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中的他面色更加苍白,如冰雪一般,眉头紧紧皱着,充满了倔强坚忍。
娢嫣总觉得,霍凌肃的心里藏着什么秘密。他明知道有人下毒害他,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喝下去,这究竟是为什么。
去青阳观修养的这些年,在他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呢?还有,他为何会独自一人去映雪阁,对着自己的灵位,如此的哀伤呢?
娢嫣忍不住伸出手,抚平他眉心的皱起,霍凌肃突然道:“娢嫣……”
娢嫣的手骤然僵住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她是不是太想回到前世的身份,所以竟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玉娢嫣,对不起……”
这六个字此次是如此分明,钻进了娢嫣的耳朵。娢嫣双手微颤,“你说什么?”
霍凌肃依然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再说梦话,他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嘴里不停念着,“娢嫣,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娢嫣心中一痛,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我在这里。
感知到她手心的温度,霍凌肃似乎安稳了一些,他紧紧抓住她,好像害怕一放手她就会飞了一样,“娢嫣,我回来了,不要再离开我了,答应我,永远别离开我好不好?”
她不明白霍凌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只是觉得心中一阵激荡,脱口道:“好,我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霍凌肃嘴角似乎露出一些笑容,很快却又被痛苦取代,“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又不该回来这样晚,如果我早一点出现,你是不是不会嫁给霍凌云,你是不是也会爱上我?”
娢嫣顿时如遭雷击,她万万没想到,霍凌肃竟然一直在爱着她,前世的她怎么浑然不觉呢?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印象里自己与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在皇宫里,皇帝寿宴的那一次,那时候的他才只有八岁,难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这份爱,竟埋藏在他心里十三年。
娢嫣感到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是他的三嫂,按道理他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今日听到他的话,娢嫣心里只感觉到无尽的痛苦与懊悔。
她对他实在太残忍了,怎能放任他一个人如此痛苦,娢嫣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住霍凌肃,让他的脸颊埋进自己发丝里,“我答应你,再也不走了,我答应你。”
她灼热的体温贴着他冰冷的身体,让霍凌肃终于安稳了下来。看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娢嫣才终于放了心,她轻轻为霍凌肃盖好被子,就坐在一旁守了他一整夜。
娢嫣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霍凌肃的关心、爱护、疼惜,早超越了平常,霍凌肃说的没错,他若早一点回来,她便会爱上他了,而现在,就刚好不晚。
第44章
第二日一早,娢嫣便起来用薄荷、冰糖等为霍凌肃调药,这要是霍凌肃身旁那个黑衣人送来的,娢嫣现在吃知道他叫雷震,药甚有奇效,服用过后,不过一天,霍凌肃便转好了。
娢嫣进了屋,见霍凌肃已经醒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绸缎睡衣,半屈着一条腿,靠在床榻上,娢嫣上前道:“吃药了四爷。”
霍凌肃淡淡“嗯”了一声,张开五指抓起药碗,他病重的时候,都是娢嫣喂他喝药的,醒来后却有点不自在,自己拿着碗,一饮而尽。
面无表情地放下碗,让人猜不出这药是苦是甜,他抬头看了一眼娢嫣,“你怎么没去舞苑?”
娢嫣道:“你病得这么重,我哪里还能放心的去?留下来照顾你。”
霍凌肃冷冷的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就行了,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娢嫣无语,心想哈这会儿又装模作样起来,可是不记得自己昨晚那狼狈样了,又想算了,幸好他不记得,否则以霍凌肃的性子,不知丢脸成什么样子。
娢嫣又为霍凌肃准备好了午晚两次的药量,放在瓦罐里煟着,嘱咐三娘一番,方乘车往舞苑而去。
七日之后,舞苑已学过了舞乐基础,开始教授整套的动作。还有十天就是中秋献舞的日子,与娢嫣一同来的学员们因为时日还短,虽然也有参选的机会,却基本不抱什么幻想。所以气氛还算和谐,而之前的一届早已明争暗斗,如火如荼了。
毕竟舞苑上下五十余人,得到这次机会的仅仅只有七个。
今天的舞课只有半日,下午是诗书,要去外边上课的。贵女们整日里在舞苑里闷着,难得出门放松,自然欢喜。何况诗书课会与国子监的学子一同上课,大周朝过有的王孙公子都在,也是一个不错的邂逅机会呢。
贵女们换了常服装,三三两两结伴,往国子监而去。娢嫣走到门口,见几个女子笑眯眯地跑过来,对她和昭阳道:“娢嫣,昭阳,你们几时走,咱们一块呀?”
