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的木槿花——予欢榈熊
时间:2022-04-02 08:07:03

“我还有命犯贱!你呢?!”桑木槿吼着,滚烫的泪水已打湿了脸颊:“你去贱一个试试!”
“你要死不活每天吊着一口气可以洒脱,我呢?我呢!”桑木槿哽咽着,嗓子吼得哑疼。
“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做不到像你那么洒脱!死的是我吗?!”
“你说!死的是我吗?!”
“…”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两三步。
相互抱怨着世界的不公,像两只野兽般嘶吼着。
绝望,不甘。
粗鄙话语刺耳,每一字每一词。
“我是个怎样的人?”桑木槿声音轻了下来,她缓着呼吸,声音颤抖喃喃着:“我凭什么?”
眼里含着泪水,将整个世界都打模糊了。
桑木槿看见宋鹄明走了过来,那束身影越来越近,桑木槿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却没再退缩。
他抬起了手…
要打我吗?
桑木槿想着,要打就打吧,她话确实说得太重了些。
桑木槿下意识闭了眼睛,改不了的,骨子里的懦弱。
没有想象中痛感,倒是手被抓住抚上了一片柔软。
她呼吸微顿,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
宋鹄明的脸近在咫尺,一双黑眸定定地注视着桑木槿。
“生气了吗?”他轻声呢喃一句,和前一分钟判若两人。
宋鹄明的眉眼微皱着,却看不出一丝愠怒。
“脸在这儿。”他嗓音暗哑:“你的双手是武器,拿什么都可以。”
桑木槿盯着他,泪水打湿了长睫,挂着露珠,眼睛仿佛会说话般,泪眼婆娑,水花噙在眸子里轻轻颤抖着。
害怕?不甘?
宋鹄明松开了她的手,随着力垂了下来。
他哑出一句:“会扇人吗?”
宋鹄明顿了一下,又问:“会反抗吗?像个人一样。”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吞了下口水。
像个人一般,有尊严,然后呢?
她在心里自问着…
“路边捡块儿石子有威力吗?厨房抄把菜刀能唬人吗?赤手空拳,一拳能敲死人吗?”桑木槿反问着,语气平静,眼眸里却不是这么说的,“尊严,然后呢?能当饭吃吗?”
宋鹄明静了几秒,他眉头越蹙越深,似是找不到了反驳的点。
“好事坏事你拎得清吗?对,做人不能看表面,他喝人血吃人肉。”桑木槿继续说着,声音哑得不是半点儿,“你只会用蛮力解决问题,然后呢?谁收尾?自己扛?”
他紧皱着眉头,黑眸沉沉,在这浓夜里陷入一片死寂。
两人互看着静了几秒,第一次这么陌生。
“桑木槿…”宋鹄明沉着声,“你睁大眼看看。”他认真地盯着桑木槿,“我在这。”非常想要告诉她,迫切的,着急的,“我还在这,我还没化成灰,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难受地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你凭什么…”宋鹄明哽了一下:“你凭什么不?你扛什么扛?需要你扛吗?”
他紧盯着她,很认真,“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了。”宋鹄明停了下,像是自问自答般:“对,我现在就这么条破命,指不定哪天就死外边儿了。”
他说得很无所谓,“路边?家?餐桌上?医院?还是你面前?”宋鹄明拿舌尖顶了下上颚,“你觉得有什么人能比一个快死了的人更疯?”
他问着,是个疑问句,但两人心里都清楚。
知道,或许吧。
“我就特么想做件好事,在临死前想让我这条破命有意义点儿。”
宋鹄明想拯救桑木槿。
“我这一生没做什么拯救世界的事儿,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宋鹄明吸了口气:“这病我想得吗?”
“他怎么来的?”他抱怨着:“凭他妈什么?…凭他妈什么找上了我?!”
“我杀人了?我犯法了吗?”宋鹄明盯着桑木槿质问着,仿佛她是那个罪人般,无力地发泄着:“没有吧。”
“…”
“被人下咒了吗?”
“不可能吧?”
