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和张妈相视微微一笑。
“既然这样,亲事就尽早定下吧。”沈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掌心,回忆起以前的事,语气有几分怅然,“要是你父亲不出事,你嫁给陆大人倒也不算高攀,可如今。。。”
顿了顿,生怕沈瑜以后嫁到陆家会被轻视,沈夫人慈爱地看向沈瑜,语重心长地叮嘱:“若是成亲后陆琢变了心,回来尽管告诉娘,娘和沈睿一定给你撑腰!”
沈瑜:“???”
这不是刚议论到定亲的事情吗?娘怎么连成亲后怎样都想到了?
不过娘这番话却让沈瑜很感动,她握住沈夫人的掌心,略含薄羞笑道:“娘亲放心吧,我相信陆大人不会这样的。”
县衙内,陆大人按了按额头,虽说神情如往日一样淡定自若,但仔细看去,眉角眼梢上都带着笑意,他垂眸喝过一口浓茶,想起孙媒婆方才的话,唇角又微微翘起。
“大人,沈夫人让我明日再过去议事,双方交换庚帖后,选个大吉的日子定亲就好。”
孙媒婆一早从沈宅出来就到县衙汇报了提亲的过程,她满脸笑容语气又十分笃定,陆琢悬提的心总算放松下来。
陆琢这边刚阅完朝廷下发的最新邸报,李昭从外面进来,他手中持着一封信笺,低声禀报:“公子,陈大人差人从济州送来的信。”
是姑父寄来的信?
陈铖是刑部郎中,目前在济州办差,现在差人送信莫非是催促陈月莹尽快返回济州?
陆琢打开信笺看过,里面除了几句嘘寒问暖的话,还隐约提到了朝政之事,嘱他见面后详聊。
陆琢微蹙眉心,垂眸反复看过书信,在字里行间中咀嚼出几分不不寻常的意味来。
武安拜见自家公子的时候,曾捎来过陈铖的口信,叮嘱陈月莹在陆琢身边好生呆着不要出去惹是生非,待回到济州的时候就以养病之名住在陈家祖宅中,暂时不要回京都去。
但陈月莹还不知道父亲要她在济州长住的事,这两日她正带着丫鬟在乐安四处闲逛,据说今天还去会什么旧友去了。
陆琢指尖拈着信笺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思忖一番后,他放下书信,打算明日便送表妹先返回济州。
傍晚下了值,陆大人先是给学子们讲了半个时辰策论,又考教了沈睿几个问题,至晚回到后衙内院时,看到厅内掌着灯,满厅亮堂堂的,陈月莹正在同一个男子聊天,两个丫头在旁边斟茶递水伺候。
那男子侧身坐着,看不清楚面容,但能看得出他正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话,陈月莹在一旁掩唇咯咯地笑,两人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了院子。
陆琢脚步微顿,不禁有些好奇,表妹在此地与别人并不相熟,今日所说的要会旧友莫非就是这人?
他刚一走近厅内,那男子抬目看到陆琢,忙一撩袍摆,站起来拱手行礼,朗声道:“见过陆大人!”
陆琢愣怔一瞬马上想起来,这男子他见过,正是李员外的外甥赵升。
当日沈瑜在食铺前翘首目送离开的男子就是他。
陆琢眉毛微抬,一丝微妙的情绪在眸中闪过,不过短短一瞬便恢复了淡定如初的模样,他轻轻颔首,温声道:“不必多礼。”
说完,目光落在陈月莹脸上,眼神疑惑,那意思是在询问她与赵升是怎么回事?
陈月莹看到表哥回来,立刻上前两步,笑盈盈走到陆琢身边,眨眨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表哥,你绝对猜不到我和升哥是怎么遇见的?”
遇见?升哥?
