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她的预想,若有贵客相中这些脂粉,便可以在济州慢慢开展“颜如玉”的脂粉事宜。
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效果比她预料的还要好。
收到“颜如玉”脂粉的酒楼宾客或带回宅中送与自家女眷,或转手送与他人,不管怎样,试用过这些脂粉的女子,竟有不少派人到酒楼中再寻。
那些赠品已经送完,赵升便依据沈瑜先前说过的意思,让需要脂粉的人在册录下留下住址,待沈瑜到济州来时,会根据需要数量的多少,酌情决定是否专门将脂粉从乐安送到济州各家府上。
甚至再进一步,在济州租个合适的铺子,当做“颜如玉”脂粉铺在此地的分铺,亦未尝不可。
“今日不光是要给你看这册子,还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沈瑜翻看册目的指尖一顿,抬首疑惑地看向赵升,她在济州除了赵升,并没有与任何人有生意往来,还会有谁想要见她?
赵升灿然一笑,解释:“这件事说来也是凑巧,前几日济州最大的‘阙记’脂粉铺的掌柜在此用饭,恰好收到了伙计送给他的‘颜如玉’脂粉,阙掌柜大为称赞,想要差人见你一面,不知你意下如何?”
沈瑜眨了眨眸子,眉头微凝:“济州的‘阙记’?乐安亦有一家‘阙记’,莫非乐安那间铺子是分铺?”
赵升对阙掌柜的生意略知一二,他点头道:“是,‘阙记’在济州周边各县均有分铺,阙掌柜的脂粉生意做得很是不错。”他语气微顿,看了一眼沈瑜,提醒道,“不过,同行即冤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想要见你,你见与不见都可,这件事你拿主意。”
沈瑜思忖片刻,阙掌柜要差人见她,谈论的肯定与脂粉生意有关,不管对方意图如何,自然是要见的。
她长睫微垂,默想几息,抬首淡然一笑:“那就麻烦兄长了。”
赵升拿起镶玉扇在手中轻轻一磕,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今日张知府的外甥姜纮在此设宴,阙掌柜的得力助手唐逸姑娘是他的座上宾,不如我现下着人请唐姑娘过来?”
沈瑜一愣,且不说唐逸姑娘,只乍一听到姜纮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耳熟,又想到宁瑶的夫君正是济州知府的外甥,莫不是就是这姜纮就是宁瑶的夫君?
赵升看她似在思索,以为沈瑜有所顾忌,便低声说:“要是你觉得时间太过仓促,可以。。。”
沈瑜杏眸微抬,突然问道:“这姜纮可是前些日子才成婚,娶的是乐安县宁家的女子?”
“正是,说起来,他家娘子和沈姑娘都是乐安人士,说不定还认识呢。”赵升眉毛一挑,默了一息,将想谈论姜纮的话生生压了下去。
沈瑜只是一时好奇,并未作他想,她满心盼着能见到宁瑶,便问:“姜公子在此宴请,那他家娘子可来了?”
“那哪能呢?”赵升讪讪地笑了一声,“这地方。。。他家娘子来不合适。”
联想到方才乐声和男女的嘻笑声,沈瑜马上领悟到赵升的意思。
看来那姜纮是到此寻欢作乐来了。
沈瑜微微蹙眉,可据宁瑶所说,她这夫君不是个喜爱读书的人吗?且还中了秀才,这风格和传言好像不符。
赵升咳了一声,似是解释:“姜纮如今在府衙里当差,有些应酬嘛,恐怕是难免的。”
沈瑜颔首,这是宁瑶的家事,她不好细究,便接着方才的话头说起来:“既然唐姑娘在此,那就邀她来一见吧。”
当唐逸风姿绰约地走进雅阁时,沈瑜微微睁大了眸子,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容貌身段都极其出挑的人。
唐逸年纪不过二十五岁上下,长着一双桃花眼,穿着抹胸锦裙,头上的金玉簪子一看便价值不菲。
赵升出去招待贵客,雅阁中只有两人。
唐逸笑吟吟地接过沈瑜倒的热茶,开始寒暄:“济州的富家贵女我见过不少,但沈姑娘这样相貌出众的大美人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唐逸在阙掌柜手底下做事,生意往来应酬不少,口才自不必说。
沈瑜应付这种寒暄已经轻车熟路,她不动声色得微笑回夸:“唐姑娘说笑了,若论美貌,实是与唐姑娘难以相提并论。”
似是对这样的夸赞很受用,唐逸以帕掩唇笑了笑,随后说明了来意:“沈姑娘,赵掌柜告诉我,他这酒楼里赠送的脂粉是你在乐安的脂粉铺生产的。我们铺子也是做脂粉生意的,姑娘的提供的口脂与面脂我一眼便看得出与别家不同,不知这其中奥妙在哪里?”
