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娓娓——伴君独幽
时间:2022-04-02 09:49:49

  她急急写完,却见他眉头紧凑,不知是懂了没懂。
  这会儿她又懊恼自己写得太急怕他没看懂,又拖起他的手预备在写一遍,然而手指刚放入他手心就被温暖的大掌包裹。
  “不用写了,我看懂了。”
  沈谣几乎屏住呼吸等待他的答复,看懂了那是留下还是走?
  “沈姑娘,我、我并非良配。”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几分颓然之色,放在轮椅上的另一只手捏紧了又放。
  沈谣知他又要说些拒绝的话,拉了他手掌心在上面写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你便与你荣辱与共,夫妻一体。
  纤细的手指触在掌心跳舞,他的手掌不由滚烫,酥酥麻麻触感,悄然漫入心底。
  “我可能做不到……”
  他还是说出了口,手试着挣了挣,却被她抓得更紧。
  “啪嗒,啪嗒……”有什么东西,滚烫如火燎,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萧翀先是一愣,意识到手背上是她的眼泪,他脸上露出了不安之色,他微微低头,身子前倾,搭在轮椅上的手指抬起来似是想要安慰他,可那只伸出的手却伸到一半再不肯往前。
  沈谣原本是装哭,然而想到自己坎坷的命运,想到兄长破败不堪的身子,一时心酸,竟真的哭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莫哭了,我不走便是。”
  沈谣心中暗喜,瞅见他举在半空的手臂,想起书中小娘子撒娇时的故作委屈,一咬牙便扑入了萧翀的怀抱。
  软玉温香入怀,萧翀抬起的手恰好落在她背脊之上。他一颗心咚咚跳个不停,这已是今日她第二次投怀送抱了。
  从未与女子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萧翀有些不知所措,脖子被她紧紧搂着,浑身僵硬地仿佛不是自己的。
  “你先松开手。”萧翀感觉自己有些心跳失常,被她抱着甚至有些呼吸不畅,双手更是无可安放。
  沈谣识趣地松开了手,忙往床榻里面缩了缩,将外面的位置留给萧翀。
  从他离开轮椅到上床,沈谣并未出手帮忙,她不能连他最后的自尊都毁掉。
  “这是什么?”萧翀刚掀开被窝坐下,便觉出身下异样,伸手一摸竟摸出一本书来。
  不及沈谣回答,他又从被窝里摸出三五本书来。
  “你是要考状元吗?晚上怎么看这么多书?”
  沈谣的眼睛扫到书册上龙飞凤舞的《公主御夫记》、《将军的小逃妻》、《旺夫小村姑》、《情史》……
  她的脸不由烧了起来,忙从他怀里接过手,快速塞入自己的枕头下面,她这会儿不由庆幸他看不见,要是被他知晓自己偷偷摸摸看这些不得板起脸来罚自己抄一月的《女则》。
  这一晚沈谣终是如愿以偿留下萧翀,两人俱是睡的跟僵尸般笔直,便是如此沈谣也觉得很是欣慰,书上的法子果然管用。
  因着她昨夜想的太多,睡得太晚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竟是难得睡个好觉。
  身旁的萧翀早不见了踪迹,她虽然有片刻的失落,但很快收敛了情绪,来日方长,她眼下最焦急的还是萧翀的身体。
  方才收拾停当,便有嬷嬷来报说是敬懿娘娘唤她过去。
  沈谣没想到自己婆婆办事效率如此高,不过一日功夫,程氏便为她拾掇出一座单独的小院用来炼药制药试药,甚至连试药的动物都准备好了。
  带她熟悉过药园之后,程氏挥退众人,对她道:“除了试药的这些个畜生外,我还为你准备了几个药人。”
  程氏拍了拍手,江婆婆带了几名与萧翀年龄不相上下的男女走了进来。
  药人这事儿实在有伤天和,是药三分毒,况且沈谣为了研制对付彼岸香的解药,势必要先制毒再解毒,她并不能保障自己一定可以制出解药来,若是失败,这些人便是死于她手,她虽无救死扶伤的自觉,但也不愿作罔顾他人性命的刽子手。
  沈谣本要拒绝,不经意扫过,竟在这五人中看到一个熟人。
  “母亲,药人用不了那么多,留她一人即可。”
  程氏为了自己的儿子,区区几个贱民的性命自是不在乎,见沈谣不肯收,便道:“你若是担心翀儿知晓后怪罪,那大可不必,一来此事做的隐秘,二来这事儿是我让你做的,她怪不到你头上。”
  沈谣的确有这方面的考量,但仍旧不想答应,她劝道:“母亲,真的用不了那么多人,而且这些个人贸然出现在我院子里难免闹出闲话。到时如果人手不够,我定然会向母亲开口的。”
  程氏思忖后觉着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随后程氏又说起了夫妻相处之道,见她全程木木呆呆,不由嗔怪道:“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开窍,明个儿我请个人来教你,你可得好好学。”
  有昨日成功的前提在,沈谣知晓这里面学问深得很,若是有个经验丰富的人教你自是事半功倍,比自个儿胡乱摸索强多了,忙点头如捣蒜,认真应道:“母亲放心,我定会认真学,并学以致用,争取做到举一反三。”
  程氏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这孩子傻气得厉害,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第107章 蜜饯
  待程氏走后,沈谣将留下的那名药人唤了过来,问道:“马姑娘你怎么来了京城?”
