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学生会的?”
半分钟,他突然甩出句,几秒后,连带人也站了起来。
宋鹄明瞥了眼杵在原地的桑木槿,将手中的本子丢给了她。
“检讨怎么写才能过?”
桑木槿惊慌接下,还未来得及查看,她瞥见宋鹄明从茶几上抄起把剪刀,站在镜子旁在头发上随意一剪。
刀落,一簇黑发掉落在地。
见状,桑木槿愣了下,她感觉自己的眉心抽了抽。
“怎么?”宋鹄明盯着镜子里的桑木槿好笑打趣出一句:“没见过这么帅的托尼?”
桑木槿没忍住笑了下,她指指自己的刘海,“中间缺了块。”轻声嘟囔一句,“好傻。”
宋鹄明舔了下唇,他对着镜子晃了下脑袋:“那没办法。”
桑木槿眸里噙着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十分迫切的想要展示自己的技艺。
“我帮你剪吧。”她说。
闻言,宋鹄明挑了下唇,眸子划过一丝惊奇。
“我以前…”桑木槿被他盯得心慌,干巴巴解释出一句,“就…经常给自己剪。”为了更让人信服般,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刘海,“然后…就。”
桑木槿说着闭了嘴,她想不出词来,但眸中亮闪闪的,宛如带着黑夜里的万般星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懂的。
宋鹄明哂笑了几声,他从旁抽出根椅子坐下,将剪刀递给桑木槿。
“来。”
干脆。
桑木槿轻勾着唇接过,她将本子和衣服放去一旁,半俯下身,神色在下一秒认真起来。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端详了一番,似是在找着下手点。
宋鹄明看得好笑,他从鼻间发出声轻哼,嘴里的薄荷糖咬得咯吱作响。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张脸怎么剪都好看?”
少年嗓音低沉,附在耳旁,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打趣,却偏偏让桑木槿红了耳。
她视线乱飘,因为这么一句话,莫名其妙慌了神。
宋鹄明盯着逐渐红透的脸颊轻眯了眯眼,他突得垂眸笑出几声。
桑木槿抿直唇线,不自在出一句:“笑什么?”
“没。”宋鹄明咬着糖,一字懒声带过。
话落,桑木槿手中的剪刀也落下一笔。
宋鹄明抬手拍了拍脸上的碎发,他哂笑一声,接着第二刀,第三刀。
“…”
头发湿润,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儿。
前后五分钟,桑木槿放下剪刀,拿起一旁的吹风机吹了起来,看着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专业。
桑木槿低垂着眼,长指插入发缝,心脏扑通乱跳。
…
随着耳边噪声渐停,宋鹄明站了起来,他在镜子里薅了薅自己的头发,顺带将脸上的碎发散去。
“怎么着?我这合格了吗?”他哑声问出一句。
桑木槿点点头,轻轻嗯了声。
侧发不过耳,刘海不过眉。
在清育,仪表管得严。
她收回眼,捡起一旁的本子翻了翻。
“谢了。”宋鹄明说。
“…”
-
桑木槿将本子带回了家,她熬到凌晨两点,将错处一道道圈了出来,每句都带有批注。
总体归结一句:态度不端正。
…
晚自习,桑木槿候在门口,准备将本子还给宋鹄明。
他动作宛如树懒,空手走了出来。
桑木槿眨了眨眼,盯着渐近的容颜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还剩一步的距离时,她将手中的本子递了过去。
宋鹄明一愣,他盯着本子静了几秒,抬眼调侃:“怎么?情书啊——”他将字音故意拖得很长,一字一顿。
闻言,桑木槿唰地一下红了脸,她慌张地摇摇头,解释:“检讨。”
宋鹄明笑着翻开,第一页,满篇红圈,蓝色标记。
第三页,新的一篇,写满了整整四页。
倏地,他脸上的笑僵了半秒。
“喜欢喝奶茶吗?”宋鹄明突然问。
…
奶茶店是校门口一家小店,里边人满为患,统一的校服。
桑木槿要了一杯薄荷珍珠奶茶,宋鹄明请的。
她在晚上做了一个梦,阴暗的破屋里好像有扇窗户,但被粗锁链锁上,暖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墙边的野玫瑰被照顾得很好。
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十一月一日,天晴。
学习氛围很紧张,离高考还有七个月,很努力,想要考个好大学。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宋鹄明被老师罚上讲台,公开处刑。
周边念着他的坏,说着一套是一套,越编越离谱,阔躁。
宋鹄明念了检讨,桑木槿写的检讨,他安静着念完了,轻轻折好放进裤兜里。
“最后,我深深反思,高三可能是个节骨眼…”话毕,他微顿,“但青春他妈只有一次,我他妈也只来一回,逼你妈的检讨!”
