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珍儿微蹙眉头,低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瑜不解地看向她,不是这个,那还是什么意思?
吴珍儿咽下一口茶水,轻叹口气。
“我如今已经觅得如意郎君,宁瑶都快要成亲了,你呢?生意可以做大,银子也能多挣,但嫁人的事情也得考虑着,总不能跟铺子过一辈子吧!”
沈瑜微怔片刻,垂下眼睫,笑得有些无奈。
“你也知道我如今的情况,嫁不嫁人的,随缘吧。”
吴珍儿怒其不争地瞥了她一眼:“你这样好的相貌,什么样的好夫君找不到?为何一直妄自菲薄?你父亲虽然获罪流放,但罪不及你,若是有人因此才不想娶你,那是他的损失!”
沈瑜垂眸喝了一口茶,吴珍儿又神神秘秘地问道:“沈瑜,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子?”
沈瑜喝茶的动作一顿,她脑中蓦然闪过陆琢的样子,君子端方,温润如玉,才貌俱全,是他。。。那样的男子。
“那。。。那要是对方官位在身,前程似锦,又怎么会娶一个罪臣之女呢?”
沈瑜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问完之后又后悔自己失言,一目了然的事情,为何自己还抱有侥幸心理呢?
吴珍儿眉毛压低,不自觉地往沈瑜面前凑了凑,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她提到的对方是谁。
沈瑜看出她的企图,马上加了一句:“我只是打个比方。”
吴珍儿皱眉想了片刻,突然灵机一动,劝说:“要是对方根本不在意你的身份呢?若真有这样一个人,你应该给对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就算最后真的走不到一起,也不会徒留遗憾。”
宁瑶这次同意吴珍儿的意见,她郑重其事得总结一句。
“这种事情,不必提前自己预设困难然后刻意疏远对方,顺其自然就好了。”
两人看沈瑜一直微抿着唇没有回应,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并没有觉得自己这话产生了什么效果。
其实,这话落在沈瑜耳中,细细想去,竟然有雷电轰鸣、醍醐灌顶之感。这一年来,因忙于家宅与铺子中的各项繁琐事务,对于感情上的事情,她并没有细想过。
如果,万一,陆琢对她与旁人确实不同,也许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她是不是不应该故意冷落疏远他,而是坦然大方得以朋友相待,以后的相处再顺其自然呢?
夕阳渐沉,吴珍儿和宁瑶在铺子中呆的时间久了,该到了回家的时候。
吴珍儿出了静室,又在一楼脂粉柜前流连一番,看到了柜中新售的山茶口脂,试色后发现与沈瑜那天送给她的一样,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当日竟然用了铺子中金贵的样品。
这口脂她极其喜欢,当即决定买下几盒,又挑了些自己喜欢的脂粉,临走时又一再同沈瑜说:“乐安的官家、富家女眷我都认识,自会给你多多宣传出去。”
沈瑜笑着道谢,送完宁瑶与吴珍儿后,她返回铺子中,同香云一起核算今日铺子中脂粉销售的数量。
片刻后,秋霜从县衙返回。她气呼呼地坐在铺子中,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水,紧皱着眉头噘着嘴没有吭声。
她方才是按照沈瑜的吩咐去县衙后院给陆大人送预定的脂粉,结果到了后院没有瞧见人,只好到衙前去找。
谁知到了衙前的值房,一群皂吏的娘子在帮自家丈夫领月俸,看到了秋霜手中提着的精致脂粉盒子,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恰好陆琢从外面经过,看到一群女人这么喜欢秋霜带来的口脂,便让秋霜都分给了那些娘子。
秋霜忿忿不已:“那些口脂小姐都是按照成本价钱给陆大人的,二十多盒口脂竟然就这样分给了别人,陆大人倒是半点也不心疼。”
沈瑜也有些意外,不过片刻之后她便回过味来,原来那日陆大人所谓的预定脂粉不过是个由头,只是看她铺子开张特意捧场而已,如今又将口脂分给别人,怕也是在为她宣传铺子。
陆大人对她的事情似乎总是很上心。
她看向秋霜,对方脸上还有恼怒之色,只好温声安慰:“这是陆大人购买的脂粉,他自然可以随意处置,万一他此举是在帮我们宣传脂粉呢?”
