也没有错。只是大道三千,两人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她没有资格去评判王明玉的选择,她亦不想去评判。但她确认:她没有错!她是对的!
这就够了。
其实个中道理很容易明白,只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人还是不能很轻易就明白其中缘由。又或许说能够明白,但潜意识中拒绝相信,毕竟真相往往伤人。
梁冷顿悟,看向萧赫,将心中那因为想通了而产生的割裂般的刺痛压下,“谢谢。”
萧赫低眸轻笑,勾魂摄魄,“没事。”
你没事了就好。
分开之后,两人各回各家。
看到萧顶,萧赫那深深的无力感再次出现,他走到萧顶床边,攥着他的手:“爸,我好像没怎么跟你说过心里话,好像就连叫你‘爸’的次数都不太多,以前是不怎么能见到你,见到了也还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男人嘛,干什么要那么百转柔肠的,有什么事情也不一定要说出来。后来是没机会了,你说你怎么就出事了呢,你说你为什么不能小心点啊?”
萧赫带了哭腔,攥着萧顶的手的那只手又紧了一点,“你要是没出事,奶奶可能也不会那么早去世,我也不会,”萧赫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我也不会只剩自己了。”
萧赫用闲着的那只手擦了擦眼泪,止住哭意,“都是因为我对不对,如果没有我,你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压力了?你就不会去做那么危险的活了对吗?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罪人啊爸。”萧赫还是没忍住,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从出生就没人要,可我也没做错什么啊!他们为什么要丢了我?其实我现在不怪他们丢掉我了,因为我遇到了你和奶奶,你们都对我很好,我超级满足的。你看我也是很容易满足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就连这一点都要收回啊,梁冷昨天说,我也才16岁。”
“其实我这两年都没有再过生日了,你们不在,没谁给我过生日,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总觉得我不止16岁。奶奶说捡到我的那天就算作是我出生的日子,那就这样算吧,我算的自己就是只有16岁啊,可为什么我才16岁就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呢!”
这个时候的萧赫完全有了16岁少年的情气,说出的话也越发像是一个小孩子,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完全露了出来。
他给了自己时间——哭的时间。又接着对萧顶说:“爸,你说我是不是就是古代的那种不祥的人啊,天生命格孤寡,就只配自己一个人的那种,谁跟我在一起谁倒霉,是我害了你和奶奶吧……”
“可是,我发现我喜欢梁冷,我该怎么办啊?我会害了她的,而且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她,甚至,甚至在她难过的时候我都不能在她身边,我不该喜欢她的对不对?”
萧赫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但内心深处的冲动是肯定的。可是面前的人什么都给不了他。他就这样坐在床边轻轻的哭,慢慢的流泪,他希望……
希望有个答案!
但是没有。
萧赫想把眼泪擦干净,但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净,因为刚刚流出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完下一波泪就抢着出来……
到最后,他放弃了。
从来坚强的少年在两天时间内连着哭了两场,下了一个决定:梁冷,我喜欢你。
可是我要放弃你了。
把你放在心底,再也不提起。
只要我可以做到,我就再也不要提起。
只要,只要你能够好好的。
梁冷终于将两年前的事情放下,也将自己少年时的那段情谊割舍。她躺在床上,慢慢的思考:她和萧赫也会有一天走到这条路吗?她不知道自己跟萧赫走的是不是同一条路,但她觉得不太可能是。
虽说是大道三千,但其实远远不止,不同的岔路选择亦是不同,可能今天两人走的同一条路,明天呢?做一个梦是不是就会改变路的走向了呢?