陆琢糊记得赵升与表妹似乎相识。
赵升点头笑道:“陆大人想必不知,先父与陈伯父乃是故交好友,我们两家在济州乃是隔墙邻居,没想到今日在此见到了陈妹妹。”
听到这话,陆琢反应过来,他的姑父祖籍乃是济州,月莹生在济州,虽后来常到陆家长住,但济州的邻居,自然是认得的,只是后来陈家搬到京都去,才很少到济州来。
赵升继续道:“我已经几年没有见过陈妹妹了,昨日邀几个好友去看龙舟赛事,见得陆大人身旁的姑娘有几分眼熟,找人打听过了,才知道果然是月莹。”
看龙舟的时候,陈月莹曾在看台上远眺,赵升就是那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的。
不过他也是打听过才知道陆琢与陈月莹是表兄妹的关系,因此今日得了空,便以旧友的名义到县衙来拜访。
陈月莹见到赵升自然惊奇欣喜,因此两人在厅内谈及过往,不知不觉间已经聊了一个时辰。
“他乡遇故友,自是幸事一桩,赵公子不必拘礼,要和月莹好好叙旧。”
陈月莹小声说:“表哥,近日我们回济州,升哥也要回去,我们可以一路同行。”
半个月的时间快到了,陆琢要送陈月莹回府城去,还要会见知府大人和拜见姑父。
赵升到乐安本是探望外祖母和舅父,兼之欲打算在乐安寻觅合适的地方做生意,如今已有眉目,也到该回去的日子,这样说来几人恰好赶到一块了。
陆琢颔首:“既然如此,明日便一同返回,在济州还请赵公子以后多多关照月莹。”
赵升忙点头应过,陈月莹只是对陆琢这句话疑惑一瞬,为什么要赵升照顾她?再说她回到济州见到爹爹,不久就会随父亲回京都去。
不过她无意纠结此事,只是睁大眼眸,惊问:“表哥,为何明日就回去?”
陆琢提亲的事太过突然,还未告知陈月莹,她现在还不知道不久后沈瑜就会成为自己的表嫂。
她只觉得自己还有要事未办,端午那日沈瑜和她的同伴冲撞了自己,她还没来得及去她铺子里寻寻晦气呢!
陆琢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他轻咳一声,淡声道:“你先和赵公子聊,晚间再来寻我,我有要事告诉你。”
说完,陆琢负手踱步出了客厅,转身向衙门外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辰“颜如玉”脂粉铺快要打烊,沈瑜应该正在铺子中整理事务,现在去找她正是最合适的时候。
第54章
被沈夫人在宅中仔细审问了一上午,沈瑜终于寻得空闲迅速去了脂粉铺。
“颜如玉”脂粉铺最近生意颇好,除了香云与秋霜,又雇了两名伙计帮忙打理铺子,一个叫阿方,一个叫阿然。
忙碌大半天,直到暮色四合,铺中点起灯烛,最后一波顾客散去,沈瑜才到静室中坐下。
她饮一口清茶,目光掠过账册,看到上面最近的五百两银子进项,问:“萧姑娘的脂粉已经送过去了?”
萧韫早已返回京都,自在乐安差丫鬟买过一次脂粉后,几日前竟又让人带来一封信,说“颜如玉”的口脂她很喜欢,再让沈瑜差人送到京都去。
秋霜拿着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曾经嘀咕:“这萧姑娘虽说是官家女儿,架子也太大了,怎地光说要脂粉却没送银子过来?难道要我们垫付不成?从乐安到京都,恐怕光镖局的银子就不止几十两了。”
况且乐安当地并无镖局,还得先差人将货物带到济州,再从济州的镖局送过去,颇为耗时耗力,运费还贵。
沈瑜心中早有打算,萧韫从乐安离开之前就买了三十盒口脂,即使拿口脂当胭脂涂,也不会这么快用完,那么她只能是将口脂送给了京都的贵女,如今她又催人来要,说明这口脂在京都亦颇受欢迎。
萧韫是她的贵客,绝不能有任何怠慢,沈瑜当时便命秋霜将新到的一百余盒各色口脂包好,特意用了济州镖局最快最贵的一班运镖,不过三天就送到了京都萧家府上。
随镖局回来的是萧府带给“颜如玉”铺子的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今日才刚入了沈瑜手中的账册里。
秋霜看到银票,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踏实下来,她为小姐倒了一盏茶,笑着说:“我本来担心这脂粉送过去,萧姑娘只按照以往的价钱给银子,那我们岂不是赔多了?谁知萧姑娘却是个大方的人。”
沈瑜垂眸看过,颔首同意,想了想,又转而问道:“洪运按照我们要求的方子做出新脂粉了吗?”
