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安贺闻打断她,朝我伸出手来宠溺道:“红袖,夫人要做便让她做吧,过不了两天等她累了就不闹了。”
“才不会呢!皇上快去歇着吧,臣妾前些日子从掌芳姑姑那新学了道药膳,您尝尝?”
他戏谑道:“你个机灵鬼,怕不是自己苦的吃多了要拉朕陪你受罪吧!”
“要不您停了臣妾的药就好了,太苦了。”
“那可不行,太医说你这身子虚弱,少说也得调理一年半载的。”
我霎时苦了脸:“那皇上也要陪臣妾日日吃苦才行。”
“朕又不怕苦。”
又这样过了几个月,却等来了狗皇帝要解禁的消息。往常这事跟他提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应过,也不许外面的人前来探望,仿佛是铁了心的要将我养成个金丝雀。
得以解禁的第一件事,便是皇后将我召进了她的宫内。
我亦见到了刘妲和赵刃儿,她们已经被封了美人,看来是过得极好的。
她们在我禁足期间来过几次,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心,我只得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我跪下:“臣妾见过皇后,娘娘金安。”
坐上的女人懒懒的抬头,玩弄着手上的玉如意,半晌才开口讽道:“这穷酸样,连个发钗首饰也不戴,是觉得本宫不配吗?”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素雅干净,没有半点繁琐的花纹,跟宫中各位美人比起来是有些寒酸。
“臣妾并无此意,只是臣妾并无那些身外之物。”
“呵,”她嗤笑一声,美目流转:“谁不知道皇上护你跟眼珠子似的,醒了也不让人看……是怕本宫害你吗?”
“就连那难得的龙脑香都一并给了你,你却告诉本宫连个珠钗玉簪,绫罗绸缎都不肯赏赐,是觉得本宫傻吗?”
“是真的,臣妾宫中之人也并无佩戴首饰的。”
她往我身后撇了一眼,果不其然。
她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走下来“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本宫送你的见面礼。”她揉了揉手腕,捏着我的下巴,被迫与其四目相对,面露讥诮,“萧绾——果真是个狐媚子样,要不怎的在给梁王做过妾,怀过孩子之后还能这么勾人呢?”
我瞳孔一缩,还未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扯进了怀里,安贺闻似乎是有些忌惮这个皇后,说道:“皇后,她失忆了。”
“失忆了呀?无妨,臣妾告诉她啊,你的夫君梁王被皇上五马分尸了,孩子也没了,啧啧啧,可怜啊。”
这皇后是疯子吗?
我定定的望着安贺闻:“臣妾不懂。”
“皇后,不要太放肆,她只是绾夫人。”
安贺闻还是没有丝毫怀疑,隔天就讲我升至贵妃,在后宫,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我恍若未闻,只一味研究着香料。
可这皇后是真的烦透了,像是找到乐趣般,三天两头的就要寻个由头找一次我,今个为她泡茶,明个替她逗鸟,后宫的女人莫不是闲出病来了。
只是每次去,她都要讲讲那日的事情。
“你失了记忆就连仇也不想报了啊,亏得本宫日日给你讲一遍那小梁王的悲惨故事。”
我捏紧了衣服,淡淡道:“我不记得。”
她却意味深长的笑着看我:“不记得啊——绾贵妃唇上的口脂倒是艳的很。”
宫里的日子总是枯燥乏味的,到处都是一股沉沉的死气。
去未央宫的次数多了,渐渐的,连面上的尊敬我都不想维持,可芈纨似乎觉得这样更有趣,每天跟逗猫似的乐此不疲。
香料终于制好了,那里面有少量的龙脑,即便是要来查,寻常太医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
只是不宜长期使用。
我暗自冷笑,这寝殿内哪一处没有毒?只不过需要的日子久些罢了,我等的起。
这天夜里他像是喝了点酒,掐着我的脖子问我还爱不爱梁王。
我淡淡看着他发疯,哪里有半点帝王的样子:“皇上醉了。”
第5章
第二日芈纨照常喊我过去,见我面上一片苍白她笑道:“如何?昨天皇上同我这喝了点酒,我便告诉他你最爱的是梁王,明嘲暗讽,他那张脸有趣极了。”
想到昨日,我压住心底的恶心,狠声问她:“你为何总要如此辱我?”