说话的是明月、惠宁,她们今日特殊打扮过,显得原本娇美的容貌更是艳丽四射,只可惜舞苑中美人太多,本就没什么特色的两张脸,让人有点分辨不出。
昭阳脾气不好,所以贵女们平时都对她敬而远之,娢嫣暗自奇怪,今天怎么都抢着亲热上了?
昭阳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道:“行,那等我一下,我去换条裙子。这群下人真是越来越蠢了,给我备的这是什么裙子,不知道我从不穿霞影纱的吗?又廉价又俗气。”
明月听完,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霞影纱裙子,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惠宁笑道:“不着急的,那就公主慢慢换就是了。”说完,她又问道:“公主,今日……今日不知魏王殿下可来了么?”
她说到“魏王殿下”几个字,眼中满是亮光,娢嫣一下便明白了,原来这些人讨好昭阳,都是为了苏玉缜呀!
这也难怪,今日诗书课男女同席,贵女们当然要趁此机会谋划终身大事。苏玉缜相貌英俊,身份高贵,作为夫君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人选,而苏玉缜是昭阳的亲哥哥,想接近他当然要先和昭阳套近乎。
说起来那个苏玉缜真是奇怪,他既然是皇子,为何会假扮飞贼出现在霍王府,又为何要纡尊降贵,接近赵妈妈呢?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娢嫣怎么也想不通。而且苏玉缜这人狡猾得很,自己休想从他嘴里问出什么,只要防备一些,别离他太近就是了。
昭阳并没有回答惠宁的话,反而对娢嫣道:“你什么时候去?”
娢嫣道:“这就要过去了。”
昭阳道:“那正好,坐我的车,咱们一块走吧。”
娢嫣欣然应允,昭阳的车最舒服,上辈子她可是坐惯了的。
明月和惠宁却双双变了脸色,刚还说一起走吗,怎么只邀请娢嫣一个,那她们两个往哪儿放?自己在昭阳眼里,竟还比不上一个奴才。
诗书堂与舞苑不过几百米距离,其实走过去也是可以的。不过舞苑中的贵女们都不便抛头露面,所以都会乘车。昭阳为人招摇,她的车当然也一样,四个轮子都镶嵌了金边,随着行走闪闪发光,端的是金碧辉煌。
两人上车的瞬间,正巧又看到了王云汐,昭阳故意拉住娢嫣的手,挑衅地瞪了一眼王云汐。
娢嫣看出来昭阳是故意和王云汐过不去的,想必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中颇为感动。
昭阳看见娢嫣上车之后,就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纯白的兔毛软垫上,一副宾至如归,忍不住道:“你这丫头,胆子挺大的嘛!”
娢嫣笑道:“不是公主吩咐要与我共乘一车的?我哪敢不从?”
她直视着昭阳的眼睛,那目光又坦然又高贵,半点也没有“不敢”的意思。
昭阳打量着她,觉得十分奇怪。要知道一个人最难改变的就是神态和气度。这个陆凝霜,半点也不像个丫鬟,若自己在宫里见到她,定然也以为是哪位公主呢。
昭阳道:“罢了,你虽然不懂规矩,可也比你家小姐讨人喜欢的多。”
娢嫣道:“公主为何这样讨厌小王妃?”
“讨厌就是讨厌,需要什么理由?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轻狂样,让人恶心。”
娢嫣道:“其实三姑娘毕竟是在玉王妃仙逝之后,才嫁给小王爷的,我知道公主和玉娢嫣交好,可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个记恨她。”
“你说什么?”昭阳神色冷了下来,“谁跟你说的这些?”
娢嫣道:“这本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无需旁人说,也是知道的。”
昭阳怒道:“小丫头,别以为本宫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恃宠生娇,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与本宫说这些话?何况那玉王妃的名讳,是你配提的吗?”
娢嫣心里暗叹,昭阳啊昭阳,不死不知道,还是你最够义气。
娢嫣故意提起这些,顺势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侍女,给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公主。只是此事人尽皆知,旁人不和公主提起,也未必不在背后议论。”
昭阳冷哼道:“议论就议论,本宫怕她们不成,有本事到本宫面前来,我看她们敢不敢说一个字?”
娢嫣道:“其实公主殿下真正恼火的人是小王爷吧?觉得人走茶凉不该来的这么快。”
这也是娢嫣最初恼火的地方。
昭阳“哼”了一声,“你觉得不该恼火?”