“我才多大啊…”宋鹄明自言自语的喃喃着。
桑木槿盯着他,突然在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眼中读出丝恐惧。
是对死亡的恐惧,对世界的眷念。
“那世间的情情爱爱大小苦涩我他妈都没感受透呢。”他低声抱怨着,无奈,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一生待学校了,他妈无聊奋斗了半生,初中一年级拿个学习之星我以为我这一生多他妈成功幸福呢。”
桑木槿听着,不知道怎么了,她鼻子就是红了,眼眶里的泪水滚烫着。
难受,心里很难受。
“前几天去看,医生告诉我没几个月了。”宋鹄明的语气很轻,吐得淡淡,像看开释怀般,但他没发现自己的嘴唇都在轻颤着:“疯的是我,你要是想要,老子这条命都可以给你。”
“…”
“…”
“为什么是我?”两人互看着静了会儿,桑木槿盯着他颤声出一句。
“因为他们都觉得我是混蛋。”宋鹄明答。
就是简单一句话,是他说的那样。
只有桑木槿觉得他好,那他就对她好。
但桑木槿心疼了,一句话让她溃不成军。
她揪住宋鹄明的衣领埋在他的怀里哭…
这是她第二次在宋鹄明面前痛哭。
两个对生活无奈的人,她们之间的互相怜悯。
 
第8章 窗台的木槿花
 
-
五月九日,已经下了半天的暴雨了。
桑木槿盯着窗外,外边儿颜色被压得极低,时不时的闪电又将一片天空照亮,一瞬,一声干吼。
下晚自习时在教室门口看见宋鹄明了,他靠在过道,周边慌忙,却只有他安静地赏着这片阔躁。
轰轰——
又是一阵雷响,震彻天地,云间光暗交错,不过半秒。
少年的发随热风飘动,单薄的白T下摆被带起,时不时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形。
“天亮了。”一阵电闪雷鸣之间,桑木槿靠去宋鹄明身旁打趣出一句。
“闪电能永远停留吗?”宋鹄明问。
“不知道,但我看见的都是一闪而过。”桑木槿趴在阳台边,她盯着天空认真回答。
“那能长点儿吗?”他又问。
“…”桑木槿侧头去看他。
宋鹄明仰头望着天边,又是一次电闪雷鸣:“你看,这片暗天儿都被它照亮了。”
“…”
-
五月十日,宋鹄明倚在白墙边吸烟,在那条逼仄的巷子里,他递给桑木槿一瓶汽水。
夜色很稠,天边暮沉,落下繁华的光圈。
汽水很冲嗓子,冒着泡泡。
夏天来了。
她们坐在外面的木椅上畅谈。
“为什么这么喜欢抽烟?”桑木槿无聊问出一句。
宋鹄明挑了下唇,他举着杯轻碰了一下桑木槿的杯。
“肺癌,百度搜一下吧,他说这抽烟是最有可能引起病情的重罪之一。”
“我当时就寻思着,我这三好学生,不抽烟不打架的怎么就犯上这毛病了。”
宋鹄明说得很轻松:“其实开始发现时没当回事,后边身体越来越差,说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年,机率还小。”
“就想着吧,几年就几年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烟是吧?肺癌是吧?我试试?死快点儿什么感觉?”他盯着远方,眸子里轻闪着光,是路边的暖光映射进了他的眸中。
桑木槿盯着他,她发现宋鹄明说得越轻松她的心就越痛。
“你什么毛病啊。”桑木槿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她仰头朝嘴里灌了大口水试图压下心中难受。
“咳咳!”
被呛到了。
桑木槿垂着脑袋,呛出几滴泪。
宋鹄明在笑,很开朗。
不是因为病情,桑木槿发现他骨子里就是个很张扬的人。
“有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吗?”桑木槿拿手背擦了擦嘴抬头去看宋鹄明。
“没,想做的事情太特么多了,一辈子也弥补不完。”宋鹄明说:“我妈有家咖啡店,想继承,我爸活力四射,他老烟鬼了,居然没得肺癌,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没看见我老子死呢。”
他嗓里带着笑:“突然发现我这一生一下略过了好多,他妈想做的事又没到那年纪。”
“但如果全都做了过后又会觉得这个世界无聊了。”桑木槿安慰着:“这人的一生中还是得留点儿遗憾的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桑木槿低眼抿抿唇,安慰着宋鹄明仿佛又在安慰着自己:“有悲有喜,才有品头。”
“多整几句吧。”宋鹄明挑了下唇,他仰头灌了口水,吊儿郎当出一句:“听着心里舒服点儿。”
“悲剧才有个看头,太幸福的话会腻的。”桑木槿喝了口汽水,呛嗓子,她去看宋鹄明:“遗憾让人难忘。”
她说,眉眼弯弯:“让人难忘吧,就做个让人难忘的人吧。”
宋鹄明盯着她,一时愣了神,女孩明眸皓齿,唇被汽水洗刷得艳红,因为回暖的空气脸上有了点儿血色,笑起来时仿佛逆了一整个世界的光。
让人难忘的人,怎么难忘?
