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被敲响了。
桑木槿足足静了半分钟才听见声响,她起身扭开门,刚要开大门就被桑覃国捷足先登了。
…
“有人投诉你们这深夜扰民啊?”
外面不知何时来了几个警察,门口一个身穿浅蓝警服的叔叔站在走廊驻足观望,探头将杂乱的房屋都扫了遍。
“哎呀,警察同志,我们这今晚开心,家里女儿考上高中了。”说着桑覃国朝桑木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一副谄媚。
女孩正巧站房门口,满脸冷意在下一秒被迫勾起了嘴角。
带头的叔叔瞥了眼安静的女孩,语气也软了下来。
“你们这大半夜的,再高兴的事儿也得有个度。”他小声说教着,“要是人人家里小孩都考上个高中,人人闹,那这晚上还睡不睡了?”
“你也多大的人了,父亲就得带个好榜样,将心比心。”
“是是是!”桑覃国连声感谢道,满脸打着哈哈,“说得太是了!真是麻烦您们来一趟了,我们会改正的,您慢走!”
话毕,警察又扫了眼杂乱的屋子,转身朝外走去。
…
一群人前脚刚走,桑覃国关上门低骂了一声,他恶狠狠的扫了眼里屋,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
桑木槿垂下眼睫,眸里满是厌恶。
一顿说教还算管用,整个房屋里安静得可怕。
桑木槿踏踏实实的度过了一晚。
隔天一早,周芳做了一盘可乐鸡翅叫桑木槿帮忙送去隔壁,为昨天的事赔个不是。
桑木槿觉得,她这个妈虽然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为人处世这一方面却是做的比谁都要好的。
…
桑木槿站在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她静了几秒抬手敲响了门。
一遍,没人应。
她抬手又敲了敲…
依旧没人应。
桑木槿紧张地舔舔唇,她垂眼盯着色泽鲜艳的可乐鸡翅居然有一抹失望。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铁门咯吱传来声响。
接着入眼的便是一副懒倦的容颜。
少年头发杂乱,一副没睡醒,眸中满是困意,手还搭着门侧。
对上眼时,他秀眉微蹙,只是淡淡扫了眼桑木槿手中的可乐鸡翅便关上了门。
整个动作前后不过十秒,动作流畅自然,开门关门,桑木槿连嘴都还未张就被拉进了黑名单。
她突然有点儿委屈,但满身的自卑更胜一筹。
或许是墨菲定律,桑木槿那段时间特别不想见一个人,但每每,她和他相遇的机率就越大。
九月份,正式开学。
高一的学弟学妹加入干饭人队列,活力的青春在每一件事上仿佛都有一种自豪感。
例如,
第一个跑进食堂的优秀健儿。
“同学,别跑。”
周边学生会组织着纪律。
这差事倒是个费时费力的职位,要不是为了学历上优秀半点儿的痕迹桑木槿是不会来参加这东西的。
…
“中午红烧牛肉?”
“土豆吧?”
“对,我赞同土豆,就咱这学校,一大盒也就那么几块肉,这食堂大妈不给你抖掉点儿那就不是你大妈了。”
抬眼看去,走来一堆人,相比周边慌忙的人群大摇大摆,悠悠闲闲地扯着嗓讨论。
扫到人群之首时,桑木槿呼吸一顿,她慌忙收回眼,内心紧颤。
余光是零零散散的脚影,耳边一阵清风过后带来满鼻薄荷香。
桑木槿刚从心底呼出口气,胸前的校牌突然被人两指挑起。
她下意识抬眼看去,瞥清容颜时,心底咯噔一下。
宋鹄明嘴里含着颗棒棒糖,他微眯了下眸,盯着校牌上的名字挑了下唇,像是自言自语,照着牌子低喃了出来。
“桑木槿。”
吐字清晰,他嗓音低沉,懒倦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这是桑木槿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桑木槿垂下眸,眼波微颤,就单单一句话就撩得她耳根子要滴出了血。
这一刻,似风,轻轻拨动了少女的心弦。
“哦哟哟哟!”
见状,周围起哄了起来,在这糟乱里莫名的违和。
“宋哥你看上人了?”一男生攀上宋鹄明打趣着。
他轻哂一声,眼皮都未抬一下,被人攀肩朝前走去。
桑木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周围的闹哄再也入不了她的耳。
只有那声轻轻地喃喃萦绕耳畔。
桑木槿…
“…”
…
“桑木槿!”