  见到沈谣,马月见同样不敢置信,她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泪如雨下,抽泣道:“自你们离去后,爷爷便遭人陷害入了大牢,我到处申冤无门,康老爷便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入康府为妾,便让县太爷放了我爷爷。我便答应了,然而还未等我过门,我爷爷便在牢里自尽了,他定然是知晓有人拿他性命胁迫我,为了不连累我方才自尽的,我收敛了爷爷尸首便入京来寻你们,半道上却遇到了人贩子,我几经辗转才被卖入王府,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您。”
  不到一年时间,马月见经历了生离死别、家破人亡,便是自己也身陷囹圄。
  “你既无家可归便安心留在此处,这间药园便交给你打理。”
  马月见懂药理,这些药材交给她打理也算物尽其用。
  “谢谢沈姑娘收留,您放心,我一定会打理好药园。只是……”她来京的目的本就是想寻到沈家兄妹为自己爷爷洗刷冤情。
  沈谣自然知道她想说什,却假作不知,问道:“还有能帮上忙得你尽管说。”
  “没,没有,您能收留我已是莫大的恩赐。”马月见垂下眼眸,终是没有说出口。
  她虽救了萧翀的命,但萧翀也救了她的命,甚至她们整个村子百姓的命,所以她们不欠她什么。
  沈谣交代了几句后便入了药房,这间屋平日是落了锁的,钥匙在她身上,里面是她不久前练出的毒药‘彼岸香’,如今正是试药的关键时刻,旁人她都不放心,只能亲力亲为,若是青竹在的话会更好。
  马月见心中所求她一清二楚,只是世上有苦难的人何其多,她并非救苦救难的菩萨做不到普度众生,更何况她一深宅妇人能求的无非是夫君和父亲,如今夫君性命堪忧,父亲为朝堂乱局焦头烂额,她作为儿女既不能分忧,更不该添乱。
  只能日后寻到时机再帮她申冤,此时既然做不到自然不能开口承诺什么。
  太医署的人每三日会到颐园为萧翀请脉,今日恰好是请脉的日子。
  萧翀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今日却在诊脉结束后将太医留了下来。
  “去将王妃请来,让太医替她看看嗓子。”
  听闻消息的沈谣却是一惊,她嗓子本就无碍,若是太医瞧出端倪该如何是好,然而此刻已是来不及,她人已至萧翀的书房外。
  韩七见到她便将此事说与她听,并将她引至花厅道:“王爷在里面等您。”
  倘若里面的太医是左太医之流,她这般进去,左太医势必会暴露她的身份,即便不是左太医之流她装哑也会被拆穿。
  沈谣竟有些后悔当日自己何不狠心点,直接服了哑药也免了日日担心被拆穿,正踟蹰间听到里面传来一叠跫音,丫鬟已侯在门前。
  既然躲不过,只能见机行事了。
  只是来的这位刘太医竟是出奇的年轻,瞧着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像他这个年纪在太医署里多是学徒,平日也就干些杂活,便是出诊也只能在旁打下手,而眼前这位如此年轻却能坐上太医的位置实在难得。
  沈谣将手搁在脉枕上,轻红在她腕上盖了一层薄绢,这位年轻的王太医便眯起眼睛,皱着眉头,一脸的凝重。
  刘太医道:“这看病讲究个望闻问切,请王妃张开嘴待我细瞧。”
  “刘太医,这不太好吧?”轻红心道这太医实在不知礼数,定然是瞧着王妃年轻貌美有意戏耍,平日里那些个老头子来瞧病便是头都不敢抬,哪儿像他这般孟浪。
  倒是沈谣深知望闻问切对确诊病理是多少重要,不等刘太医再说什么,便启唇张口。
  他凑近观瞧了片刻,又叹道:“王妃咽喉似乎……并无异样。”
  沈谣心中不由一紧,怕他说出自己装病之事,下意识地看了萧翀一眼,见他神色平平,不见一丝忧色,她又生出几分气恼,倒不如让这刘太医径自说出真相,也好过让她一人每日费尽心思欺瞒。
  只听刘太医继续道“《灵枢·经脉》一书中说;任脉起于胞中,出于会阴,上循毛际,循腹里,上关元,至喉咙,上颐循面入目……”他睁开眼睛盯着沈谣道:“失语之症的症结便是由风火痰瘀导致阴阳失衡,气血逆乱,阻于脑窍。气血不行,筋脉不通,则舌强语謇。但我观王妃中经络、中脏腑,及经络循行似……”
  “似什么?”无怪乎萧翀紧张,这太医说话大喘息,把几人的心都吊了起来。
  太医摇了摇头,状似十分懊恼不解。
  轻红是个急性子,生怕姑娘的异状被这太医瞧出来,忙道:“你若瞧不出个所以然便换个人来瞧。”
  有王爷王妃在场,她一个丫鬟对太医说这样的话实在逾矩,一旁的浅碧忙拉了她拉的袖子,
  太医白了轻红一眼,这才不紧不慢说道:“王妃这是痰浊蒙蔽心窍、肝肾两虚、气虚血瘀,待我开了药方,王妃吃下不足旬月便可通心脉、开心窍、补肾益脑,失语之症自解。”