有点儿措不及防。
场下顿时闹声一片。
宋鹄明嘴角扯着轻笑,对着台下的领导慢条斯理地竖起了一根中指。
在发光,
少年在这风发正茂的日子里熠熠生辉。
场面混乱,乱成一团。
桑木槿混散着人群中,眼神不离台上的少年,他被人硬拉着扯下了讲台,慢慢淹没在人潮中。
十一月二日,他不在。
十一月三日,他不在。
十一月五日,他不在。
十一月八日,他依旧不在…
十一月二十日,晚上睡觉被噩梦惊醒,突然反应过来,宋鹄明从桑木槿的世界里消失了。
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学校万能墙看到有关于宋鹄明的消息,他又惹事了。
桑木槿放下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成功失眠了…
想看看月色。
刚推开铁门,桑木槿撞见了从外边回来的宋鹄明,他满身狼狈,白色毛衣浸了大片粽色,干在了上面,混为一体。
两人对上眼时都愣了下,桑木槿轻关上门。
“你怎么了?”她轻声细语地问出句,好奇,激动,开心的情绪交杂而来。
“你有男朋友吗?”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五十一天的第一句话。
莫名其妙,措不及防。
桑木槿呼吸一顿,轻吐一字,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没。”
宋鹄明愣了下,不确定出一句:“许妄?”
“不可能。”桑木槿语气坚定。
宋鹄明定定地盯着她:“食堂。”
桑木槿:“执勤。”
“校门?”
“执勤。”
“…”
“教室?”
桑木槿呼吸微顿:“问题。”
“数学题。”她详细。
桑木槿轻抿着唇,两双眸毫无掩饰的对着,快速地一问一答。
“你去哪儿了?”桑木槿呼吸轻颤,借着浓浓夜色诉说心底的思念:“这么多天。”
宋鹄明喉结微动,半会儿,哑声一句:“跟你没关系。”
“…”
十二月二十三日,宋鹄明因滋事被叫去了办公室谈话。
他打了桑木槿的同班同学,许妄。
因为一个误会。
那是桑木槿在学校见宋鹄明的最后一面。
第6章 窗外的木槿花
要高考了,还剩三个月,高考体检。
在医院见着宋鹄明了,桑木槿站在远处看,他生病了,好像很严重。
宋鹄明脸色不是很好,他靠在过道的椅子上,皮肤苍白的吓人,周围好像是他的家人,脸上挂着着急的泪水,因为什么事情伤心着。
宋鹄明吗?
他怎么了?
桑木槿想到这,脚下的步子迟迟挪不开。
他依旧一副置身事外,表情淡得好像找个地方随便躺躺,小憩一会儿。
宋鹄明时不时睁眼张张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人对视线似乎都是敏感的,在漫长的打量中,他看了过来。
桑木槿一愣…
怎么样?
是要打个招呼吗?
未等行动,宋鹄明移开了眼,不过几秒的光阴,他就像随意一瞟,眼神如看路人般陌生。
不知为何,桑木槿心底突得一股自卑和酸涩。
她配和宋鹄明这种人认识吗?