“你要是想杀了狗皇帝的话我会帮你的。”
我冷笑一声:“芈纨,你有病吧?”
她哈哈大笑,指腹摸过我的嘴唇:“我猜猜,这里面有多少朱砂?”
“萧绾啊萧绾,你真是蠢。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了,你到会用药,天南星,龙脑香少量服用是没毒的,不过……还是你狠。”
“你监视我?”
“对啊,红袖是我的人,那太医也是我的人,不过我叫她把你的饭菜换成了正常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不过是那日在刑场上看你可怜罢了。
状若癫狂,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心情好,陪你玩玩啊。”
我喝了口茶:“你有什么条件?”
“你有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你讨不了便宜。”
她低笑:“越来越没规矩。”
个把月后,宫里的医师方告诉我有了身子,总归不是什么喜事,隔着层肚皮摸着这个小生命,不知为何竟想到了那术士说的话。
以往我是不信的,先下内心却总是惶恐不安。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芈纨一顿:“你日后再无可能怀孕了。”
我点头。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倒是会利用人,那就去外面跪着吧。”
现下已经到了冬季,跪在雪地里没有一会我便晕了过去。
那孩子果然没了,我摸着肚子,一滴眼泪悄然掉落。
“皇后明知我有孕。”
安贺闻看上去累极了:“绾绾……皇后她并不知晓。朕已经罚他禁足了。”
“以后,我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他的脚步一顿,听到这句话后竟是直接吐了一口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三种毒,总有一种要发做的不是吗?
安贺闻的身子愈发虚弱,太医查不出问题来,便以为他是丧子之痛。
要不了几天了。
自那日后,我便愈发疏远安贺闻,整日的冷脸相对中叫他还以为是我在闹脾气,“绾绾……孩子会有的。”
我冷笑一声,谁要跟你有孩子。
他叹了一口气:“是我对不住你。”
夜里,他宿在这里,忽然有些呼吸不畅起来,我淡淡的望过去。
“绾,绾绾,叫太医,朕旧疾发作了……”
“这可不是什么就疾,我下的毒药。”
“太医可救不了您了,瞧瞧,这的人都被您支走了。”
我掐住他的脖子,面露狠态:“我说过,要是死不了就一定会杀了你!两年,在你身边真恶心!”
就在他呼吸不过来的时候我又慢慢松开,“你可知,这屋子里的香是你亲手赏赐的,我在里面加了针对您的东西混以龙脑香,要不了三年你就可以下地狱了。”
“不过还是慢,口脂里,饭菜里,空气中都是毒,哪怕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你,你……没有失忆……”
我缓缓拔下头上的簪子,笑道:“不敢忘啊。我不记得你都如此防我,要是记得的话是不是要挑了我的手脚筋,一辈子也不能动?”
“皇后告诉我,你会很吵,所以给了我一把匕首……割舌头。”
我将匕首刺进去,血肉模糊了他一脸,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也会害怕啊?”
一下将簪子刺进他的眼睛中,将那眼球掏出来放进他的手里:“七郎的眼睛就是这么美的吧……皇上,您很顽强啊,这样都没死。”
“啧,你恶不恶心,快把这烧了吧。”
芈纨看了良久,一身男子装扮,突然走出来替我擦了擦手上的血。
大火吞噬着一切,他终于死了,再也撑不住了,我倒在了芈纨怀里。
许是安贺闻的皇位来的不正,也许是芈家有通天的本领,这皇帝的尸体都没捞着就马上有了新帝登基。
“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自己的毒中的也不轻。”
芈纨坐在我床边,身旁还站着个孩子,约摸三两岁的样子,站都站不稳,他就是是小皇帝。
“梁祁,我找的小皇帝,在南燕掳来的。”
我看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扮,竟又是一身男儿装扮,颇为无语:“你这样穿干嘛?”
