娢嫣的脸顿时红到耳朵根,天作证,霍凌肃才是一辈子也看不见的人好不好!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霍凌肃的脚步声,娢嫣赶忙拉紧了衣服,领口的褶皱显得有些狼狈。霍凌肃走进屋,目光看也没看娢嫣。
“爷回来啦……” 娢嫣谄媚地笑笑,上前斟了茶。霍凌肃现在可是她的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霍凌肃喝过茶,起身道:“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要晚些回来,晚饭不必备了。”
“哦。”娢嫣一脸惋惜,心中却暗暗窃喜,正巧她今天犯懒。
其实她每天都犯懒。
霍凌肃眯眯眼,自然看穿了娢嫣的小心思。自己不回来,有这么高兴么?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站起身,突然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不着痕迹地放在娢嫣身前。
“收起来吧。”说完,他起身而去。
娢嫣一愣,来不及问,霍凌肃已走得远了。她将小瓷瓶拿在手里,仔细一看,顿时大喜,她认得这是西昌金贡的玉雪膏,珍贵非凡,能够去除伤疤。
娢嫣记得自己小时候手指头被燕窝糖盏烫伤过,长公主曾经送给她过一瓶。还是太后特意从宫里送过来的,清清凉凉的,涂上几天,疤痕就不见了。
娢嫣喜滋滋地将瓶子揣进怀里。见霍凌肃走远,三娘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四爷对姑娘啊,那真是好的没话说,莫说是这伤口了……”她好像想不出什么词,“总之怎样也不会嫌弃姑娘的。”
娢嫣摸着怀里的瓷瓶,下意识点了点头,霍凌肃对他不错,这话到是真的。
第41章
三日过后,娢嫣终于去了玲珑舞苑报道。
能考到舞苑的,都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即便有几个出身卑微,或是奴籍,也必是深受主人家宠爱,与副小姐无异。这些人将来多半也会配个寒门士子,成为官夫人,有的甚至能被送到皇亲国戚家做侧妃。
所以报道当天,舞苑简直是盛况空前。各色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许多娇媚妖娆,衣着富贵的小姐们一一从车上走下,前呼后拥地由丫头搀着,三三两两地进了屋,寒暄谈笑。娢嫣不想太惹人注意,只悄悄在角门前就下了马车,独自进了屋。
贵女们进了大堂之后,依次拿出会考当日发给她们的名牌,按照号码到女史那里领衣裳,一并在舞苑中的舞鞋,用具,休息的床榻等。等轮到娢嫣时,突然有一个女子抢在她身前,将名牌递给女史,“喏,快点。”
女史看了一眼,她的号牌排在娢嫣之后,所以又抬头看了一眼娢嫣。娢嫣静静地道:“姑娘,还没到你的次序呢,请到后面排队。”
那女子头也未回,只是娇媚的丹凤眼轻蔑地扫了她一下,张开单薄的嘴唇,“那又怎么样?本小姐想站在哪就站在哪,识相的,就乖乖让路。”
呵,还真够霸道的。娢嫣冷冷道:“舞苑有舞苑的规矩,乱了次序东西不就发乱了?我劝姑娘你还是到后面去吧,免得让几位女史为难。”
女子知道娢嫣是奴籍,所以今日有意欺负她,没想到她竟敢反驳,那双黑亮的眼眸看着自己,竟有一丝高贵气焰。女子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冷哼道:“怎么?不服气么,别以为凭了点微末本事考进舞苑,就可以飞上枝头,奴才永远是奴才,改不了的。”
这女子姓郝名思思,会考当日也在。她贵为当朝侍郎之女,名次却排在娢嫣之后,心中当然不忿,今日逮住机会,便要为难她。
娢嫣皱了皱眉,进了舞苑,就都是秋雨夫人的学子,不可再讲究昔日身份。可娢嫣并不想给霍凌肃惹麻烦,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郝思思颇为得意,她见娢嫣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冷笑道:“识相的就赶紧让开,没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娢嫣勃然大怒,猛地将手中的牌子放到女史桌上,“先生,下一个领牌子的是我。”
女史看了一眼号牌,点了点头,就没有理郝思思。郝思思气道:“不行,你给我到后边去,让本小姐先领……”
娢嫣头也未抬,“凭什么先给你?”
郝思思道:“就凭我身份比你高,一个山野乡村出来的丫头,还敢跟我谈规矩?”
“乡野山村?”娢嫣淡淡一笑,“姑娘这话说的到是不错,泰州虽然富庶,可跟京城比起来,还真是是山野乡村。”
娢嫣心中暗想,你敢说泰州是“山野乡村”?这是瞧不起王云汐吗?凭王云汐睚眦必报的性子,得罪了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郝思思听了这话,果然心里有点打鼓,她忙解释道:“本姑娘说的是你,可没说王妃了……”
可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娢嫣本也没说什么,她这么一强调,到好像心里就一直这么想的似的。众女见她愚蠢,不禁纷纷掩口而笑。郝思思顿时涨红了脸,而接下来的声音更让她不寒而栗, “你刚才说什么?”
