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么，那么爱他。我怎么能……拖累他。”
我那么爱她。
怎么能拖累她。
第45章
萧赫笑了。
无声的笑。
毕竟在这个情境下他要是笑出了声，李琦会想掐死他的吧。
笑着笑着，他就发现——
自己也哭了。
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早就该想到的，你可以爱她，但你什么都给不了她，凭什么爱她。
他用那只手抱住了李琦，像两只没有人要的流浪狗互相温暖。
他拍着李琦的背，像在顺毛，给他安慰，也在给自己安慰，给自己力量。
当晚回家，他又一次坐到了萧顶床前，没有说话，拉过他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握着。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最后说了一句话：“爸，你醒过来好不好。”
说完之后，他伏首趴在萧顶胸口处，一字一句的说着话。
“爸，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不结婚了，谁都不跟她结婚，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爸，我带着你去别的城市好不好。等你醒过来了，你得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别人家孩子都有呢，你看你就没给我做过。”
“还有，你还得给我买奥特曼，你都没给我买过，我要会发光的那种。”
“我也给你买好不好，给你买新衣服穿，给你买你这些年都没吃过的好吃的。你看你，这些年就知道睡觉，只能吃这些没什么味道的营养液，等你醒过来了，我补给你好不好。”
“可惜了，我不怎么会做饭，做的饭太难吃了，不然就做给你吃，别人那里买的哪有自己家儿子做的好对不对？”
……
萧赫边说边哭，慢慢的他发现了不对劲。
萧顶，好像没有心跳了。
认知到这一点的他呼吸骤然停了下来，颤抖着把手放到萧顶脖子那里，确实了萧顶的脉搏真的没有一点点的力气。
他慌了，方寸大乱。
愣在那里，一分钟之后慌乱地背起萧顶往医院跑。
急救室外，萧赫空洞地站在那里，靠着墙壁，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灯。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看到那个灯变了，眼珠才轮了一下，看着从里面出来的医生。
那医生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节哀。”
语调平平，因为见惯了生死，像是例行公事，说完之后就走了。
萧赫看着随后被推出来的萧顶，不敢上前。
等到他终于过了心理那关，抬腿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沉重无比。
他好不容易走到萧顶的床边，掀开那块白布，然后出奇的平静下来了。
他看到萧顶仍旧是以前的模样，面容祥和，没有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但却什么都变了。
萧顶还是没给他买奥特曼，他也没给萧顶买新衣服。
他还没等到萧顶手指蜷动的那一天，却等来了萧顶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他想，或许对于萧顶来说，这是一种解脱，也是对萧赫的解放。
但是萧赫并不想要，他就想要萧顶一直在他身边，怎么样都行。
他签了所有文件，但自己都不知道签了些什么。
然后带着萧顶去了火化场。
梁冷吃过饭后看到萧赫家门大开，但屋内却没有人的痕迹。
萧赫不会这么粗心的，梁冷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到萧赫带着萧顶的骨灰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李琦请假，拿出手机却发现已经关机了——
昨天没充电。
他插上充电器，开机，打电话，一切都那么有序，平静的不正常。
等到电话接通，李琦焦急地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严重了，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去……”
萧赫打断了他，“不是，不是发烧。”
停顿一秒钟之后，他说：“我爸……没了……”
仍旧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别人家的自然灾祸，但他感觉眼睛好涩。
李琦那边沉默了三秒，带着些庄重，低声说：“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过去。”