娢嫣摇头道:“不该……”
昭阳刚要发火,娢嫣道:“公主有没有想过,或许小王爷,早就认识我家三姑娘了呢?否则为何玉娢嫣刚刚过世,他放着满京城的名门贵女不要,却要娶一个泰州商人之女?”
昭阳听了这话,心下一动,是呀,此事实在是太过奇怪,“你知道了什么?”
娢嫣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到奇怪而已。公主地位高贵,若是想查,未必查不出来。”
昭阳这才明白,这丫头是在给自己指路,希望弄清楚王云汐是怎么来京城的,跟霍凌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事情本来她不想管,可想起娢嫣,她又不能不管。毕竟娢嫣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昭阳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却只是冷笑道:“真可笑,这不过是你一个小丫头的胡乱猜测,我凭什么信你?再说他们认不认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闭上眼睛靠在车里睡觉,娢嫣再没说什么。因为她已经清楚了昭阳一定会帮助自己的。
想到自己这样“利用”她,娢嫣心里有一丝歉疚,可如今她身份实在卑微,想要搬倒霍凌云,给玉家翻案,她就必须要依靠昔日的朋友
原谅我,昭阳,现在还不能跟你相认,只有日后再向你赔罪了。
第45章
不一会儿,步撵已经行到了国子监门前。马奴恭敬地扶着昭阳下了车。娢嫣跟在她身后。惠宁和明月一见昭阳,忙迎了上来,与她一道走。
进了里厅,只见屋中已坐了不少的少男少女。都不过二十的年纪,这些学子无一不是贵门之后,所以自是满身的珠光贵宝,绮罗绸缎,富贵逼人。
惠宁刚一落座,眼眸便顺着大厅搜索起来,却没有找到她想见的人,有些失落,“公主,魏王殿下今日不来么?”
昭阳轻蔑地撇嘴了下嘴,“不知道,他在边关待了几年,学了一身恶习,整日里吊儿郎当,哪有一点皇子的样?他爱来不来,我才懒怠问他。”
惠宁微惊,小心翼翼地道:“公主不喜魏王殿下么?”
昭阳撇嘴了下嘴,不置可否。
而惠宁则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娢嫣不敢与昭阳靠得太近,所以进门之后,只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她身份低微,在这些豪门贵女之间不太起眼,刚一落座,忽听到耳边有人说道:“你来了?”
这声音既低沉,又好听,可距离耳朵太近,还是将娢嫣吓了一跳,她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美如秋水的桃花眼,不过半尺距离。
不用说,此人正是苏玉缜。
娢嫣“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苏玉缜一脸无辜地道:“怎么啦,干什么一见我就跟见鬼似的?”
离一个闺阁女子如此之近,这九皇子还真够荒唐的。可此处是舞苑重地,娢嫣不能公然失礼,便曲身道:“参见九皇子殿下。”
苏玉缜似乎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这么恭敬,愣了一下,又哈哈笑道:“免礼吧,这会儿不说我像飞贼了哈,你们女人还真是善变。”
娢嫣咬了咬牙,“好啊,我不说你到自己提起来,我还没问你,你堂堂一个皇子,为什么三更半夜,跑到霍王府当飞贼?”
苏玉缜道:“我不是说过我是去看朋友的么?是你非要诬赖我是飞贼。”
“好,”娢嫣就知道他不说实话,“那我不问你这个,你为什么隐藏身份,给赵妈妈做儿子,你接近赵妈妈到底有什么目的?”
苏玉缜双手环胸,“怎么,拿我当犯人来审?我还没问你呢,你跟赵妈妈什么关系?”
娢嫣有些心虚,支吾道:“是我先问你的,自然是你先回答我。何况我在霍王府当差,认识赵妈妈有什么稀奇。到是你,堂堂皇子,纡尊降贵,只怕目的没这么简单,要不要我说出来,让大家猜一猜……”
苏玉缜听了这话,才有些急了,“喂,小丫头,你不许出去胡说八道……”
娢嫣冷哼道:“你放心,我也懒得说你的事儿,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她话中的意思是,我替你隐瞒,你也不能把我的事情说出去。
苏玉缜撇撇嘴,交易算是达成,正此时,忽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声道:“魏王殿下!”
娢嫣和苏玉缜一同回头,只见说话的人是韩秋月,此人乃是吏部尚书韩大人的爱女,也是今年中秋节前才考入舞苑的。
“呀,原来是……”苏玉缜本想假装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无奈不认得,嘿嘿一笑,“姑娘好。”
韩秋月望着他那双桃花眼,不禁脸颊微红,“殿下几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