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伴君独幽
时间:2022-04-02 09:49:49

  白河村的村长说罢,村内族老皆连附和,竟无一人相信白河即将决堤的事实。
  韩七扬手在桌上一拍,掌下桌子立时四分五裂,残肢甚至将最近的村民掀翻在地。
  村民们吓得再不敢说话。
  这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村民大喊道:“不好了,河堤出了缺口,下河村临河的几处房屋都被卷走了……”
 
 
第59章 灾难
  村民们再次沸腾起来,纷纷焦急起来,有人已不破亟待地想要往家赶了。
  “啪——”韩七又一巴掌拍在椅子上,原本还坐在椅子上的村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翀温和地开口道:“沈某记得隆庆五年淫雨数月,大水冲决圩堤,洪水浸入县城,受灾农田6万余亩,200余村受灾,6000余户,死伤无数,便是关阳县县衙亦被淹没40余日,在座诸位亲眷死于此者不在少数。既然诸位不愿出力抗洪,那便任由白河决堤。”他看了一眼韩七等人道:“洪水在即,咱们也该早些离开此处。”
  说罢不看在场诸人的反应,沈翀便在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堂屋。
  早先说话的白河村村长立即追了上去,哀求道:“沈大人您菩萨心肠,可不能丢下我们呀……”
  原先还摇摆不定的村民立即跪下,大喊“救命!”
  沈翀这才转回身看向跪倒在地的一片村民,叹了口气道:“沈某便是为了治水而来,诸位请起,接下来只要你们听我安排必能躲过此次大灾。”
  村民有了主心骨,便松了口气。
  沈翀迅速安排了几件事,由各村的村长里正将村中的青壮年聚集起来,复堤堵口,凡是能用上的物件全都拾掇起来,再就是父老的迁移,事情紧急,便是沈翀身边的人能用的也全都分派了出去。
  老管家则先一步带上信物去州府找驻军将士求援。
  李大胆出了马家还在拉着人问:“刚刚那报信的人你认识吗,是下河村的人?”
  “你管他谁呢,大水都冲到家门了,还在这儿胡咧咧!”那人却懒得理他,急匆匆往家里赶。
  他哪里知道这人正是沈翀事先安排的暗卫假扮的,只不过大雨滂沱,视线很暗,只因这人说了一口的地方话,村民们心有所虑皆忽略了这茬。
  马老头对沈翀三言两语说动了村民很是服气。
  沈翀旧伤未愈本不宜走动,但他忧心河堤不肯休息,沈谣苦劝无果便不再管她,便是她自个儿也被沈翀勒令虽年叔一道儿离开关阳县,她自然不肯答应,兄妹两人谁也劝不动谁。尤其沈翀自觉长兄如父,平日里瞧着乖顺的妹妹性子竟如此,他一时气恼说话便重了几分,甚至要求青竹强迫她离开。
  “何须麻烦别人,哥哥若嫌我累赘,一棍子敲晕便是。”沈谣冷着一张脸,也不看沈翀,静静盯着临窗的一株兰草,专注的样子似是要将草叶盯出个窟窿来。
  沈翀哪里被人这般顶撞过,一时也有些气恼,瞪了她一眼,对青竹道:“看好六姑娘。”说罢便拂袖而去。
  青竹有些惴惴不安,以沈翀世子之尊,在府内地位超然,便是老夫人也不会当面下他的面子,今日沈谣不仅不听世子安排,甚至当面出言不逊,实在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她生怕世子寒了心,日后与自家主子日渐疏远,兄妹离心。
  沈谣虽说没有生气,但心情实在称不上好。沈翀走后她便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将对方留下的舆图、地方志细细看了一番。
  沈翀打算去村子里看看情况,一行人刚走出村道,便瞧见埂头上下来十几个人,有的扛着铁锹,有的驮着钉耙,快速围拢到近前。
  当先一人情绪激动将背上的锄头拦在他们面前,喊道:“大人是要弃我们而去吗?”
  韩七上前解释,村民却不信。
  一老人蹲在地上哭,“圩要是破了可咋整,我们能去哪儿啊?”
  那扛着锄头的年轻人将锄头磕在地上,硬邦邦说道:“只要你们保堤,打桩没木料了就拆我家的房!”
  后面不少人应声道:“我家有麻袋。”
  “我家有木料。”
  “我家有草料。”
  沈翀费了好大劲儿才解释清楚自己并非临阵脱逃,他多番部署,组建了一支五十人的巡堤队伍,快速讲解各种险情征兆,诸如散浸、渗漏等,以便及时采取抢护应急措施,险情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有效控制。
  五十人的巡堤队伍人数实在是少,但已是当前沈翀能调动的最多人。
  山口镇下河村这段河堤已出现缺口需得立即加固,但愿意留下来抗洪的青壮年并无多少。
  暴雨中,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韩七坐下马匹扬起高高的前蹄,他狠狠甩了马鞭在乡间怒吼道:“当老子愿意留在这里受罪,你、你还有你,给老子滚回去,你们是瘸了残了?还是变成娘儿们了?生养自己的故土弃之不顾,以后还有脸面回来?”
