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指尖紧紧揪着衣袖,微抿着唇,语气有几分不安。
陆琢垂目看了看她纠结的神色,眼神又不自觉飘到她细白的指尖上,宽大袖口的一角被她攥在指尖,陆琢很担心再揪下去,那衣袖会破出一个洞来。
“可以,”陆琢探手过去捉住她的手腕,掌心前移,顺势将她的指尖握在手中,“你无需担心那么多。”
沈瑜羽翅般的长睫轻颤了颤,她微微仰首,正对上陆琢温柔深邃俯视的凤眸,沈瑜脸颊好似立刻可疑地泛了些红晕,她指尖稍蜷了下,尔后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握住。
掌心手背相贴,不过转瞬之间,陆大人的手掌稍微动了动,两人便变成了十指相扣的样子。
街道旁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不过月色朦胧,旁人也不会注意到街旁牵着手悠闲散步的两人。
“定亲的日子,沈夫人选好了吗?”
陆大人垂眸看向沈瑜,温声问道。
“选好了,”牵手变得自然而然后,沈瑜已经克服了方才的那股羞涩,她抬起眸子,眼里似乎闪着细碎的亮光,微笑看着陆琢,“娘亲说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自沈夫人审过沈瑜后,便与张妈开始选最近的好日子,她特意找人去算了一卦,甚至带上了两人的庚帖,说起来陆大人的庚帖其实还是沈睿提供的,总之就是效率很惊人,在沈瑜回脂粉铺前,沈夫人和张妈已经选定了定亲的日子,只等明日让孙媒婆来传话。
现下倒是省了这一道事,直接便可以告诉陆琢了。
陆琢点点头,他牵着沈瑜的手,绕过长街一侧,缓步向云河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我明日要去济州一趟,大约半月有余,回来时正好六月初,到时候需要准备什么应该来得及。”
沈瑜忽然想起一事,她脚步一停,仰首看向陆琢:“沈睿的府试在六月初一。”
说完,默默在心中盘算了下时间,然后道:“府试三天,顺利的话,我们六月初五应当能回来,就是时间上着急了些。”
定亲的事项并不复杂,按照乐安的风俗,男方带聘礼去女方家下定即可,沈瑜只需要在定亲前一日返回就行。
只是这样算来,两人要将近大半个月不能见面。
沈瑜微抿着唇,秀眉轻蹙,脸上现出些微忧愁之色,两人刚打算定亲竟然就是一段时间的分别,这样想来,未来大半个月确实有几分难捱。
陆琢垂眸盯着她那张皎若明月的脸庞,即便是笼着轻烟似的愁绪,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陆琢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一滚,他凝眉看着她,随即悄悄松开两人紧握的手掌。
沈瑜还沉浸在即将离别的忧愁中,突然感觉陆琢一只手贴在了她的后脑勺。
她稍稍仰首睁大杏眸看他,下一刻,一根修长的食指托住她精致小巧的下巴,轻柔的吻便浅浅落在她的额头。
轻吻很快结束,这又出乎沈瑜的意料,她呆怔了一瞬,大脑瞬间空茫茫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下意识紧张得向四周望了望,生怕被旁人看到。
两人已经走到云河岸畔,这里比西街上要热闹些,有零散的摊贩,还有纳凉游玩的百姓,远远望去,云河上还有燃着灯火的船只,若是被人瞧见。。。
沈瑜还在胡思乱想间,陆琢貌似低笑一声,然后手臂环紧她的腰身,不过转瞬之间,便携她到了一棵极其繁茂隐蔽的柳树下。
沈瑜咽了咽唾沫,用眼神衡量一下方才两人所站的位置和柳树的距离,虽然她知道陆大人的身手不错,但眼下他这个力度和速度显然又让她震惊了。
刹那间,沈瑜脑子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陆大人不科举当官的话,光凭这一身功夫,说不定也能做个将军之类的。
“我在济州的时候,会尽量抽出时间找你,”陆琢的身上有一股清香,将沈瑜严严实实得笼罩其中,他温热的鼻息近在咫尺,齿间溢出的话语似乎多了几分难耐的气息,“我。。。”