  在场众人除了萧翀与刘太医外皆是轻舒一口气,轻红更是在心中认定这年轻的太医定是庸医无疑。
  不知何时出现的江嬷嬷忙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待刘太医写好了方子,又仔细询问了一些日常需得注意的细节。
  沈谣和萧翀则被留在了花厅,她正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上前宽慰下夫君,却听厅外江婆子与轻红道:“方才刘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王妃身子骨弱,日后寒凉之物不得进食,尤其不宜克化之物禁食。”
  “嬷嬷您有所不知。”轻红说这话时突然向沈谣看了一眼,她忽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果然就听那轻红委屈说道:“哪里是主子喜食寒凉之物,唉!我家姑娘自亲娘去世后便被继母苛待,送来的饭食时常克扣不说,便是拿来的不是凉透便是坏了味儿的,若不是姑娘绣活儿出众,时常卖些绣品换些钱财,怕是早被继母磋磨没了。”
  轻红说着竟还哭了起来,两人说话声音不小,显然是故意说给萧翀听的。
  ‘绣活儿出众’的沈谣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何时学会了刺绣她竟然不知!
  实在不敢让轻红再说下去,她忙上前走到萧翀跟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在他掌心写了个‘走’。
  萧翀却在她抽手之际,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他微微垂眸,难掩愧疚之色。
  沈谣知晓他说的是那日不该丢下她一人回娘家,怕他再说出明日陪你再去一趟之类的言语,她忙蹲下身子在他掌心写道:你很好,那里不是我的家。
  原本她说的就是实话,轻红口中虚构的沈府并非魏国公府,自不是她的家,但在萧翀看来便是王妃已被娘家伤透了心,不愿再回娘家。
  萧翀握了握她的手道:“王府便是你的家。”
  她知道萧翀是安慰她,他所言所行皆无关男女之情。
  两人竟难得相处了大半日,下人们自是不敢前来打扰,待轻红送了汤药进来,江嬷嬷亦端着萧翀的药紧随而至,对二人道:“王爷、王妃的药俱已煎好,这里还备有各色果脯蜜饯,王妃若觉得苦可以用药后食用。”
  江婆婆特意看了沈谣一眼,显然是意有所指,沈谣会意这意思便是要自己监督王爷用药了。
  沈谣早在二人成婚前便发现萧翀将药都倒掉了,如今自己装病恰好可以日日与他一同服药,她不由在心中叹道:姜还是老的辣。
  见萧翀迟迟不端药碗,沈谣便端起药碗拿了勺子站在他跟前。
  “没眼力劲儿的丫头,没看见王妃要伺候王爷用药吗,还不快端了绣凳过来。”江婆婆怕萧翀像以往那样发脾气推倒药碗,忙出言提醒。
  在沈谣将勺子送至唇边时,萧翀的手已抬起,若不是江婆婆出言及时,沈谣这会儿怕是要连着药碗一起跌倒地上去。
  如江婆婆所料,有先前轻红声泪俱下的陈情王妃凄惨往事,自家王爷果然无法对王妃下狠手,颇有些无奈地伸手接过了药碗,低声道:“我自己来。”
  说罢,举起药碗一饮而尽。
  见状,江婆婆与沈谣相视一笑。
  沈谣更是觉得中毒之后的萧翀像一个闹脾气的孩童,总要人变着法子哄着才行。
  萧翀既是无奈,又是颓然,他自知吃药无用,太医都说治不好了,不过是苟延残喘多活几日罢了,可是这样活着与他来说却是生不如死。
  唇舌间的苦涩不断蔓延,心中亦是茫然绝望。
  蓦地,唇边触及异物,他张口欲斥责,却被趁机塞入口中。
  有人在自己手心写道:甜。
  一股甜腻之感充斥舌尖,辗转唇齿之间,漫过喉咙,甜至心间。
  万物无常,生活亦充满了猝不及防,猝不及防的伤痛,以及猝不及防蔓延至心间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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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108章 醉酒
  自那日后沈谣无论在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他一起用药,在他用完之后再猝不及防塞一颗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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