“还有，你节哀。”
萧赫看着自己落了一滴泪，哑声说：“好。”
“谢谢王哥。”
然后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关了机。
他不想再麻烦李琦了。
萧赫又给了自己一个小时的平静时间，虽然他已经足够冷静，但他还是给了自己这么一段时间，他怕接下来他会垮掉。
他只有自己了。
做足了心里建设之后，他去找了那些本家的管事的叔叔伯伯，告诉他们这个事情。
然后回了自己家，吃东西喝水。
他不能崩掉。
晚上，萧赫家里从未有过的热闹。
那些叔叔伯伯们嚷嚷着要如何办这个葬礼，萧赫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这群人，眼睛中没有悲恸，更像是看热闹。
最后，萧赫实在是倦了，他看着那个最有权威的长辈开了口，“二爷，我想明天就下葬，也不需要有什么仪式。”
他眨了眨眼睛，不想在这群人面前哭，“我想，我爸他……不会在乎这些的。”
那长辈叹了一口气，这才带上了一丝叹惋，抬起了手，又放下，看着那群人开了口，“行，那就这样，明天下葬，到时候你们有时间的就过来帮忙。”
又看向萧赫，“别太伤心了孩子，你爸他，都看着呢。”
萧赫点点头。
那群人就这样走了。
等到萧赫送完他们，转身，看见梁冷走了过来，眼睛中的担忧与关心都那么分明。
“萧赫……”她不知道怎样去安慰他，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萧赫朝着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回去吧。”
梁冷看着那笑，更加心痛，向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了梁奶奶的声音。
梁奶奶没有了平时的轻松，她蹒跚着走到萧赫身前，眼中闪烁着微光，握住了萧赫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小赫啊，奶奶知道你伤心，受不住了就哭出来，没事的，奶奶在呢。奶奶在呢！”
萧赫回握住梁奶奶的手，眼眶一热，还是没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却带着哭腔，“嗯，谢谢奶奶。”
梁正和赵元英跟在后面走了出来，把梁奶奶带回了家，“妈，太晚了，你回去休息，我们俩在呢！你放心。”
梁奶奶被赵元英搀着回去，梁正留在那里，虽然没有梁奶奶和梁冷那么心疼，也不自觉地带着点同情，“孩子，以前的事情还算数，但是要是你有需要帮忙的，就跟叔叔说，没关系的，叔叔能帮的都帮。”
萧赫知道他说的是梁冷那件事。
笑着说：“叔叔放心，那件事我没忘的。谢谢您，不过没事，您回去吧，要是需要帮忙我会去找您的。”
梁正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声“好”，转身走了。
梁冷的目光一直停在萧赫身上，看着他哽咽，看着他笑。
那么悲伤，那么无力。
她张开了嘴，还没说出话，就听到梁正喊她，“沐沐，回家。”
萧赫知道梁冷在看他，一直没敢往那个方向看，听到这句话后才移了视线，看了过去。
这次他没再笑了，冷冷地说：“回去吧。”
没有声音，只有一个嘴型。
然后他走到自己家门口，看着梁冷，关上了门。
落锁。
梁冷看着萧赫关门，听着身后赵元英的催促，有些手足无措。
直到锁门的“咔哒”声响起，她才一晃一晃地回了家，但萧赫的空洞悲伤的眼神仍旧盘旋在脑海中，让人心碎，挥之不去。
萧赫抱着萧顶的骨灰盒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闭着眼睛过了好久，他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下葬时，没有几个人过来，不过萧赫也没想着能有几个人来。
萧顶生病的这几年，他也没有怎么去过别人家的这些事情上，本来就是这样，恩恩怨怨的都是来回的，你都没去帮别人，别人有什么理由来帮你呢。
对这几个人，萧赫很是感激。
等到萧顶下葬后，萧赫对着他们鞠了一躬，说“谢谢”。
稀稀拉拉的“客气了”，“没事儿”，“节哀”传入萧赫耳朵，这场没什么仪式的葬礼到此为止。
其实原本也就很容易，挖一个坑，把骨灰放进去，萧顶的故事到此为止。
那几个人走后，萧赫在坟地那里坐了好久，也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在那里陪着萧顶。心里面也什么都没想，空空的，也想不了什么。
等到天上了色，萧赫站了起来，准备回家。
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响，他知道那是梁冷，从刚刚自己坐在那里的时候梁冷就在了，他知道的。
但他必须装作不知道，他答应过的。