  鞭声如雷冲破暴雨,响彻云霄。
  被点到的皆是青壮年此刻却混迹在迁移的老幼妇女之间,此刻皆是一脸惶恐不知进退,唯有一人脸上有道儿红色的疤冷笑道:“我就没打算回来,这破地方也就你们这些憨货才当香饽饽,我……咳……”
  话未说完,一条细长的鞭子便缠上脖颈,他整个人都被拖拽起来,重重摔在泥地里,浑身沾满了泥浆。
  “你大爷的!”他挣扎欲起,却被一只脚狠狠踩在泥地,整张脸都埋入泥水中,泥水顺着口鼻灌入,呛得他连连挣扎。
  “老子实话告诉你,便是此时爷要了你的命也无人敢追究。我看你也别走了,长眠在此岂不省事。”说着他脚上用力,男人更深地陷了进去,身体不断挣扎着,渐渐地开始抽搐起来。
  “韩七,还不快将人放了。”沈翀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披着蓑衣斗笠,身姿挺拔,声音威严了许多。
  韩七冷哼一声,一脚踢飞了那村民,随即恶狠狠扫了一眼其他村民,眼神中的威胁意味十足。
  沈墨得了主子的吩咐忙上前安抚各位村民,“诸位放心,凡参与抢修河堤、抗洪救灾的人家,每户皆可减免赋税,甚至有银钱补贴。”
  到底是减是免,减多少,免几年,银钱补还是不补,补多少,他均未明确指出,这就该民众很大的想象空间,也给了沈翀很大的活动范围,毕竟赋税这等事情须得上报朝廷,不是他一个工部员外郎能够做主的。
  百姓听后不免欣喜,一扫之前的颓势,有心追问几句的却在触及到韩七森寒目光后低垂下头,不敢言语。
  沈翀的视线在迁移的百姓身上不经意扫过,目光陡然一凛,他忽然开口道:“你是哪里的和尚,怎会在此?”
  被点了名的小和尚瞧着不过十二三岁,吓得一哆嗦忙跪在地上道:“我、我是山上雾隐寺的和尚,前日下山采买物事今日本应回寺,但山路被大雨冲毁,我只好又回到镇上。”
  去雾隐寺的山路被毁?沈翀的脑海中陡然略过一道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
  安抚了百姓,他调转马头径直去了河堤,一路上心事重重。行至一处狭窄乡道儿竟遇见了熟人。
  一辆黑漆平头车深陷在泥地里,车夫正拿着鞭子不停地抽打马身,“驾驾”吆喝,车厢两侧分别站着两人正用力推着马车,一人撑着伞立在道旁,显然是马车的主人,见到沈翀三人,他忙道:“兄台,且等等,我这马车深陷其中无法让开道路。”
  他一开口,沈翀便觉得耳熟,昏暗天光中又仔细盯着他打量了一番,才确认道:“可是卫大人?”
  卫泾闻言一怔,走前几步,惊喜道:“小沈大人!卫某正是听说了你的消息,才着急来这白河村,不想竟在此处遇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男人言辞恳切,不胜欢喜。
  沈翀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忽略的是什么,他脸色微变,问道:“张希远呢?”
  “原本张县令邀我一道儿上山祈福,只是我晨起身子不适便婉拒了。张县令辰时初刻便离府了。”昨日晚膳菜肴味道过重,他夜半总觉口渴,饮了几次夜茶之后晨起肚子总是发出叽咕声响,没多久便腹泻不止,因而无法同行。
  “糟了!”沈翀立即吩咐道:“许非快带上两人去石门水库守着,快去!”
  “爷您身边离不得人。”韩七有些急,先前他们护主不力,致使主子遭人暗算,如今主子身边的人都被指使出去,留下他和沈墨两人,况且沈墨还带着伤,倘使真的遇险也指望不上他。
  他这会儿倒是有些期盼六姑娘在身边了,盼着她给主子下点药,好让他昏过去,他们将人直接抬到京城去。
  只是到了京城,国公爷还不定怎么收拾他们,想到此,韩七有些背脊发凉,若是主子再有差池,他们这些暗卫一个都活不成。
  许非有些犹豫,沈翀看了他一眼,许非登时不敢再留,翻身上马,带着两名暗卫快速消失在雨幕中。
  沈翀再不敢报以幻想,先头是他低估了人性的恶,心存良善的人又哪里会知道黑暗中的蛆虫是如何的可恶,张希远已是亡命之徒,丧心病狂到了泯灭人性,他既然能够想出炸毁水库的主意,又哪里会顾念百姓的生死。
  若事实真如他此刻猜想,只怕此时带人去已有些晚了,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沈翀赶到时,堤岸旁已堆了许多的石块,先前出现的缺口已经被石块加固,但随着水位不断上升,缺口不断出现,尤其在陡峭河段,河水冲击较大,碰上上游洪水冲击,即便加固后依旧会出现堤坝坍塌的风险。
  “大人,下河村一段堤坝水流湍急,石块扔下去立时便被冲没了,水已经涌上河堤,大水距离最近的人家已不足十丈。”一年纪有些大的村民远远见到沈翀等人,一瘸一拐地奔了过来,离了老远便被韩七拦下。
  沈翀脸色陡变,忙道“带我去看看。”
  “草民唐日昌是本地的河工,两年前修筑堤坝也曾参与其中,当时小民便觉察出工程所用石料有问题,便将此事上报了工头,哪知却被工头一顿责罚,打折腿赶回了村子。”唐日昌年岁瞧着已有五十上下,两鬓斑白,佝偻着背脊,瞧着很是让人心酸。
  沈翀使了个颜色,韩七便上前不由分说将人背在了背上,唐日昌受宠若惊,惊道:“使不得啊,官爷!”