众人同时回头,只见王云汐施施然走了过来,显然听到了刚才的话,脸色不是太好。
“王妃……”郝思思一脸惊慌,“我……我……”
她本来想说“我刚刚不是说你”,可到底没蠢到“越描越黑”的地步,便适时地闭了嘴。
娢嫣是不想见到王云汐的,所以便别过了头,王云汐则看抖没看站在一旁的郝思思,“今日是众位姐妹来舞苑报道的好日子,虽然高兴,可也别只顾着谈笑,误了时辰,秋雨夫人可是要生气的,” 说完,她顿了一顿,“不过凡事都讲规矩,就是领牌子入舞苑也要有个先后,可不能学那些山野村妇,蛮不讲理,面目可憎。”
她说着,冷冷地扫了郝思思一眼,你敢说泰州山野乡村,你才是山野村妇,面目可憎!
郝思思被她数落,咬着嘴唇不敢说话,众人一时都拿着眼睛笑她。王云汐走到娢嫣身旁,冷笑道:“竟不知你几时来的,如今有了新主子,连入舞苑这等大事,也不知道知会我一声了。”
娢嫣道:“那是自然,如今我入了舞苑,凡事有秋雨夫人安排,用不着王妃操心。”
王云汐怒极,却也不好发作,“陆凝霜,你别以为来了舞苑,有了秋雨夫人做靠山就了不起,我是玲珑舞苑的魁首,你们既进来了,也该归我管。”
“魁首只是一时的,”娢嫣迎上她的目光,“能保持多久,还要看王妃你的本事。我要是王妃你,就该回去好好练习,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否则下被人换了下去,岂不无趣?”
“你说什么?”云汐大怒,正要发火,忽又听一爽朗地女声道:“这么好的日子,又是谁在大呼小叫?”
众人一同回头,只见屋里又走进一个女子,她着一身衣大红绣金线牡丹束腰襦裙,外罩红色满缀珍珠琉璃玉罗衫,头上戴着一整套累金丝凤凰头面,生得一对浓眉,双目黑亮,有如骄阳烈火,富贵逼人。
娢嫣见到此人,不觉露出笑容,这女子正是当朝的昭阳公主。
她是九皇子的同母妹妹,亦是娢嫣的表姐,却只比她大一个月,两人自□□好。因为她鲜活貌美,备受皇帝宠爱,难免娇纵一些,京城里那些贵女们都不大喜欢她。
昭阳也不在意,反正那些人她也看不上。只有玉娢嫣不同,可能是因为她们都是自幼的宠爱与光环太多,所以两个人更有共同语言。就凭这份交情,昭阳也实在喜欢不起来霍凌云和这位新王妃。
昭阳走到王云汐身边,“呦,这不是小王妃么?怎么,什么事这般大呼小叫的?”
王云汐初到京城,许多贵戚都不认识,她见这女子气焰嚣张,衣饰华贵,自不敢轻易得罪,所以只得压着火,“没什么,不过是教训我自己的奴才。”
昭阳扫了一眼娢嫣,娢嫣也望着她,眼睛闪烁着浅淡的笑意,让她颇有好感。
昭阳也听说这位新王妃有个丫头本事不一般,考上了玲珑舞苑。想必就是她了,便道:“原来是这样,既然考入了舞苑,那咱们就不该再论身份,做错了事,自然有秋雨夫人教训,何必小王妃多此一举,难道是,”她眼波流转,有些轻蔑地看着王云汐,“小王妃是从泰州来的,不懂京城里的规矩?”
王云汐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红涨,“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呀,” 昭阳弯起嘴角,“就是跟小王妃你说说京城里的规矩呀,玲珑舞苑不是寻常地方,不能大呼小叫,下次不懂的,就先问一问,免得丢人。”
旁边众女见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也乐得在一旁看热闹。王云汐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硬着头皮道:“放肆!我乃堂堂王妃,你是何人,竟敢对我这般无礼?”
昭阳嗤笑一声,“说了半天话了,我还不知道你是王妃?可你却不知道我是谁,还不承认自己见识少?”
王云汐冷声道:“我没有那么多闲心,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认识。”
昭阳笑道:“我就很有闲心啊,忘了告诉你,这也是京城里的规矩,大家都很有闲心,”她摊摊手,贵女们听了这话忍不住掩口而笑,昭阳道:“你看,就连你一个小小王妃我都认识,我是不是很有闲心?”