-
五月十一日,难得的体育课,很热。
宋鹄明在篮球场挥洒汗水。
看着像个没事人。
太阳很大,将橡胶操场地晒得烫热一片。
桑木槿坐在阴凉处,静静地观察着那个少年。
中午在外边儿吃饭,又看见宋鹄明了,他一个人。
很稀奇。
-
五月十二日,放周末,回家时在巷子看见宋鹄明了。
他说他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
“着急吗?”宋鹄明从墙上立起来,他甩给桑木槿一颗奶糖:“陪我说说话吧。”
“嗯。”
“…”
糖果很甜,周遭蝉鸣得欢。
两人漫在小区的路上,篮球场上的小孩儿疯跑打闹着,阔躁,平凡,难得的轻松。
“昨天去看了奶奶,她们那时候的坟做的有点儿潦草。”
“周边满是杂草,埋在土里,突然有点儿好奇里边的景。”宋鹄明的声音很轻,平静的叙述着一切所发生的事。
“她和你说话了吗?”桑木槿问着,她笑着打趣:“听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亲人。”
宋鹄明挑了下唇:“没有。”
“那可能还早呢,能多活个几年…”桑木槿目视着前方,嘴角的笑意淡淡,她故作轻松的猜测着:“五年?十年?二十年?”
总之走慢一点儿,我怕我跟不上。
桑木槿想着,心底又是一抹哽。
“我觉得你不会死。”她说。
确实,看着这么健康一个人,突然离去的话好像不太真实。
听着,宋鹄明笑了:“那挺好,我从前其它地方不行,现在想当个医学奇迹。”
桑木槿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他发鬓已渗出了汗水,能流泪,能流血,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切突然美好的有点儿不真实。
“要去游乐园玩玩吗?”他突然问。
桑木槿愣了下,脑子冒出的第一个词儿便是:幼稚。
她点点头。
她们说人死前会回老返童,特别怀旧,虽然宋鹄明还不够老。
-
五月十三日,突然发现连宋鹄明的年龄都不知道。
日子照常,漫无止境的考试。
-
五月十四日,未遇见宋鹄明,高考宣誓很激奋,还有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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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八日,天气越来越闷热,想去游泳,但满身伤痕太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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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九日,被父亲打了。
手臂上有一条大伤疤,桑覃国喝醉酒喜欢拿着家里的东西乱扔,台灯砸过来时没躲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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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日,回家时看见宋鹄明了,他候在楼梯间。
是一个很凉快的天气,他却流了很多汗,说他喘不过气。
桑木槿扶着他不知道该干什么。
心慌,无力。
过了一阵后宋鹄明突然笑了出来。
“骗你的。”他说。
桑木槿盯着宋鹄明静了几秒,她什么都没有说,她没说他痛苦的表情看着不像装的。
“我走了。”桑木槿故作生气,朝上踏去。
“诶!”
宋鹄明下意识拉住了桑木槿,他瞥见她手臂上的伤疤时微蹙了下眉头。
“最近怎么样?”宋鹄明收回眼去看桑木槿:“学习。”
“能考上大学吗?”他松开女孩的手臂。
桑木槿转过身去,这次她在上一个台阶。
“能。”她坚定道。
“桑木槿,考远一点儿。”宋鹄明说,他神情认真。
桑木槿没回答。
远?
能有多远?
“死后你会埋葬在哪里?”桑木槿突然问出一句来。
宋鹄明愣了下,他同样没做回答。
“不知道。”他说。
“天上地下?”桑木槿舔舔唇,装作自然。
“在土里长眠吧。”他说。
“你多大了?”桑木槿问。
“十九,二十?”宋鹄明不确定的反问出一句。
桑木槿有点儿惊讶:“看着不像。”
“那你说。”宋鹄明哂笑一声:“我看着像多大?”
“十七十八?”桑木槿说,盯着宋鹄明的眸子里装满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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