晚上九点十分,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习还剩二十分钟。
“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逃课的,最近有好多人投诉那边墙头都被爬烂了。”同行的伙伴抬腕看了眼表,声音里还带着丝未褪下的笑意,“我去操场逮。”
桑木槿没应,她盯着巷子里的一片静了几秒。
黑夜压下大片,如浸了墨般,沉寂,干燥,闷臭。
烟草味慢慢在鼻间弥漫开来,暗里的少年身形颀长,举止投足间处处落得一股不羁野痞,清隽的面庞藏匿在灯光的暗影里晕染呈一片深邃的轮廓。
宋鹄明淡淡瞥了她一眼。
无动于衷。
似乎在等待着判决。
…
寂静中,耳畔声音开始呼唤,走个流程的小伙伴刚走没两分钟又跑了回来。
桑木槿倏地移开眼,她快步朝外走去,拦住了朝这边奔来地执勤人员。
“走吧。”她声色淡淡,语气没有过多修饰,轻言细语的一句在这安静的黑夜里倒是被无限放大。
让人听着信服。
…
第3章 窗台的木槿花
晚上的老小区还算清净,出了校门这一段路是没几个人的。
城市中心的璀璨,陆离光怪,将格格不入的一层圈圈包围住,五颜六色的光圈是来自远方的热闹。
桑木槿数不清自己已向往了多少次,奈何每每都从潮暗的噩梦中醒来。
天上瞥不见星星的踪影,只有一条深蓝的黑线漫了一路,无边无尽,逃离不了。
…
“诶!”
老旧的楼底儿栽了一棵大魁树,长排木椅挨在树荫下,似是方便遮挡夏日的炎热。
啤酒罐子落在白鞋边,从里边弹出一星半点儿的酒水,将白色的鞋尖浸湿成了深色。
“桑——”墨色的夜里,低沉的嗓音故意将字音拉得拖长,懒吐得清晰,“木槿?”语气带点儿不确定。
桑木槿抬眼看去,靠在木椅上的少年吊儿郎当,他指间夹着一抹猩火,嗓里勾着丝丝笑意,似要一步步将人推进深渊。
“来。”长指微屈,宋鹄明朝她勾勾手,低沉的嗓音落在这浓稠的黑夜里,晕都不开晕,宛如恶魔的低语。
…
凉风在耳边呼啸,仿佛明里暗里在指引,桑木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周边烟草味浓郁,呛鼻。
她微蹙了下眉,只听少年哂笑一声,大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着。
夜色很浓,分不清好坏,或许是烟雾迷了眼,亦或是少年的笑颜太勾人,这一刻桑木槿觉得她是配的,像个正常人般靠椅攀谈。
刚坐下,眼前摆来一根未燃的香烟。
桑木槿心中一颤,迟迟未接。
“好学生?”宋鹄明嗤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让人莫名难受。
打趣?看不起?鄙夷?
桑木槿想着,抬手接过。
“赏你。”
淡淡两字,听不出半丝情绪。
桑木槿低垂着眼,周边卷卷落叶刮蹭地面发出心痒的声儿。
她抿了下唇,悄悄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他唇瓣间含着一根香烟,烟丝飘在空中,似是感受到打量,他瞅了她一眼。
桑木槿呼吸一顿,故作镇定地收回眼。
她学着他的样子,不确定地将香烟放去唇边。
…
——咔嚓
随着声响,一抹明火亮入眼前,桑木槿不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脊背一僵,眸中沉色,只剩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抖动着。
“动。”
仅仅一字。
宋鹄明在教桑木槿抽烟。
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慢慢将头向前探。
桑木槿垂着眼,直到烟头支上火光才停下动作。
“知啦知啦——”
是火光燃烧纸卷的轻声。
猩红明艳,照亮了苍白的脸,倏地,暗下。
宋鹄明收回打火机,他嘴里低骂了一句,哑声吐出一句:“要老子请你?”