“唐姑娘好有眼力,‘颜如玉’脂粉铺的脂粉皆是自行研制,与市面上所售的普通脂粉全然不同。”
说完,沈瑜将随身携带的一只口脂盒子取出,拧开精巧的盒盖,内里口脂颜色鲜艳娇嫩,与阙掌柜看到的赠品又不一样。
沈瑜娓娓道来:“这口脂名为‘雪桃’,是最新研制出来的,其颜色与石榴花最为接近,且混合了特制香料,味道清甜芳香。”
阙掌柜凑近低嗅,果觉余味香甜,她又挑了些在手背上试色,涂抹在皮肤上的颜色比在口脂盒子中更显娇艳。
唐逸垂首看了一会儿口脂盒,抬起头来,脸上敛去了方才的轻松笑闹,转而颇为正经严肃地商量说:“沈姑娘,我今日来呢,实则有一个目的。你这铺子产的脂粉颇合我的心意,不知沈姑娘可有将脂粉方子出售的打算?”
沈瑜喝茶的动作一顿,险些被茶水呛到。
她只猜到阙掌柜差人过来肯定是为脂粉生意而来,兴许是相中了她的脂粉,从她铺子中拿些货品,再退一步,若是看得上她这小铺子,屈尊与她谈谈合作也有可能。
她全然没想到阙掌柜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竟想直接将她的脂粉研制方子买断。
她这边还在吃惊当中,唐逸又添了一句:“只要沈姑娘愿意,价钱可以商量,但有一个条件,只要这方子卖给了‘阙记’,以后‘颜如玉’铺子需得关张,或另作他用,但沈姑娘以后绝不可再售卖这类脂粉。”
沈瑜暗暗皱眉,唐姑娘不愧深谙经营之道,她清楚脂粉方子和研制脂粉方子的人同样重要,将这两样拿准,以后市面上便只会有‘阙氏’脂粉铺的特产脂粉了。
她在思量,‘颜如玉’脂粉铺凝结了她与秋霜的心血,且目前看来前景良好,想想不过是在酒楼附送了一些赠品就已经引得众人关注,若是顺利施行下去,也许铺子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而出售脂粉方子,即便唐姑娘出手再大方也不会超过八百两银子。
想清楚这些不过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沈瑜微笑着拒绝:“多谢唐姑娘厚爱,但本铺的研制方子暂时不打算出售。”
听到这话,唐逸眉毛微抬,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不过毕竟是久经生意场的老手,她很快掩饰住神色,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
两人又转而聊了几句“顺福楼”的清茶点心,唐逸看了看外面天色,出言告辞:“我在那边还有宴席,改日有机会再和沈姑娘一叙吧。”
沈瑜福了福身,将唐逸客气地送出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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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离开后,沈瑜复又进到雅阁内,她今日来是为了拿这册录,目的已经达成,也该与赵升告辞了。
赵升还在酒楼中招待贵客,沈瑜也不便再打扰,她同一旁服侍的人道别,便取了册录向酒楼外走去。
夜色渐深,月色明亮,酒楼中的喧闹声小了很多,竹丛中传来的是夏虫低低的鸣声。
沈瑜戴着帷帽刚出了雅阁,突然听到一句温润如玉的嗓音凉凉传来。
“阿瑜姑娘每日好生忙碌啊。”
沈瑜脚步一顿,抬首向外侧看去,唇角不自觉地弯出弧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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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很快又要开启新案情了。
第59章
月光下,陆琢一身淡青色锦缎长袍负手而立,微蹙着眉头望向这边。
待发现沈瑜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又快步走到她身旁。
伸手将她的帷帽轻纱撩起一角,对上她那双含着笑意的明眸,陆琢方才的幽怨便不自觉地消散了。
毕竟这里是赵公子的酒楼,陆大人心里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介意。
“陆大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瑜摘下帷帽,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极近,然后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顺便将手搭上他的臂弯。