秋霜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不过沈瑜这样说,倒是让她的怒气减少了几分。
接下来的三日,铺子中的口脂生意越发好起来,连带着其他的脂粉都售出了不少,秋霜问过购买脂粉的顾客是如何知道这山茶口脂的,除了一部分是吴珍儿的好友,剩余的竟真有不少皂吏娘子和亲近女眷前来购买,她才终于相信了陆大人的善举。
本来计划一个月能售完这些口脂就算万幸,谁知不过短短几天,一百五十盒口脂仅剩下不到二十盒。
吴坊主的下批香粉还未供应过来,等香粉到货以后,再带到于玥的脂粉作坊中生产出来又得几日,沈瑜不得不留下十盒口脂作为样品供顾客试用,需要的顾客先登记在册,待口脂生产出来后才能拿货。
与此同时,“食来香”包子铺的经营也十分红火,除了日常的包子生意,因为又添加了一项席面面食的预订,铺子的进项也多了不少。
晚间,春燕将近日的账册拿给沈瑜过目。沈瑜曾经叮嘱过她要寻找街面上的铺子,她这几日一直留心,也四处打听了不少,谁知临边一直空置的店面东家听说她们要扩大铺面,先跟春燕打了声招呼,租银是按照店面大小来的,价钱合适。
沈瑜浏览过账面,按照包子铺近些日子以来的流水推测,一个月能净赚十五两银子左右,这对于一个小铺面来说已经是极限,包子铺必须得扩大店面了。
再者对于经营食物的铺面来说,所吸引的食客范围有限,需得开些分铺,将乐安的几处人来人往的街道覆盖才好。不过这些并非一蹴而就,眼下先将铺子店面扩大才是正经。
沈瑜与春燕敲定第二日去看临边的店面,天色已晚,她让春燕早些去休息,自己则又去盘算了一遍脂粉铺的账目。
脂粉铺几日来的进项惊人,所售卖的口脂和脂粉竟然有一百五十多两银子,即便扣除所用的成本,也有一百多两。
沈瑜提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分析经营两种铺子的不同之处,相比较来说,包子铺虽然进项少但胜在稳定,可以通过多开店面来提高进项。
而脂粉铺呢,沈瑜垂眸思索片刻,目前铺子中的脂粉和口脂价钱不一,质量稂莠不急,既有从于表姐处进来的普通脂粉,又有‘颜如玉’独自研制的口脂,从今往后,‘颜如玉’要尽量做到只售卖自己的特色脂粉,且定价上要同一般的脂粉区别开。
如此挑灯想了足有半个时辰,夜色渐深,沈瑜方才打算落下床帐休息。
刚撩开床帐,她听到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接着传来沈睿同人说话的声音:“方至哥,要不到家里来坐坐?”
陆琢说话的声音略带鼻音,他轻咳一声,声音有些暗哑:“不了,天色太晚,早些休息吧。”
沈瑜皱眉,方至哥?沈睿怎么喊的这样亲热了?
还有,陆大人听上去好像受了风寒?
第45章
沈睿随后合上了院门,沈瑜知道他是从县衙中听陆琢讲学回来,只是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晚了些。
她本想起身问沈睿陆大人是否感染了风寒,但张妈听到小公子回来,将早就备好的热水提了出来,催促沈睿去洗漱沐浴。
沈瑜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算起来,她与陆琢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只知道他白日忙于公务,晚间又要为学子讲学,每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应该十分忙碌。
沈瑜在黑暗中辗转反思片刻,最终决定明日找个时间亲自去县衙看一看陆大人的近况。
翌日上午,沈瑜去看了包子铺临边的店面,这店面有上下两层,里面十分宽敞,每年租银二十两,沈瑜当即定下,先付了一半租银,又着人请工匠过来,将店面刷墙糊纸,修缮布置妥当,只等几日后便可以投入使用。
午后,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且有连绵不休之意,虽是晚春,落雨之后,空气也变得有些寒意。
沈瑜撑着一把绯色油纸伞,轻提裙摆,迈过衙前的水洼处,从衙门东侧的小门进去。
她穿过月亮门,眼前出现的便是后衙的内院,院中的槐花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天然的伞盖,遮住了院顶的细雨。
沈瑜轻轻合上伞,提在手中,静悄悄得向正堂的廊檐下打量过去。
李昭双手抱臂,正坐在廊下悠然得闭目养神。
沈瑜轻咳一声,李昭立刻睁开眼睛,他微眯着眼睛往院门处一瞧,看到沈姑娘踏过地上的落叶,缓缓向这边走来。
“李昭大哥,陆大人在吗?”