  韩七冷冷道:“别乱动,再乱动我给你扔河里了。”
  现实情况比唐日昌说的还要严重,河堤已被河水冲开了一个数丈宽的口子,洪水奔涌而出,投进去的石块、沙袋俱被冲走,甚至没有人再敢往前走,更别说抢修。
  同沈翀一道儿来的卫泾同样大惊失色,暴雨还在不断地下,一场天灾即将到来,他因提前窥见了危机,有一瞬的犹疑,随即便看到沈翀不顾危险踏入了洪流中。
  韩七扔下背上的老者,便快速跳入水中,将沈翀拦腰抱住。
  “您旧伤未愈,已淋了雨,伤口若是再次溃烂发热可怎么办?”沈墨因受伤行动迟滞,后一步踏入水中,两人一左一右将沈翀扯了回来。
  “放开我,我只是看下河堤险情。”沈翀争不过两人,便不予争执。
  远远躲开的河工在旁窃窃私语,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在他们的认知里,当官的各个惜命,又有几个会将百姓的生死挂在心上,又有谁能不顾生死亲临险地。
  “这位大人真是好人,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顾惜百姓的官员。”
  “什么好人啊!我看就是为了捞点名声,好升官发财!这才多大点水,跟十年前那场洪灾差远了,不过毛毛雨,便是三年前的水灾也比这厉害多了,那时候都不见县令叫大家迁移。”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这位大人前不久巡视河堤被浪头卷入了水中险些淹死了。”
  几人不由唏嘘,这人怕是脑子有病。
  “话说张县令怎地不见人?镇上的乡绅名流也都遣了人来观望,也不知道这位沈大人什么来头,附近镇上许多青壮年都被拉来修堤了。”
  “管他啥来头,若来年真给减免赋税倒是可以干一番,”
  “……”
 
 
第60章 决堤
  他将河工村民们唤到一处道:“带一批人上山砍毛竹,着人编制成肚大口小的笼筐,将石块装进竹笼里,抬到这里来。”
  沈翀在都水司衙门已有两年,闲来无事总爱研究水事,对于堵水的方法深入研究过,但此时时间紧迫,他曾研究出的许多法子并不适用,只能因地制宜,瞧见村道上的成片柳树,他心中一动,忙在决口外围的堤岸上走来走去,时不时用木棍刨出一些泥土。
  “唐老伯快过来,你看此处打桩可行?”
  唐日昌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因太着急中途还绊了一跤,摔了一头一脸的泥,他从背上的竹篓子里摸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铁签,插入土中,试了试,点头道:“此处土质紧实,打入一丈深便可。”
  随后沈翀又选了几处地方命人打桩,吩咐村民用柳枝、芦苇等制成柴把子,宽3~6寸,将其作为外围,里面投入石料,制成尺寸适中的埽捆,将两端系上绳索。
  这些准备都耗费许多时间,沈翀在等待的时间里也投入到修堤的队伍中,杠麻袋、搬石块,他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已有鲜血渗入,只是天色昏暗,他又穿着蓑衣无人发觉罢了。
  “轰——”一声巨响响彻天空,暴雨似乎都因此而滞歇了片刻。忙碌中的百姓皆以为是惊雷,震惊过后复又投入到抢修中。
  唯有沈翀等人睁大了眼眸,巨响是从东北方向的山涧传来,那里正是堰口水库的位置。
  沈翀的神情有一瞬的慌乱,难不成沈书他们失败了,堰口水库真的被炸毁了?
  卫泾的视线从远处收回,他扔掉了手中的石块,看向沈翀道:“小沈大人,有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咱们是时候离开了。”
  他回首,看了看仍在忙碌的百姓,眼中有一丝猩红,“韩七带人下水,搭人墙找出管涌口,给我堵上。”
  与此同时,他让人去镇上富户背来黄豆、稻谷。
  韩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吼道:“不怕死的都给老子上,便是死了也有一百两银子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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