这个动作让陆琢很是舒心。
“知道你们在客栈落脚,我今日去济州府衙议过事,散衙后便去客栈寻你们。”
陆琢凤眸舒展,移目定定看着眼前柔美的女子,似乎要把近段时日未见的思念都补偿过来。
后面的话不消他说,沈瑜也猜到了。
一定是问过沈睿她在何处,陆大人片刻也等待不得,于是从客栈又赶到酒楼,就为了能及时见到她。
“我本想明日再去陈府拜访。。。”
话未说完,沈瑜微抿了抿唇,又冲着陆琢眨了眨眼睛,明眸中似有撒娇又似有嗔怪。
陆琢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将她白皙柔软的小手覆在掌心。
沈瑜的未尽之意是去陈府拜访多有不便,况且还不知道陈月莹会作何感想,说不定以她骄纵的脾性,会对她出言苛责为难也有可能。
“我已经同月莹说清楚,你不必担心,”陆琢牵着她的手举步往前,又侧首过来看着她,幽黑深邃的眸子中似有点点星光,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几日不见,可。。。曾想我?”
沈瑜上一刻还在心中想象陈月莹嘟嘴生气的样子,下一秒就被这句话拉回了思绪。
她俏脸一红,低声呢喃一句:“整整十五日未见,自然想了。”
刚说完方才那句话,沈瑜顿时觉得面上一阵羞赧,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红了。
她停下脚步,咬唇盯着旁边一块造型精巧的石头作沉思状,意图把刚才那句轻若蚊吟的话糊弄过去。
但这话早已经被陆琢听到了耳中,他唇角扬起,凤眸中盛着温柔笑意。
清朗月色下,周围一片朦胧,酒楼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远去,这处繁花垂树掩映的空间只有两人。
沈瑜下意识仰首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朦胧月色下,陆大人还是那般俊美无双,风度翩然,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神,双手不知何时捏住了陆大人的袍袖。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沈瑜轻咬着柔唇,皎若明月的脸庞带着羞涩与爱意,长睫如羽翅般颤动,一下一下仿佛拂在陆琢的心底,他喉间滚了滚,呼吸突然有几分紊乱。
头脑不知何时发出了指令,还未反应过来,陆琢指尖已经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闭眸俯下身来。
双唇还未触碰到一起,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招呼声。
“陆大人,阿瑜妹妹!”
陆琢的动作蓦然停下,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转首看过去,是赵升捏着乌木扇往这边走了过来。
陆琢会到酒楼来,赵升深感意外,灯笼光线不清,两人所处的位置又有遮挡,他并没有瞧清楚两人方才亲密的举动,还以为两人只是巧遇攀谈。
赵升恰好找陆大人是有事相求,既然人已经到了“顺福楼”,他自然得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才行。
“陆大人,请留步!”
赵升满脸带笑的走过来,又对沈瑜说:“阿瑜妹妹这是要回客栈了吗?”
沈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陆琢,又从赵升的脸色中瞧出些端倪,她悄悄同陆琢使了个眼色,微笑道:“正是,兄长与陆大人先聊正事吧。”
赵升站到两人身旁,对陆琢拱手施礼:“阿瑜说的是,我找陆大人确有要事,还望大人百忙之中抽出些时间,在酒楼中一叙。”
赵升挽留的如此诚恳,陆琢反倒不好拒绝,他踌躇一瞬,点点头:“赵公子,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留下。”
话是对赵升说的,眼睛却是看着沈瑜,脸色不是太好,带着点被人破坏幽会的郁闷和不甘。
他在济州已经呆了几天,时间耽搁了许久,明日就得回乐安督促夏粮税收一事,本想今晚同沈瑜见面温存一番,诉诉相思之苦,不料又被人半路上冲出来的赵升搅了局。
不过陆大人到底涵养颇好,没有让人察觉出来自己的不悦。
武安适时从酒楼外进来,要接公子和沈姑娘回去,陆琢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又往他手里放了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