沈瑜轻声问。
李昭飞快地转身朝房门的方向重重咳了一声,站起身说:“沈姑娘,幸亏你来了,公子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怎么都不肯看大夫吃药,你说话好使,要不进去帮忙劝劝?”
沈瑜微微蹙起眉头,今明两日县衙休沐,陆琢才有闲暇在院中休息,若是不肯吃药,风寒加重,后日该如何上值?
再说,陆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大夫都不肯看?
沈瑜颔首,将伞放在廊檐下,柔声应下:“我进去看看。”
内室木门紧闭,沈瑜迟疑数息,轻叩几下。
陆琢在室内咳了一下,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进来。”
进入内室,里面的光线不太明亮,沈瑜抬眸环视一周,一架屏风将卧榻与外面的空间隔开,窗棂半掩,白雾似的细雨从缝隙处飘入,带来些许寒凉。
陆琢正坐在靠窗的书案前阅读卷宗,他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神情恹恹得朝沈瑜看来。
还未说话,先掩唇低咳了几声,陆琢看到沈瑜似乎有些惊讶,他唇角扯起,漆黑的眸子像含了层水汽,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红。
“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沈瑜没有回答,轻移脚步,先将雕花窗棂阖紧,确保不会有凉气袭入,才微微蹙起眉头看向陆琢。
“大人咳嗽得厉害,怎么不看大夫?”
陆琢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看向沈瑜,眼眸中含着虚弱的笑意。
“一点小毛病而已,不值得去看诊。”
房里冷冷清清,连杯热水也无,堂堂知县大人,怎么后院连个端茶倒水伺候的人也没有?
“服侍的人呢?”
沈瑜看了看空茶盏,质问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
李昭虽是他的贴身护卫,但毕竟是个糙手糙脚的汉子,这等细致的活儿至少得有个丫鬟来做吧?
县衙倒是曾为陆知县添置过几个服侍的下人,但陆琢不喜人近身服侍,仅留下了一个年纪较大的牛婶,平时做点打扫院子、烧点热水、浣洗衣物之类的杂活。
但这两日休沐,牛婶也要放假回家休息。
陆琢笑了笑,压下喉头的咳痒,说:“牛婶回家了,后日才回来。”
沈瑜有些无奈,凑近他低头仔细瞧了瞧,皱眉问道:“大人可觉得浑身发冷,身体不适?”
她离的陆琢近了,才看的清清楚楚,这人皮肤本就白皙,脸颊却染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分明是起了烧热的样子。
陆琢摇头,肯定地回答:“没有不适。”
沈瑜不太相信,她犹豫片刻,也顾不顾得上是否冒犯,便伸出手来贴在陆琢的额头。
“我试试大人有没有烧热。”
温软话音刚落,纤纤软玉般的柔手轻轻覆在陆琢的额头,因为从外面的细雨中过来,掌心还带着凉意。
这凉意于陆琢来说却十分舒适。
他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却悄悄睁大了眼睛,用眼神一点点描摹近在咫尺的女子脸庞。
如水杏眸,蛾眉皓齿,樱唇微抿,脸上有几分不悦。
凉意消散,沈瑜迅速将手收回,眉毛也不自觉地拧起,她被陆琢的额头烫到了。
“烧热得厉害,必须得看大夫了。”
出言有几分责备与嗔怪。
陆琢也抬手试了下自己的额温,好像有几分热,他没有拒绝,乖乖点头应下。
沈瑜几步从内室走出,轻声吩咐:“李昭大哥,去请瑞安堂的大夫来为陆大人看诊吧。”
李昭正倚在廊檐下的栏杆上看鸟雀啄食槐米,闻言二话没说,箭步跃过栏杆,转眼之间消失在院门处。
沈瑜刚欲回到内室,牛婶提着吃食撑着伞从院外缓缓走了进来。
她是在县衙后院服侍过的老人,沈瑜小时候经常随父亲在衙门中玩耍,虽然年岁大了后很少过来,但牛婶还是一眼便就认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