他闭了闭眸复又睁开,深情凝视怀中眉眼绝美的女子,目光拂过她葳蕤的长睫,秀挺的鼻梁,好巧不巧落在她涂了玫瑰口脂鲜艳欲滴的红唇上。
两人离得太近,沈瑜鬼使神差得下意识抱了抱陆琢的腰,这腰劲瘦有力,又不是没搂过,手感很不错。
然而下一刻,陆琢忽然俯首下来,唇瓣瞬间贴上她晶莹润泽的柔唇。
第55章
沈瑜微怔,感觉嘴唇蓦然覆上温软微凉,她下意识想退缩,但被陆琢紧紧揽在怀里,似乎挣扎也没用,她眼睫轻颤了颤,脸颊迅速染上红晕。
好在双唇微触片刻便遽然分开,沈瑜定定神,心脏依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急促又紊乱的呼吸还没恢复平稳。
陆琢垂眸看着她染上薄红的颈侧,呼吸亦有几分不稳,他下意识摩挲了一把沈瑜的乌发,表情有些懊恼:“对不起,我。。。我没有控制住自己。。。”
沈瑜仰首看他,杏眸中好似泛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她白皙小巧的掌心堵住了陆琢未说完的歉语,而后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将脑袋小心翼翼抵在他的胸前,声若蚊吟地说:“没关系,我。。。我不介意,还挺喜欢的。。。”
亲吻虽然突然,但这近距离接触的感觉奇妙又特别,这话突然说出口,沈瑜连耳垂都有些红了,随后她感到陆琢胸口处传来一阵震动,那是拼命忍住低笑造成的后果,沈瑜略含薄嗔地抬眸看他一眼。
陆琢随即敛去脸上过于明显的笑容,但一贯沉静深邃的凤眸中还有笑意,唇角亦弯起弧度,他顺手捏了捏沈瑜莹白的耳垂,问:“济州的首饰造型精巧声名在外,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除了乐安约定俗成的定亲礼,陆琢还想多为她添置些她自己喜欢的东西,沈瑜平日发饰简单,戴的首饰也少,陆琢记得她以前只戴过润红色的玛瑙耳铛,那颜色与她极为相称,若她喜欢那种样式的,他可以顺道在济州多买一些回来。
沈瑜摇了摇头,她牵着陆琢的手沿着河堤信步走去,这处虽然隐蔽,但难免会有偶尔经过的人打量几眼,两人不如趁着夜色在岸畔散步。
“父亲虽然对我和沈睿多有爱护,但并不赞成我们姐弟用物奢侈,我平时打扮均以素雅为主,”顿了顿,沈瑜似是想起了什么,她侧眸看向陆琢,眼神中有几分遗憾,“及笄那年,娘亲曾送我一套点翠头面,不过沈家抄家之时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只有我耳上戴着一副耳坠,那时家境颇艰,耳坠托人辗转送到济州的当铺当了。”
为了多当些银子,那副颇受沈瑜喜爱得上好耳坠选的是死当,因此即便沈瑜的两家铺子赚了些银两也没办法再把它赎回来。
况且她现在为了进一步扩大脂粉铺的生意,要把赚银花在刀刃上,因此穿着打扮上更加简洁,除了头上的一只普通的银簪,再没有多余的饰物。
陆琢举步随沈瑜向前,专注又耐心得听她讲自己的过往,又时而移目凝视她柔美的侧颜。
沈瑜顿下脚步冲他笑了笑,杏眸中像含了一汪纯澈秋水:“其实即便沈家出事之前,我也不常花费心思摆弄脂粉釵环,亦不挑剔吃食,没想到如今却开起了食铺和脂粉铺。说来也颇有意思,我父亲虽然认为女子应呆在闺阁之中,却又担心我困于宅院屋檐之下,因此在宅中大部分时间父亲要我读书识字,算账理事,针黹女红反倒是其次。待他外出办理公务时,为了增长儿女见识,往往会带着我和沈睿同行。”
因此,沈瑜去过的地方比一般人要多,与陆琢初遇也是在随父进京的行船上,陆琢想及此,不禁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唇边也溢出一抹笑来。
两人信步往前,聊起各自的家事,微风拂过,河面荡起层层涟漪,进而一下下撞击岸畔石岩,轻柔的拍打声像情人之间的亲昵私语。
翌日,初夏的清晨,灼日初升,碧空如洗。
沈瑜在房内刚梳洗完毕,张妈就过来轻敲了敲房门。
“小姐,院外有个年轻的男子来拜见,说是陆大人差他来的。”
沈瑜微怔,今日陆琢不是要去济州吗?为何还要打发人过来?