晚上的时候，萧赫家来了几个人，不是白天的那几个，是跟萧顶关系更近的几个。
“萧赫，你看你爸也没了，你也不是你爸亲生的，这房子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交出来吧。”
萧赫抬眼看了看他们，原来是来要房子的，还以为他们是来祭奠的。
但萧赫不想跟他们计较，他怕会吵起来。
萧赫觉得萧顶的灵魂还在这里，还在陪着他，他不希望萧顶看到这个场景。
而且他在梁冷父母眼里已经够不堪了，他不想变得更加潦倒极恶。
如果真的吵起来，在这个时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动手。
他沉默，安静地听着那群人叫嚣，一直不吭声。
夜里的声音总是很有穿透性，上了年纪的梁奶奶都听得清清楚楚，在梁家转来转去，叹声连连，让梁正过去看看。
梁正看着头发花白的母亲，没办法直接拒绝，但又真的不能去。
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在村子里俗称“绝户”。
最后只能对着梁奶奶说：“妈，我，真不能去。”
梁奶奶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没有一点人情味儿，你们不在家的时候萧赫帮了我多少，帮了沐沐多少，现在人家有麻烦了，你就锁着门在这里不管，没一点良心。
梁正听着母亲的指责，弱弱地低声说了句，“妈，我们家……”
“是‘绝户’。”
他是咬着牙说的，虽然声音低，但梁冷一直看着他，她也希望梁正过去帮一把，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梁冷不是不懂，在村子里面，落后的文化，落后的思想，根深蒂固。
她知道父亲不是这样想的，但是抵抗不了众人的顽固不化。
梁奶奶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儿子“你”了半天，最后冲着空气打了一下，拉着梁冷回了房间。
梁正和赵元英互相看着，也是叹声连连。
他们不想让梁冷跟萧赫在一起是真的，心疼那孩子也是真的。
只是，还是没有办法。
帮不了他。
第46章
梁奶奶拉着梁冷走后，告诉梁冷说：“沐沐今晚跟奶奶睡吧。”
梁冷同意了，抱着梁奶奶的胳膊，轻轻的拍着。等到梁奶奶睡着之后，她还是能听到一声声的叹气，她流了几滴泪，没敢出声，怕吵醒梁奶奶。
那群人见萧赫一直不说话，耗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用，没辙了，就先走了。
萧赫锁上门，轻轻歪了一下头，说：“没事了，爸，别怕，我们回去。”
第二天中午，那群人又来了。
在他们吵闹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李琦到了。他费了好大劲找到萧赫家，本来生气的不行，这孩子什么都没说，电话还打不通，他原准备看到人之后直接就把他打一顿。
但看到一群人围着他要房子的时候，那气直接转了个方向，冲着那群人发泄了个彻底。
“你们有没有点良心，人家父亲刚刚去世，你们就在这里要房子？还房子呢？你们自己家里是没有还是怎么样？胃口那么大不怕撑死啊？”
“人家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法律规定房子就是他的，爹死了儿子继承，你就是去公安局也是这样。一群大人，围着一个孩子不停的吵，人家还刚刚没了爹，不怕遭天谴吗？”
“畜牲都不如！要不要脸？”
那群人听到李琦的辱骂也丝毫没有羞愧的意思，不堪示弱，更加大声地吵吵，李琦一点也不怵，对着他们吵。
萧赫走回房间，拿着一把菜刀走了出来，站在李琦身边，扬刀对着那群人，将那群人暂时震慑住了，李琦随后丢出一剂炸弹：“走不走，不走我现在报警了。”
说着就要去拿手机，报警还是更有威力的，那群人见状骂骂咧咧地走了。
梁冷不止一次的想出去看看萧赫，但梁正和赵元英看她看的特别紧，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她哭过，求过。
都无济于事。
她去找梁奶奶，梁奶奶也没办法，那群人那么多，梁冷去了也没什么用，还有可能受伤。
自古亲疏有别。
萧赫与梁冷，他们当然选梁冷。
萧赫放下菜刀，看向李琦，“哥，谢谢你。”
李琦对着他胳膊抽了一巴掌，“你个兔崽子，打电话不接，也不跟我说你在哪？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找到这吗？”
萧赫捂着胳膊笑了，气的李琦又打了他两巴掌。
但是事情还没解决，依旧没完，李琦觉得自己的躁郁症又要犯了，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这怎么办啊？有没有那种管事儿的，让他来看看，主持个公道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