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良缘——叶信言
时间:2022-04-02 08:51:08

 
“这些药都是您邻居家。。。不要的吗?”
 
沈瑜不好说老伯去偷捡人家扔掉的药,采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老者讪讪笑了笑:“是,一共好几包呢,这四包沾了潮气在这晾晒,其余几包里能用的药材我分别收了起来,这。。。浪费了太可惜嘛!”
 
“您还记得有多少包吗?”
 
“怎么也得七八包吧。”
 
“里面都是地枝萝吗?”
 
“有天景参也有地枝萝,各占一半吧,喏,那箩筐里就是捡出来的参片和萝片,这两样可不便宜。”
 
老者指了指身旁的一个箩筐,里面晾晒着参片和萝片,两者用艾草隔开,泾渭分明。
 
沈瑜微微蹙眉,抬眸看向陆琢,低声道:“陆大人,娘亲时常用药,一般都是快用完时,我才会去另抓药回来。”
 
陆琢微微颔首,联想到之前那户人家院中的异常和老伯说过的话,又问:“老伯,那人家的关系如何?”
 
老者想了片刻,又转首向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这家。。。儿子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老头儿水灾之后患了病,身体一直不好,又得人伺候又得花银子。家里关系嘛应该不太好,常听到这家儿媳妇在院中咒骂,嫌弃老头儿。”
 
沈瑜听到这话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结论,她看向陆琢,似在等他的说法。
 
陆琢踱步到她身旁,垂眸沉声道:“所以那孩子方才说过,她爹爹抓过药,吕五也送过药,很有可能便是这家人抓了药回来,被吕五用药另换过。”
 
“这么说许掌柜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管是与不是,绝不能令一个无辜之人蒙冤,把这些物证带回去,足够让刘知县重审此案了。”
 
说完,陆琢看向老者,温声道:“老伯,这些药能借我一用吗?”
 
老者哪敢再问他要银子,忙说:“大人觉得有用,拿回去就是。”
 
两人出了老伯家,再走到那户人家门口时,却发现大门早已经被紧紧关上。
 
沈瑜现在再看这户人家的院门,总觉得那上面贴的白联很瘆人,再想到有可能是这家儿子和外人联合起来害死了老人,更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轻轻扯了扯陆琢的袖子,神色有些紧张,低声说:“陆大人,我们快回去吧。”
 
害怕?
 
陆琢垂眸看她,唇角微微翘起。
 
以前她自己被人冤枉住在监房的时候也没有半分惧色,怎么现在反倒胆子越变越小了。
 
“好。”
 
他笑了笑,温声道。
 
从早市出来,因为这一番波折,早已过了午时。
 
两人简单用过午饭,回城时租的马车不知怎地竟然半路坏掉,折腾一番后回到城中已经暮色四合。
 
夏石斛和四包重新包好的药都放在包袱中,这些东西极为重要,沈瑜一直紧紧盯着,目光片刻也没有移开。
 
“不必紧张。。。”
 
陆琢觉得她太过小心,想要出声安慰,只是话音未落,马车遽然停下。
 
沈瑜一怔,下意识看向陆琢,眼神中似有疑惑,她正要开口,陆琢轻“嘘”了一声。
 
外面有人拔刀出鞘,这唰的一声虽然轻微,但他耳力过人,瞬间便捕捉到了。
 
来不及提醒她,便有长刀从车帘处径直而入,其速度之快,势如闪电。
 
陆琢伸手揽了她的肩,堪堪躲过这一击,不待沈瑜看清楚,下一刻他便借势探手夺过长刀。
 
将刀柄握在手中,陆琢眉眼霎时变得凌厉起来,他携了沈瑜的手,沉声道:“快走,有人要杀我们!”
 