噙着淡笑。
桑木槿感觉眼里氤氲了一片雾气,她轻吸了一口,浓郁的烟草味呛入口鼻,瞬间侵略了整个口腔。
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有满嗓的苦涩。
桑木槿猛咳了一声,连带嘴里的香烟也一起吐去了地上,她难受地垂着头,耳边发丝耷下一缕,安静地散在侧脸。
泪水沾湿了长睫,模糊了一片浓黑,她盯着地上那一抹未消的星火,像一个调色盘,盘里只有红色和黑色,被清水打浑。
大脑耳鸣了片刻,再拉回神时,耳畔是一阵低低的笑声,慢慢变得明朗起来。
桑木槿抬眼看去,眸子里依旧浑然一片,只有模糊轮廓。
她抬手轻揉了揉眼才瞅清。
少年眉眼带笑,一双桃花眼狭长,勾人心扉,他轻挑着唇,直勾勾地盯着桑木槿,眸里噙满了趣味。
桑木槿才发现,宋鹄明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一方不太明显的酒窝。
真好看。
这是桑木槿空白大脑里蹦出的第一句话。
晚上她再次梦到那里,阴干的恶臭破屋,不知何时撒进一束光。
她在想,
快天亮了吧。
-
九月十二日,天气晴,但学习很累。
晚自习执勤时,宋鹄明趴在课桌上睡觉,格格不入,却依旧亮眼。
扣一分吧。
-
九月十五日,艳阳。
宋鹄明挥汗在球场,周边依旧绕着一群莺莺燕燕。
桑木槿挂着红袖从操场路过,他未曾注意到她。
进球,一颗三分球。
全场欢呼。
-
九月十六日,天气阴。
回家遇见他,宋鹄明给了桑木槿一颗水果糖,很酸很涩却能品出丝甘甜。
-
十月一日,天气晴。
宋鹄明被记了一个处分,在家门口遇见了他,久违的惊喜。
桑木槿紧着呼吸从包里摸出钥匙来,锁尖还未插入锁孔,宋鹄明拉住了她。
桑木槿身体一僵,还未等着他解释便听见里边传来的阵阵声杂。
好在白墙不隔音,打骂声清晰落入耳心。
桑木槿垂下眼睑,突得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
宋鹄明朝外边儿扬了扬下巴,他不确定地喊出句:“桑…槿木?”
这名字都记反了。
桑木槿想着。
“陪我抽根烟。”
“…”
他吐出一句,冷声冷气,淡漠的像在路边买根大葱般随意。
桑木槿紧抿着唇,转了脚步。
…
还是那根木椅,宋鹄明在唇边轻叼了一根烟,他吐出一段烟丝,莫名落满了惆怅。
宋鹄明瞅了眼桑木槿,他从衣兜里摸出颗奶糖丢给她。
桑木槿心尖一颤,撕开糖纸轻捻着送进了嘴里…
“我叫桑木槿。”
“…”
周遭静了几秒,倏地,传来少年低沉的笑音。
宋鹄明挑了下眉,他笑着哦了一声。
奶糖化在舌尖,甜丝丝的。
在梦中,房屋外的那束光致使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
星期三是个大阴天,天色被压得沉,这阵子秋雨连绵,不是太大,却非要掉几颗下来的。
冷空气肆掠在空中,浸湿了温暖的心房。
正后方,两三步,是宋鹄明站定的位置。
桑木槿杵在教学楼门口半刻,她退后一步,撑开了手中的雨伞。
刚踏出一步,白鞋尖被雨水浸透呈了深色。
路沿边有积水,雨滴掉落点点成花,阴天蒙上层白灰,被清水打混,过耳凉风丝丝吹得刺骨,不折不扣的落入鼻腔。
带起单薄的衣服下摆。
…
“邻居。”熟悉的声音响彻耳畔,宋鹄明小跑几步钻进了女孩的伞下。
狭小的空间里,他手指微凉,带着雨水,抢走了桑木槿手中的伞把。
“蹭个伞。”他说。
桑木槿垂眼没应,长睫簌簌抖动着,试图掩下她眸中的波澜,紧停的呼吸,再打开时不自觉放轻了些。
雨伞的空间一瞬变高,两人紧靠着,手臂轻挨着,像极了两抹相互取暖的灵魂。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儿撩得桑木槿耳廓通红。
…
十月九日,一抹艳阳高挂天空。
写作业时又听到了关于宋鹄明的消息,他又惹事打架了。
回家时,在楼梯口看见了他。
他垂眼靠在白墙边吸烟,阴暗地撒进的唯一一束光亮罩在了他的一侧脸上,张扬,放荡,不羁。
能抵万物。
楼梯间很空,脚步声回荡耳畔,宋鹄明听见了动静。
他看了过来。
那双眸子深邃,一只深黑,拓于阴干,一只浅褐,照于光亮。
桑木槿移开眼,故作镇定地向前走去…
到了第二个台阶,手中的书本突然慌乱起来,他站立于第三阶。
彭——
一声闷响,被空旷的环境无限放大,有回音萦绕耳畔。
桑木槿心下一惊,下意识弯下腰去,伸出的手还未触到书本,有人先她一步拾了起来。
“嘶…”
宋鹄明刚抬头,措不及防地撞上了女孩的鼻子。
生疼。
桑木槿倒吸了口凉气,捂着鼻子侧开身。
耳边却突得传来阵阵哑笑,被浓烟渲染得半刻不真切。
桑木槿眨了眨眼,拎起长睫去看他。
宋鹄明微挑着唇,上一秒薄凉的眉眼弯了起来,宛如春风和煦,桃花染上眉梢,张扬得不可一世。
桑木槿一时看愣了神。
笑意绕在空旷楼间几秒,宋鹄明敛了敛胸前的笑意,他举着书本在暖光处扫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