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沈屹特意告诉自己的,买下了隔壁的宅子,谢黛宁收起了泪意点了点头,现下是不好告诉祖母她们,等以后能说了,她们也必会欢喜非常。
白氏抬手开始给她梳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梳完发,将钗环凤冠霞帔一一戴上,白氏拿起了放在托盘上的红盖头,刚要给她盖上,谢黛宁突然道:“等等。”
她转过脸,看着阮老太太和张氏,那两人已经哭的一脸泪痕,可为了怕她听见难过,都用帕子掩住了口。
谢黛宁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大颗落下,哑着声音道:“祖母,舅母……”
张氏赶紧站起身,拿过一方帕子,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小心的把泪珠儿沾去,哽咽道:“莫哭了,咱们的阿宁是勇敢的姑娘,要漂漂亮亮的嫁给喜欢的人,你母亲她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欢喜的。”白氏把盖头递给她,张氏一扬手,盖在了谢黛宁的凤冠上。
盖头落下的时候,阮老太太仿佛又看见了自己的女儿,也是泪中带笑的样子……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到了吉时,敲锣打鼓的声音愈发高昂激烈,丫鬟飞跑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夫人,沈少卿来了!”
京城迎亲的习俗,女方照例是要在门口设一些刁难的,沈屹是文官,阮清辉颇费了些思量,他手下皆是些粗人,哪有人能敌得过探花郎文采?
可是就这么轻松让他过关,他心里还是不舒服,张氏知道丈夫心里那点不舍,于是笑着道:“我出去看看。”
到了前院,只见前来贺喜的阮清辉的下属,谢黛宁素日相熟的缇骑少年们,将院子堵的水泄不通。
再加上阮家的下人,一个个探头探脑的看着院中,那个一身大红喜袍,站在人群中仿若天人的探花郎,修眉入鬓,眸如星辰,小丫鬟们纷纷倒戈,刚还怕缇骑少年们输了文采,转瞬又盼沈探花赶紧进来才好。
缇骑里多是纨绔子弟,于诗书上的确有限,出了几个诗词对子,被沈屹轻松化解,只听一个少年叫道:“这可不公平,沈师兄是探花郎,咱们跟他比文采,可不是自取其辱嘛?咱们不比文,比武!”
沈屹含笑望去,说话的正是穿了一身儿男装的崔瑗,站在崔景身后,一脸故意捣乱的坏笑。
他点点头,笑道:“可!”
崔瑗似乎没料到他答应的这般爽快,自己倒有些不安了,万一比不过进不了屋子,那黛宁回头得削死她!
缇骑少年们倒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听他这么说,纷纷叫起好来,崔景拿起了丫鬟托盘里捧着的红绸,上面扎着硕大的花团,一扬手笑道:“咱们也不为难探花郎,只要抢到了这个,就算你赢!”
沈屹依旧含笑:“可!”
他这般云淡风轻,彻底惹的崔景兴起,一跃跳上了房檐,刚想大笑几声,看沈屹怎么上来,不想刚还一派俊秀儒雅的沈探花,拿起丫鬟手里空了的托盘,扬手便朝他砸去。
旁人兴许看不出门道,但是崔景和玄衣卫的少年们,立刻便发现这托盘隐含内劲,直直朝着崔景就去了,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扯着红绸在房檐上划出了个漂亮的圆圈。
众人刚要叫好,却发现一个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跃到崔景身侧,一手捞住托盘,一手却将还未站稳的崔景臂弯捏着,带下了房檐。
瞬息之间,两人已经站回到了原处,沈屹微微一笑,手上也不用力,只在崔景手腕筋脉处一点,他手里红绸便稳稳落回托盘。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沈探花是文武双全啊!轻敌,太轻敌了!
不过少年人说到做到,一面嘲笑崔景,一面给沈屹让开了路。
在正厅给阮家谢家长辈敬茶行礼,礼毕之后,只见同是一身大红盛装的谢黛宁被一个面容慈和的妇人扶了出来,她将新娘子的手交到了沈屹手里,然后退后一步,大声道:“新娘子拜别家人!”
沈屹只觉手中一紧,他的手包裹着她,于是用指轻轻一拍,作为抚慰,随后躬身与谢黛宁一起,向堂上坐着的众人拜别。
阮老太太泣不成声,阮清辉更是虎目含泪,当年从谢家抢回外甥女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瞬,她却要嫁为人妇了,他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还是张氏,哑着嗓嘱咐了句:“好,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沈屹牵着谢黛宁,一路走到了门口登轿,放下轿帘前,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一旁的喜娘见状笑道:“新郎官,赶紧让新娘子坐好,这样才能赶紧送到家去呀!”