沈瑜从没见过这阵仗,当下紧张得一颗心险些都要跳出来,她只能紧紧抓住陆琢的手,半点不敢轻举妄动。
 
陆琢一刀劈开车门,揽着沈瑜从马车上跳下。
 
这动静太大,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奋力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待烟尘消散,借着朦胧月光看去,沈瑜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将他们带到一处荒废的宅院处。
 
而不远处有八个蒙面持刀的人,他们虎视眈眈得向两人的方向步步逼近。
 
 
第35章
 
 
山阳县衙,刘知县在厅内负手来回踱步,眉毛拧成了铁疙瘩。
 
刘裕年过四十才中举,先前曾任过几年县丞,去年才被朝廷委派为山阳县知县。
 
他为人和善实在,对上对下都是一副和气的模样,脸上也经常挂笑,但今天这事却有些棘手。
 
好端端的,竟然有人到县衙揭发工长侯三在承担灾民民居修建期间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欺上瞒下,私昧工银两千两。
 
揭发的人叫张皮,原来是侯三手底下一名账房,他呈上来了详细的账册记录,从证据来看,张皮所言全部属实。
 
看到罗桓进到厅内,刘知县忙上前行礼:“罗大人!”
 
罗桓一路回来口渴得很,他先坐下喝了杯茶,问:“刘知县,你着急忙慌的着人把我喊来,到底什么事?”
 
“大人,”刘知县双手呈上账册,恭敬地说,“有人举报安置民居工长。”
 
罗桓闻言眉毛抬了抬,高兴的一掌拍在桌上!
 
真是太及时了!
 
他刚要打算彻查民居一事,就有人递上账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福之人不用忙!
 
“把人带进来,我要好好问!”
 
张皮被门外的差役带进来,他长的精瘦,一双三角眼,眼睛骨碌碌一转,看到了翘腿坐在上首的罗桓,忙跪下磕头。
 
罗桓撩袍起身,快走到张皮跟前问:“你详细说说这侯三是怎么私昧工银的?”
 
“巡史大人,这事我最清楚。”张皮抬眼看着罗桓,不紧不慢地说,“当时张知县联合山阳县的富商筹了不少银子,这银子入了帐之后,拨出六千两银子建两百所民居。”
 
一家民居才三十两?没想到竟然和他们在早市上所料没差!
 
罗桓皱了皱眉,三十两勉强能建个像样的民居,侯三就这还能贪银子?
 
张皮机灵,看到罗桓脸色疑惑,膝行往前禀报:“大人有所不知,若材料都是花钱自然得需要这么多银子,但涣河边上多黄沙,这最重要的沙子其实是不用花银子的,连着人工也不需要付银子,都是本县的人服的劳役,甚至于好些木材也是从涣河边上运来的,所以这几样能省下一大笔。因此若是正正经经的用些结实耐用的材料,建一套民居顶多也就三十两。”
 
罗桓恍然大悟。
 
所以这个银子是合理的,不过侯三用的其他材料以次充好,又偷工减料,所以又从六千两银子中克扣出两千两来。
 
他翻了翻刘知县呈上来的账册,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确如张皮所说!
 
这下总算把这事捋清楚了,罗桓暗喜,这巡史一趟他没有白来,自己果真很是称职!
 
罗桓看了一眼刘知县,说:“刘大人,快命人把侯三从家中带过来吧!”
 
刘知县低声吩咐差役去办这事,不一会儿,屈捕快从外面匆匆进来。
 
他拱手施礼后,低声说:“刘大人,属下命人一直盯着吕五,但不知怎么被他发觉了,他这两日在家中坐立不安,数次探头探脑得向外张望,还拎着包袱想逃,属下已经把人带了回来!”
 
自那晚沈瑜同他说过吕五的事后,屈捕快一直命人盯着吕五家的宅子,又把这事回禀了刘知县。
虽然许掌柜主动投案自首,但这事未必没有蹊跷。
 
刘知县本欲等招待完了罗巡史一行再宣判结案,但吕五此举实属异常,他略一沉吟,说:“先把人关起来,待本官明日再审。”
 
罗桓不知道许家药铺的案子,听到刘知县与屈捕快小声嘀咕,就好奇向这边望了一眼。
 
刘知县主动上前解释:“罗大人,这是本县的一桩药案,先前有药铺掌柜为一位姓丁的病人拿错了药,导致病人病情加重而亡,他儿子丁末到县衙报了案,那药铺的许掌柜已经认罪自首,这案子本已经快要结案,此时。。。好像又出了些新情况。”
 