“你……”王云汐气结,她虽然牙尖嘴利,可来了京城,怕人嘲笑她是泰州人不懂规矩,时刻要保持形象,可今日这女子处处戳她痛处,不由站在那,脸色一阵青白。
昭阳站稳了上风,这才哈哈一笑,道:“告诉你吧,我确实是个闲杂人等,还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闲人,就连父皇都说,‘朕最羡慕的就是你,也想做一个你这等的富贵闲人呢……’”
她说完“父皇”两个字,王云汐心下一惊,她是公主?
皇宫内公主无数,其实也没什么不寻常。可是她来京城之前就听说过,京城里有位公主可不一般。
那就是拿九皇子的同母妹妹 ,当今朱贵妃的爱女昭阳公主。备受皇帝宠爱,骄纵异常,京城不管谁得罪了她都没有好果子吃。
最重要是她与玉娢嫣感情亲厚,有如亲生姐妹一般。
莫非自己今天竟碰到这个主儿了?
正想着,昭阳笑道:“我说京城里的规矩就是闲吧,我这个闲杂人等,他们都认识,我就是昭阳公主。”
这下王云汐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罪她,所以只好忍住怒气,换了一脸笑容,“原来是昭阳公主,有礼了。”
昭阳笑道:“嗯,看来今日小王妃也很闲,有功夫认识我这个‘闲杂人等’了。”
王云汐脸上的表情难看之极,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云汐不过是和公主开个玩笑,公主千万不要见怪。”
昭阳撇撇嘴,觉得有点索然无味,“放心,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就是再闲也懒的见怪。”说罢,她扭头而去,将王云汐晾在那里。
而王云汐握紧手里的帕子,脸色忽青忽白,难看至极。
第42章 魑魅喜人过
娢嫣看着昭阳给王云汐一顿下马威,心里只觉好笑。心想这么多年,她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可想必现在的她根本不认识自己,只好作罢。
领过了服装用具,便是分配屋子。舞苑并不大,格局到与时兴的客栈有些相似,楼上一共四十间房,楼下则有二十间,旁边是一个宽阔的练舞厅。玲珑舞苑的本名叫玲珑书苑,习舞之余,每日亦有先生授课,教授书经史点。昭阳已经在舞苑中呆了一年,算是长娢嫣“一届”,而王云汐是三月考进来的,算是长了“半届”。
虽是第一日来,秋雨夫人也并未让众人闲着,换过衣裳,便将她们叫到了大厅之中。平日里的舞服只是简单的白缎长裙,细看时里面又是影绰的霞影纱,绣着绿水波纹,穿上后,愈衬得人体态优美,气韵灵动。
秋雨夫人先教授了一些简单的理论基础,这些东西对娢嫣来说当然是轻车熟路,只是她故意藏拙,没有让众人发现。
授课完毕,秋雨夫人吩咐众女自去吃午膳,只见明玉郡主忽然道:“夫人,今年中秋,舞苑是不是就要去宫里献舞?”
这无疑是贵女们最关心的事情,听她问,忙都竖起了耳朵,秋雨夫人点点头,“不错。”
明玉道:“领舞的人,可是小王妃吗?”
她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是“突”地一跳。要知道在舞苑里,谁是领舞一直是个避讳话题。舞苑中的女子无不是百里挑一的皇亲国戚,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谁又愿意给谁做陪衬呢?
可是领舞终究只能有一个,所以每到这时,舞苑便开始了悄无声息的明争暗斗。只是大家心里越是关心,面上却越要做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想不到明玉郡主如此直接大胆地问了出来。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等着秋雨夫人的答案,谁知秋雨夫人只是顿了一瞬,就淡淡地道:“还没有定。”
没听到答案,众人心中都有些失落,秋雨夫人又道:“来了舞苑,只需潜心习舞。你们都是经过我精挑细选才进入舞苑的,很有资质根基。如若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定能有所成。到时自然可以到圣上面前献舞,为万民祈福。至于谁能做领舞,自然要舞艺超群,技压群雄,记住,”她顿了一顿,“以技艺服人,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众女望着她宝相庄严,神态端正,心中亦觉肃然起敬,正色道:“是。”
用过了午膳,众女子纷纷回房休息。众人都是些年轻姑娘,聚在一起,登时叽叽喳喳地玩闹起来。
娢嫣和她们玩了一会儿,准备上楼休息。刚行至一楼一处房间,忽听有人道:“笨死了,快滚开,我让你梳那种桃花髻,你梳的是什么?你告诉我,狗尾巴草吗……”
听到这个声音,娢嫣只觉亲切中透着一丝无奈,昭阳又跟谁发火呢?
她不禁在昭阳的门前驻足,只见她气哄哄地坐在屋子里,看着面前的铜镜,“你看,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配桃花流苏的桃花髻,笨手笨脚的,总有一天给你撵出去,换个好使的来!”
她旁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是贴身服侍她的,名叫春樱。本来听着她数落,也并没怎么,直到听到“给你撵出去,换了好的来,”才陡然变了脸色,“公主不要,奴婢一辈子都要跟着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