沈屹一滞,面庞渐渐涨红,只听盖头下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声,他终是不舍的慢慢松了手,看轿帘盖好了,方走到前头上了马。
永安坊其实离阮家并不太远,谢黛宁的心绪还未完全平复,就听外面一声唱喏,随后就落了轿。
沈屹刚刚抢到的大红绸被塞进花轿,她紧紧握住了,小心的迈步下轿,跟着牵引的力量缓步向前走去。
耳边鞭炮噼啪作响,陌生的欢呼声在响起,她跟随着沈屹进了屋子,拜堂行礼然后便被送进了洞房。
刚刚坐下喘了口气,就听身旁喜嬷嬷道:“请新郎官掀盖头!”
眼前终于一亮,她抬眸望去,只见沈屹长身玉立,手里拿着喜秤,正含笑的望着自己,比她想象中的样子更加好看,而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脸一红,不由垂下了眸子抿嘴一笑。
沈屹家里一个女眷都无,除了喜嬷嬷外,倒都是她自己带来的丫鬟婢女,这些人素日里就没大没小的,开起她的玩笑可是牙尖嘴利。
随着撒帐合髻合卺等等程序一一进行,谢黛宁被自己人闹的简直窘迫的面上要滴下血来,红透了。
好容易礼毕,沈屹在袍袖之下轻轻按了按她的手,然后才出去招待客人了。
他一出去,谢黛宁立马露出原型,对着几个丫鬟叫道:“好你们几个,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还未来得及起身,外间嬷嬷带着几个脸生的丫鬟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各色菜品,笑道:“新娘子忙累一天,还没来得及吃口东西罢,快先卸下钗环,用点饭食罢!”
按习俗,这头一晚的膳食,夫妻两个是要一起用的,可是新郎得陪道贺的客人,新娘子往往就得饿着肚子在新房里等待,新郎回来后又常被灌了酒,这第一晚的饭食,就只能意思一下罢了。
阮府的丫鬟们袖子里都藏了些点心,没想到沈屹如此细心,愣了愣都不禁为自家姑娘开心起来,虽然沈少卿如今只是个五品官,但是有他待姑娘的这份儿心,比那些高官豪门不知要好了多少倍呢!
众人接下了饭菜摆好,也不闹谢黛宁了,服侍她把钗环去了,又端水给她洗了脸,这才在桌边坐下。
一坐定,谢黛宁就瞧见满桌饭菜边上,还摆着一小碟子点心,是之前来沈屹这里吃过的,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却很是甜糯美味,她先伸手取了一块儿放入口中,随着点心化在口中,心中酸涩也尽去了,只余甜蜜。
吃罢了饭,天色渐暗,丫鬟们又端水伺候她梳洗,换上了寝衣,有下人传话外间席散了,便扶着谢黛宁在塌上坐好,然后鱼贯出去,掩好了房门。
不多时,只听脚步声传来,走到门前时,下人的声音响起:“老爷回来了?”
沈屹低低的“嗯”了一声,隐含着醉意。
谢黛宁这才想起他不胜酒力这回事,一时懊恼自己光顾着吃饭,竟没有想起让人给他准备醒酒汤。
不过这会儿也来不及了,只听沈屹的脚步声往旁边屋子去了,随后水声哗哗响起,想来是去那梳洗去了,她起身给沈屹倒了一碗茶,酒后口渴,醒酒汤又来不及熬,这个也能对付了。
不过听着水声,她又慢慢紧张起来,成婚的前几日,所学的东西里有一项是周公之礼,张氏拿了好几本嫁妆画塞到她手里,嘱咐她好好看看。
她的脸烧红起来,拍了拍自己脸颊,想什么呢!怎么感觉自己倒比男子还急色起来,一探手,把桌上刚倒好的茶给自己灌了下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谢黛宁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去,只见沈屹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的寝衣,领口松垮,隐隐露出结实胸膛,见她站在那儿,含笑问了一句:“怎么站在那里,晚膳用了吗?可还合胃口?”
他说着朝桌边走近,谢黛宁一颤,不由退后一步,连连点头:“嗯,好吃的,我还多吃了一碗饭呢!”