他有爱他的家人,有铁一般的好兄弟,可以陪他疯陪他闹。
桑木槿突然发现一个事实,放开这些,她好像挺多余的。
脚下步子不受控制,眼前缓慢升起氤氲一片。
有些事情是掩盖不了,逃离不掉的。
生在阴暗的家庭里,注定落于地狱。
这一生,曾无数次忐忑得想要重来,最尤其是桑木槿在遇见宋鹄明后。
她配不上那个闪闪发光的少年,连一句谈话也不敢奢望。
桑木槿常想,如果她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屋檐下,那该多好。
-
三月四日,未见着他。
-
三月五日,未见着他。
-
三月六日,未。
-
三月七日,未…
-
三月八日,隔壁很吵,没看见宋鹄明。
回来时,看见搬家公司,隔壁的门大敞着,宋鹄明搬走了。
…
晚上做了一个梦,在潮湿的房间里,外边好像天黑了,好冷,墙角的玫瑰萎了。
-
再见到宋鹄明时,是在半月后。
他像个没事人般,依旧耀眼。
少年靠在过道旁,侧头和人交流着,时不时挑下唇,暖光落在他的碎发,耀成了浅棕色。
“木槿,干嘛呢?”一女生拍了下桑木槿的肩头,她朝过道扬扬下巴示意着:“走啊,执勤了。”
桑木槿收回眼,她哂笑着应了声。
…
从学校到家有一段小巷,周边路灯忽明忽暗,老化得已不成样子,为了体现出它还有用处,用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要为路人照亮。
有点儿恍惚。
桑木槿在巷子口看见了宋鹄明,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她张了下嘴,最后没能吐出什么。
桑木槿强压着内心喜怒,朝前走去。
刚要路过他时,只听见了一声猛咳。
桑木槿下意识看去,水泥地面上是一小片深色,宋鹄明呸了一口鲜血出来。
他舔舔唇,像个无事人般,鲜红浸染了苍白的嘴唇,是一种病态的美。
此刻那瓷娃娃,易碎的物品是用来形容他的。
桑木槿大脑懵了一刻,她慌忙摸索着包,将身上收刮出来的两张纸巾递给宋鹄明。
“宋鹄明。”只是一个举动,桑木槿彻底慌了神。
无力感,害怕,紧张,接踵而来。
“你怎么了?”桑木槿皱眉问着,语气小心翼翼,却不再是轻言细语,眼底倏地升起一股雾气,被她硬压在心底。
宋鹄明垂着脑袋又猛咳了几声,透过纸巾,他咳了一手的鲜血。
在抬眼时,他满眼通红。
垂在裤侧的香烟还燃着点点猩火。
桑木槿在想,即使烟雾呛嗓,也不至于如此的。
宋鹄明抬手吸了口烟,他的呼吸,手,都在颤。
他勾起抹淡笑,让人看着心疼。
“没事儿。”宋鹄明哑声出一句,安慰着面前的女孩儿。
桑木槿直直地盯着他,没发现自己微张的嘴唇都在颤抖。
宋鹄明低眼从鼻间呼出口烟雾,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拿着烟头按在手臂上时却是有力的。
看着这一番操作,桑木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烟头捻灭在皮肤上,有血有肉的皮肤上。
宋鹄明闷哼了一声,香烟掉落在地上,手臂上烙下了不大不小的红印。
“木槿。”那是宋鹄明第一次这样叫桑木槿,很亲密的称呼,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的哑:“送我去医院。”
“…”
宋鹄明是一个要强的人,满身张扬却只愿绽放耀眼的一面。
桑木槿不知道他怎么了,就像失了一段记忆般…
宋鹄明来过她的世界,桑木槿却连他心里的门都未曾找到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桑木槿是被放养的那一个,一晚不回家也无人问津。
生死不明呢?
像她这样的人…
送到医院时,宋鹄明被人带进了病房,他要求安静,独自休息的那一会儿,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
“妹妹,进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桑木槿脑子里的那层白蜡在见到那个少年时被彻底捅破。
宋鹄明躺在病床上,他侧头盯着窗外…
天空已灰白,随时间变得蒙蒙亮,病房里静得可怕,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小雨,晨露滴在枝头。
清晨的时间点万物都已开始复苏,房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压抑,鬼一般的死寂。
无措,杵在原地什么也干不了。
“肺癌。”
偌大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句,沙哑,平淡,却打得人措不及防。
桑木槿心中一颤,迟迟未语。
一个正常人,一个活力四射的正常人,一个打架滋事的正常人。
桑木槿想不到,桑木槿不敢想。
她莫名红了眼,眸中氤氲一片,想要嚎啕大哭。
“害怕吗?”桑木槿颤声问道,却不自觉敛紧了呼吸:“死亡。”
“…”
宋鹄明未应,他怕,怕得要死。
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窗外点点雨声。
哽咽慢慢从病房里传来…
桑木槿没哭过,她没在宋鹄明面前哭过,她那死撑的面子从没跨过,因为淡淡的一句话泣不成声。
宋鹄明呼吸一顿,他转过脑袋去,映入眼帘的是让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桑木槿眼眶通红,她擤着鼻涕,试图压下满腔伤悲,却被泪意砸了个透,用手背擦去满脸泪水,却不停歇。
她无措,无力,脑袋低垂,肩头轻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