“知道了,请到院中来吧。”
沈瑜柔声道。
沈家租住的宅子小,没有专门接待外男的厅堂,因此张妈先请来人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等待沈瑜。
不过沈家很快就可以搬新宅了,现下两家铺子进项颇多,沈瑜已经有余力购买新宅院。
沈夫人身体已经痊愈,她与张妈最近看过几所宅子,已经物色好一座两进的宅院,宅子的主人常年住在外地,没时间打理这方宅子,因此才打算出手,价钱适中,一百五十两银子,若是诚意购买,银钱上还能再便宜一些。
这次被陆琢差遣过来的人是武安,他与李昭自小在陆家长大,常伴在陆琢身旁。
武安年龄小,今年不过十六岁,生着一张白皙得圆脸蛋,眼睛也是圆溜溜的,比之李昭虽然功夫差些,但为人十分机灵,一张甜嘴能说会道。
看到沈瑜出来,他忙起身,待看清面前的姑娘忍不住瞪大圆眼深吸一口气,怪不得他们家公子对沈姑娘一往情深,这容貌可算得上沉鱼落雁!
但他很快收起惊讶神色,眼角余光瞥过宅子中,看到这地方仅他与沈姑娘两人,也不见外,嘴角一咧,先拱了拱手见礼,压低声音说:“见过沈姑娘,公子今日刚去了济州,担心姑娘身边没人护送,就打发我来了。姑娘与我不必见外,虽说您与公子还未成婚,但在我心中,姑娘以后就是我的主子了,要有什么事情,姑娘直接吩咐就行。”
说完,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那番话,觉得犹有遗漏,于是补充:“沈姑娘没有见过我,因为我此前被公子打发去护卫表姑娘了。今日公子送表姑娘去济州见陈老爷,以后就用不着小的了,所以我今后的任务便是一心保护沈姑娘的安全。”
沈瑜闻言有些踌躇,武安是陆琢的护卫,两人还未成婚,她怎么好意思随意差遣?
退一步说,即便以后成婚了,李昭与武安作为成日陪伴保护在陆琢身旁的有功之人,她也得恭敬对待。
武安眼珠滴溜溜一转,就明白了沈瑜心中疑虑,低声道:“沈姑娘不必担心,我们家公子说了,姑娘若是过意不去,在账上给我划几分银子当月钱就成。”
沈瑜忍不住轻笑了下,这主仆两人想得倒是十分周到,只是几分月银实在太少,她得多给些才是,想及此,沈瑜颔首:“如此,就麻烦武安兄弟了。”
“不敢当,姑娘直呼我的名字就行。”
沈瑜不置可否,展眸笑了笑,问:“会驾车吗?”
武安展示了一下自己强劲有力的手臂,下巴一抬,毫不谦虚地说:“小菜一碟,我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李昭,但也不错,姑娘放心就是。”
孙六恰好身体有恙告假,沈瑜正缺一个得力的人手。
沈瑜轻声道:“那武安弟弟先随我去趟脂粉铺吧。”
第56章
西街上的脂粉铺不止一家,“颜如玉”开张前,生意最好的当属“阙记”脂粉铺,因着“颜如玉”自行研制的脂粉声名渐盛,每日光顾的顾客只增不减,“阙记”的生意因此寥落了不少。
但最近“阙记”使出不少揽客的招数,像是价钱打折,买香粉送口脂等,但生意也只是短暂的提升随后又恢复原状,“阙记”如今门可罗雀,它的掌柜陈时看“颜如玉”的眼神都带着一股不甘和怨愤。
但沈瑜其实从来没有把“阙记”当做竞争对手。“颜如玉”与沈瑜经营的食铺一样,秉承的理念是持续研发新货品,一直推陈出新,不断完善超越以往的货品,因此每次推出的新脂粉比以往质量更好,也越来越受认可。
而“阙记”脂粉铺里所售的脂粉是从济州进的货样,从脂粉质量、颜色、用感等各方面来说都已经难以与如今的“颜如玉”脂粉媲美。
但今日马车经过“阙记”铺前的时候,却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沈瑜指尖掀起窗帘一角向外看去,赫然发现“阙记”铺子里顾客人头攒动,从铺子里出来的女子几乎人手一份“阙记”的脂粉,从装脂粉的盒子形状看上去,应是口脂之类的东西。
莫非“阙记”又在搞什么促售脂粉的活动?
没待她多想,马车已经驶过“阙记”门前,片刻后在“颜如玉”脂粉铺前稳当停下。
“沈姑娘,到了。”
武安在外面朗声提醒。
沈瑜推开车门下车,对武安温声道:“先到铺子里喝茶休息,待会再随我去趟北屏镇的脂粉作坊。”
武安应下,他第一次到脂粉铺里来,对这里十分好奇,喝了两口香云递过来的茶后,随手拿了只新鲜的水梨,去铺子后面找正在打盹的阿方闲聊。
阿方平时负责铺子里装卸、运送脂粉货物之类的活计,现下没什么事,正在铺子后头空院里的竹椅子上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