自己与王明玉断交尚且如此痛苦,萧赫呢?那是自己喜欢的人,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承受的或许就是剜心之痛了吧。
梁冷不知道该向谁说了,儿时的另一个玩伴?两人虽联系未断,但是却很不容易联系到,毕竟梁冷才刚刚有手机,但梁冷也只能跟她说了。梁冷决定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她。
梁冷想起萧赫今天最后的那个笑,有些热,害羞导致的。她一直都知道萧赫很好看,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抵抗不住,刚刚想起来时,她甚至都想不然告诉萧赫自己的喜欢算了。但是还是没敢,她怕萧赫会觉得“麻烦”,对自己生了倦意,然后再也不理她。
毕竟王明玉就是因为她父母整天对着她说:梁冷怎么怎么好,你跟着多学学。这是王明玉对自己敌意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她若跟萧赫表明心意,其实与这种情况颇为相似——向别人“推销”梁冷的好。
梁冷觉得这种比较好像有点牵强,但她心里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又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害怕从萧赫口中听到对自己的不喜欢。
她曾经见到过有人向萧赫表白,萧赫只淡淡的说了句:“谢谢你的喜欢,但是不好意思,我不想谈恋爱,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之后萧赫每次见到那个人都是躲着的。
她不想让萧赫跟她之间也变成那样。
梁冷第一次特别注意到萧赫,就是萧赫在她哭的时候帮她擦眼泪那次,她那时候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惨,但是他都没有哭,好坚强啊。
后来对萧赫上心,是因为萧爸爸刚出事那段时间,萧赫在路上被一群混混欺负,她看着萧赫那副颓废、丧气、让人随意□□的样子,气上心头,捡起一块砖就丢了过去。
她见过萧赫坚强的样子,对那个躺在那里连话也不说的萧赫十分陌生,但她知道,她是不想看到那样的萧赫的。后来萧赫反击,将那群人打退,她看着“又一个萧赫”仍旧觉得十分陌生,因为太恐怖了,那狰红的双眼像一匹狼,向别人昭示着他的强大,但梁冷分明看到有一行泪从眼前人脸侧滑落。
原来这个人不是不会哭。
只是,未到伤心处。
面前的人凌厉之感与破碎之气交加,梁冷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挠了一下,痒痒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同时又深刻于心。
后来发生了期中考事件,她忧郁了一阵,对萧赫也暂时不怎么在意了。
那阵子她与另一个玩伴辛语儿写信时提到过王明玉做的这件事,辛语儿直接骑了好远的自行车过来陪她。
“我早说那王明玉心术不正,当时跟你说的时候你还说她只是被她爸妈惯的脾气不好,现在呢?被人阴了吧!”辛语儿性格外放,不止一次说过王明玉的阴阳怪气,但梁冷觉得都是朋友,让她不要多说。现在她知道了这件事,气的要死,但见梁冷这个样子,软了下来:“行了,别难过了,过来姐姐抱。她那种人啊就是不行,我们以后不跟她一起玩,早点看清她也好啊,省的以后被她阴一把大的。”
辛语儿给了梁冷一个大大的熊抱,说:“你听没听说过女子的男朋友被闺蜜勾搭跑的那种新闻?别看王明玉长的跟你天差地别,但是我跟你说有的男的就是不行,别人一勾搭他他就颠颠的跟着走了,王明玉说不定就是会勾搭你将来男朋友的人,现在绝交刚刚好,难不成还等着她勾搭你男朋友啊!”
梁冷被她安慰的哭笑不得,软声说道:“那你呢,你会勾搭我男朋友吗?”
辛语儿将眉一横,给了梁冷一巴掌,但落在身上时却是轻轻的,没什么力道,然后厉声道:“说什么呢你,我怎么会勾搭你男朋友呢!”
末了又来了一句:“我勾搭你,气气你男朋友,让他以后都把你捧在手心里,重话都不说一句!”
梁冷大笑,辛语儿见她笑了,也放心了不少,又说:“你最近啊,就不要想王明玉那个人,也不要想那件事,就好好的生活,你可以看看周围嘛,说不定你就能发现更让你在意的呢!”
辛语儿走后,梁冷想了想,她在意的,除了家人和朋友,还有什么呢?
随后她脑海中就出现了萧赫狰红着双眼流泪的样子,那深刻于心却被她忽视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对萧赫又注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