“我做皇后前都这样穿的,不过后来嫁给狗皇帝后家中长辈便不让我如此了。”
芈纨容貌美艳,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这身男装在身上偏像化了形的男狐狸。
我百般不解,这女人为何要弄死自己的丈夫,一边逗着小皇帝玩一遍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嫁给他?”
“我想自己当皇帝,阿爹不同意。我们家的规矩向来强者当前,没有你我也是要弄死他的,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了算。”
“……”
“从未有过女帝……”
“是啊,这有点难。所以我就告诉那些大臣们,新皇年幼,不如我先替他当几日皇帝。”
我头疼,早知道这是个混世魔王:“吵翻了吧。”
“那倒没有,大部分都是我芈家的人,况且,我姐姐早就在南燕称新帝了。”
我闻言狞笑一声:“你们一家不愧是乱臣贼子。”
芈纨深深看我一眼:“梁九青的死可跟我没关系,我只是稍微厉害了点,别连着我一起恨了。”
“嗯。”
“你别不信。”
“我信,只不过想出去了。”
她嗤笑一声,侧着脸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有我在,宫里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可城南的那所院子里,第三棵树下有几箱黄金。”
“你在意那几箱黄金?”
我不说话。
“我想走了。”
她嗤笑一声,随手讲手中的玉如意扔了出去,碎片溅了一地:“行啊——可你这张脸我看着心烦。”
我毫不犹豫的捡起碎片,脸上一热,那小孩吓的大哭,“可以了吗?”
芈纨还未来得及阻止便看到鲜血淌了一地,掌心猛的攥紧后又泄了气,那双眉目里盛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或许是两人平时逗惯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落了下风。
她连忙喊来太医,可我知晓,这张脸,定是毁了。
“你想去城南的院子里,我偏不让你去。北梁那里……离得够远,择日启程吧。”
我冲她笑笑:“姐姐,照顾好自己。”
那是我第一次唤她姐姐,也是最后一次。那日夜里,她抱着我说了很久,说她以前还做小姐的那些日子,说她觉得我与其他女子都不一样,最后一滴清泪落在我的锁骨上。
我忽然意识到她在我面前从未说过‘朕’。
我探过手摸了摸她的脸,说:“你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很欢喜能够遇见姐姐。”
她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话。
在封地的日子也不全是无聊的,起码我抱了个孩子过来养,他叫梁郇,也是梁家人。
郇儿虽年幼却总让人省心,芈纨经常叫人寄信过来,恍然让我生出了在王宫和七郎在一起的日子,雁寄鸿书,鱼传尺素。
只是归鸿远去,故人不在,难寄相思愁。
在郇儿登基的第十七个年头,芈纨去了。大臣们便商议拥立梁祁登基,起码是先前皇室正统。
只是变故突生,梁祁在登基的时候以一身女装示众,竟赫然是个女郎。
我忍不住大笑,芈纨啊芈纨,你到死都把世人摆了一道。
女帝登基并没有引起什么骚乱,芈家权利滔天,这小皇帝更是将芈纨当了亲母对待。
我暗里嗤笑:“你可才是皇帝的命啊,这不治理的挺好?”
那术士终究是一语成谶。
我被立为北梁太后,同年三月,新帝立柳姝华为皇后。
面前的女子好像还如从前般,半晌她说:“母后,皇上派姝华来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望卿安好’”。
我总是刻意忽略芈纨对我的好,连带着便讨厌柳姝华。
天气似是冷了些,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缓缓道:“哀家是知晓的。”
“我总觉得自己这一生活的太长了,起起伏伏如水中浮萍总没个安稳处,所爱之人都去了,却留我在这世间蹉跎,姝华,你跟我很像。”
女子笑笑:“皇上说过这话。”
她说皇上的自然是芈纨。
我累极了,挥挥手就让她退下,走之前,我听见她说:“我是真的爱阿郇。”
我笑笑,这样挺好的,便转过身不再看她,眼神空洞盯着那株桃树发呆。
芈纨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害我的心思,我知道的,这一切的自欺欺人不过是让自己清醒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