罗桓淡淡点头,既然是山阳县内的案子,与他要巡视的事情无关,他并不在意。
 
只是说到什么药案,他疑惑一瞬,从早市老伯家出来时,陆方至好像正在看那些药。
 
罢了,他没再纠结这事,喝了一口茶,等着审问侯三。
 
~~~~~~
 
林掌柜家宅中,有人形色匆匆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林樟闻言神色突变,他霍然起身,重复道:“吕五又被带回了县衙?”
 
那人点点头,肯定地说:“掌柜的,千真万确!”
 
林樟负手缓缓踱步,稍顷后吩咐:“派个人到监房去叮嘱他两句,只要他咬住不松口,刘知县没有物证就不能定他的罪!”
 
“可是,”那人迟疑了一会儿,说,“掌柜的,我那个差役朋友方才过来告诉了我一句话。。。”
 
“什么?”
 
林掌柜猛然回身,皱眉盯着他。
 
那人拿不定那差役说的话跟这有没有关系,但多小心些也没错。
 
“陆知县竟然在那丁末的邻居家徘徊逗留了很长时间,还询问丁末父子关系如何。我那朋友还看到陆知县和一个女子提着包袱,包袱里装的是夏石斛!”
 
林樟闻言大惊,他下意识捋了捋胡须,心道,莫非陆琢真的发现了什么?!
 
来人看林掌柜眉头紧锁,似在深思,小心翼翼地问:“掌柜的?我还去监房吗?”
 
“去,”林樟反应过来,沉声道,“事情未必如我们想的那样,先不要自乱阵脚。”
 
下人领命而去,片刻后郑账房慌里慌张得进来。
 
“掌柜的,”郑账房站住脚,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侯三被张皮举报私扣修建安置民居的工银!”
 
林樟一愣,冷然问道:“当真?”
 
郑账房点点头,“我刚从衙门得到的消息!”
 
“掌柜的,罗巡史今日去了早市,眼线听到他与身旁的人谈论民居筑工太差,接着就有人举报侯三私扣工银的事!这说明了什么?咱们那位。。。想要撇清关系,推了一个人出来顶罪好把这事糊弄过去!要是糊弄不过去呢,下一个万一查到咱们身上,想必也不会有人来管我们的!”
 
林樟皱眉不语,他与这事有关系吗?
 
关系太大了,捐献善款,赈灾银两,借着灾后瘟疫行善施药的名义与村民签契,不论哪一个往深处查,他都难逃干系。
 
但是,那罗巡史有府衙的人陪着每日玩乐,如今怎么忽然转了性?
 
恐怕都是拜那位陆知县所赐!
 
林樟捏了捏眉心,“罗巡史有了侯三的案子遮目,不会再查下去。我们要注意的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横生变数,千万不要有把柄被他的人握在手里。不然,一旦顺藤摸瓜查下来,到时候想逃也逃不了。”
 
“掌柜的说的是吕五的案子和夏石斛的事儿?”
 
林樟嗯了一声,转首过来,神情冷然,低声道:“吕五未必靠谱,一旦陆琢真的查到证据,他早晚得认,恐怕最后还会查到我们身上。现如今,只能先行一步,不管他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不要让他活着进到山阳县的县衙!”
 
~~~~~~~~~
 
月色朦胧,八个蒙面持刀的人虎视眈眈得向两人的方向步步逼近,意欲包围突袭。
 
沈瑜只有在沈家被抄家的时候见过那么多带刀进院的人,现下看到这些明摆着不打算留下活口的打手,吓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陆大人。。。”她咬着唇,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发抖,“怎么办?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包袱里的证据。”
 
陆琢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长刀,他平时不常用兵器,这刀提起来不太趁手,但对付这么几个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是吕五和丁家吗?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怎么会找这么多打手?”
 
沈瑜借着月光看了他一眼,月色下他的眉眼愈发清冷,双目紧盯着渐近的蒙面人,神色却依然如常。
 
“恐怕不只是他们,他们背后还有人。”
 
陆琢左手将她往身后一揽,低声说,“待会儿我和他们对战,你找个机会先藏身起来,等我解决了他们,再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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