平日里总是活泼跳脱的女孩儿,突然露出怯意,沈屹不由微微一笑,靠近几步,胸口几乎贴到了她鼻尖,谢黛宁吓的就要去推他,手指还没触到衣襟,就觉一方帕子被塞进手中,沈屹戏谑道:“既然多吃一碗,想必有力气,那就烦请娘子帮我擦擦头发可好?”
他说完就势坐在桌边,谢黛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调戏了,她气恼的把布笼到沈屹头上,使了几分力气乱揉起来。
沈屹无奈的坐着,这小气鬼!
不过也不气恼,任由她一通乱擦,谢黛宁看他如此好脾气,忽然又想起张氏嘱咐的话,什么要和夫君互敬互爱,不可使小性子的话,还有刘氏教她的,什么新婚时一切都好,但是男人和女人可是差不多小心眼的,恩爱情浓之时也不可得意忘形等等……
她手劲轻柔起来,又想到那些后宅女子,色衰爱弛之时,过的都不尽如意,她恣意的活了这么多年了,头一回为人妻子,心中期盼自己未来能够不同他人,可是却不知道具体如何做,才能不像认识的一个个夫人们,最终只能寄托在子女身上……
前几日的不安忐忑,在这一刻又占据了她的心。
察觉出她有些不对,沈屹扭头看着她,眸中似有疑惑不解,谢黛宁不安的小声道:“师兄,我刚才跟你玩笑呢……有没有弄疼你?”
沈屹瞬间明白过来,他拿下了她手里的帕子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携住她双手,温声道:“阿宁,我是你夫君,你和我之间永远不必小心翼翼的。”
听他这么说,谢黛宁垂眸,似乎有些落寞道:“可是我嫁了你,就是大人了,日后我要照顾你,尊敬你,爱你,以往那些小性子得全都收起来,不然怎么做一个撑的起后宅的夫人呢。”
沈屹挑眉问道:“后宅夫人?这么说你以后连门都不出了?”
谢黛宁点头:“对啊,我看舅母每天忙家里的事情都累的不行,以后我也得学着帮你管起这个家的,哪有功夫出门?就是玄衣卫,祖母说等你婚假过后,也让我去辞了呢!”
沈屹默了默,自己想了很多,怕她离开家忐忑不安,怕她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信心,可唯独忘了,他的阿宁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不该被关在后宅中,只知道相夫教子,他想好了一切,也做好了一切,却惟独忘记告诉她自己的打算。
“阿宁,你不必辞去玄衣卫的差使。”沈屹缓缓站起身,站到面前注视着谢黛宁,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眸,“你嫁给我,是要一辈子快快乐乐的,作为你的夫君,我要让你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任何地方,永远开开心心的,这是我给你的承诺!你是我沈屹的妻子,你也永远都是谢黛宁,你不是只能做沈夫人谢氏,也断不会失去自己,记不记得我前几天跟你说,大概过一个月毛江的案子结了,咱们就搬家去阮府附近?”
谢黛宁愣楞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这件事。
沈屹含笑道:“我只顾着跟你说,能和祖母住的近一些,却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跟皇上请了旨意,因为毛江的案子牵涉后宫,去后宫查案我是不行的,必得依靠你才行,所以皇上已经允许了,你还是要作为玄衣卫去后宫查案,为夫还盼着你出份力气,帮我把此案结了,好叫为夫的官职更进一步,这样沈家才能换去大宅子呀!”
他说着说着,语气戏谑起来,先前的正经不见,竟作起揖来,仿佛真的在求谢黛宁一般,谢黛宁也先是不敢置信,转而明白过来,又是泪又是笑的,在他胸前轻轻打了几下,哭笑不得道:“你真是的,也不早告诉我!”
沈屹这才缓缓把人揽入怀里,手轻抚着她后背,叹道:“这次真是疏忽了,都怪我昏了头,那天在院子里见你就该想到你在院子里散心是为何,可是见了你就光顾着欢喜,却没能多想想。”
夏日衣料轻薄,这样相拥片刻,两人就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意,再想起正是新婚之夜,谢黛宁不由一颤,想要挣脱出来,只是才分开一隙,沈屹就低头吻了下来。
这一吻隐忍了太久,因此格外绵长,渐渐有了索取之意,她只觉得自己步步沦陷,攀着沈屹的胳膊,整个人都无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