洪运是于表姐作坊里的人,现如今专门对接“颜如玉”脂粉铺中的货单,自沈瑜下定决心要专门做自己的特色脂粉后,秋霜来回与洪运打了数次交道,将脂粉的生产配方不断改进,现在从作坊里出货的各色口脂及脂粉,都是“颜如玉”脂粉铺中特有的,本钱自然也比原来高出许多。
“今日早晨刚送来的样货,小姐看看。”
秋霜拿出只红木雕花匣子,打开后里面排放了数十只颜色各异小巧精致的奁盒。
拧开盒盖,一股幽雅的清香袭来,沈瑜瞧过去,看到里面盛放的是香粉。
秋霜挑开一点,在自己手背上匀开,介绍道:“小姐,这香粉粉质比原来细腻的多,且颜色自然,抹上去几乎瞧不出来,但能均匀肤色,掩盖瑕疵。”
说完,又用指尖沾上一点,拍在脸颊上,凑近了让沈瑜细看,果然只闻清香沁人心脾,但面部却没有施过脂粉的痕迹。
比之原来敷在面上显得假白的香粉,确实有所进步。
秋霜又打开一只奁盒,这里盛放的口脂是玫瑰色,涂在唇上比山茶口脂更鲜艳夺目。
秋霜当即毫不犹豫地让自家小姐试色,待在她柔唇上涂好后,又拿过镜子让沈瑜细看。
镜中的女子面容本就绝美,此时唇色红润,鲜艳欲滴,漂亮的像个摄人心魄的美妖。
沈瑜还未出声,秋霜却浅浅一声笑了。
“小姐,你出嫁时就涂这玫瑰色的口脂,还不得把陆大人迷死!”
陆琢表白的事情,沈瑜向秋霜和春燕透露了一二,今日陆大人着人去提亲的事两人也都已经知晓,想不到现下却被这丫头拿来打趣。
沈瑜作势要拧秋霜的脸,秋霜笑着躲了过去,沈瑜暂且饶过她,问:“样货只有这么多吗?”
“还有三木匣,照小姐的吩咐,都用了小分量的奁盒装的。”
沈瑜略一沉吟,这些样货她有别的用处,稍顷后郑重吩咐:“让阿方将样货装好,送到济州赵公子府上,具体怎么用我已经跟赵公子打过商量。”
停了几息,沈瑜垂又说:“待新货出来后,再着镖局送到京都萧家府上一份。”
秋霜一愣:“可萧姑娘没说还要咱们铺子的脂粉啊?”
“不必多备,每样脂粉两盒就可,送与萧姑娘试用。”
秋霜心里衡量一番,虽然往京都送样货是个赔本的买卖,但若是萧姑娘再像之前那样大方,大手一挥要几百两银子的脂粉,那脂粉铺先垫付些银两倒也算不上什么。
但沈瑜想的比这要多,她此举一是为了答谢萧姑娘赏识铺子之恩,二是对萧韫姑娘本人十分欣赏,她秀外慧中,绝非等闲之人,听说要进宫选秀,也许以后会有更好的前程。
刚说完这话,便听到楼下遥遥传来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
“你们沈掌柜在吗?”
接着便是阿方响亮的大嗓门响起:“掌柜的,陆知县来找您!”
沈瑜闻言俏脸一红,她霍然起身,把手中账册归拢在桌案上,又下意识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抬眼时看到秋霜正对着她笑得一脸神秘莫测。
算了,陆琢正在楼下等她,她现在没时间跟这丫头嬉闹。
铺子外挂着烛火明亮灯笼,天边一弯银色月钩高悬,烛光与清亮月色的交汇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陆琢一身淡白锦袍常服站在那里,正极为耐心得等待。
不过沈掌柜出现得特别快,几乎在伙计声音落下没多久,她就出现了铺子门口。
行动自如,且脚步飞快。
陆琢唇角扯起,目光落在她移动的裙摆上,温声问她:“膝盖好了吗?”
沈瑜差点忘了这事,昨晚他差人送来的药效果很好,膝盖已经痊愈,她乖巧地点点头:“早就好了。”
说完,还下意识在他面前跳了一下,以证明自己真得恢复如初,甚至可以活蹦乱跳了。
陆琢忍住笑,垂眸问她:“我有话要同你说,在哪里方便?”
脂粉铺的静室中适合促膝长谈,但沈瑜在脂粉铺忙碌了许久,现在正想出来活动一下筋骨。今晚月色不错,而且初夏的夜间天气凉爽舒适,现下西街上的行人不多,沈瑜略一思忖,便便指了指长街一侧,轻声道:“在那里走走吧。”
说起来,陆琢今日差媒人来提亲的事实在出人意料,刚才初见到他,沈瑜只顾得高兴,现在两人静静并肩往外走着,沈瑜才后知后觉得生出些羞怯来。
“你。。。提亲的事可以自己做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