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与娢嫣能有什么交情,为何跑出来替她说话?
“魏王。”王云汐含笑见礼,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霍凌云,她都希望能给九皇子留下好印象。
因而王云汐摆出了一个最完美的姿势,恰到好处的妆容,得体的微笑,不难让九皇子过目不忘。
谁知苏玉缜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就对霍凌云道:“大婚之日我尚在南疆,未能亲自道贺,还请小王爷不要见怪。”
霍凌云回礼道:“不敢当,魏王言重了。”
王云汐被讪了一下,只好尴尬地坐下,心中大怒,自己怎么说也是霍凌云的妻子,哪里这样怠慢?必是瞧不起自己商人出身的缘故。
想到这儿,她真恨不得将一切与自己出身有关的东西全撕碎烧毁,一个不留。
秋雨夫人对苏玉缜躬身行礼,道:“魏王说陆凝霜擅自报考舞苑怪不得她,这是为何?
苏玉缜轻轻摇着折扇,走到台前,眸光轻飘飘地落在娢嫣身上,嘴角满是挑衅的笑意,似乎在说,怎么样,你不是说我这身衣服是偷来的么?
娢嫣也赌气白了他一眼,这个苏玉缜,可把她骗得好苦!
苏玉缜道:“事情是这样的。本王前日里来王府里探望祁桓,正巧碰到这丫头在园子里跳舞,我见她人虽平凡,舞却有可取之处。想到夫人你求贤若渴,正缺些别出心裁的玩意儿,就自作主张,替她报了名了。”
他说完,扭头看向王云汐,“我想不过是个丫头,且如今只在祁桓身边伺候,就忘了知会王妃,王妃不会见怪吧?”
王云汐恨极,却只能笑道:“自然不会。”
苏玉缜开心一笑,转身又对秋雨夫人道:“那就请夫人给本王一个面子,收了她吧。”
秋雨夫人十分看重人才,不能录取娢嫣,心中本有些遗憾,听苏玉缜这样说,还哪有不肯,点头道:“谨遵王爷吩。”
说完,她又对娢嫣道:“适才是我错怪于你,既是王爷吩咐,你为何不早些说明?”
娢嫣嘴角一抽,说明,怎么说明?难道说自己当日在王府里碰见个飞贼,现在这飞贼又出来帮忙了?
好在未等她回答,苏玉缜就双手一摊,笑道:“这多好,皆大欢喜。”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展开了手中的折扇,上头正画着卢明昭的一副踏雪寻梅。
苏玉缜道:“这丫头本是我举荐,今日考入玲珑舞苑,也是喜事一桩。这扇子,就送你做贺礼吧!”说完,一扬手,将扇子扔到娢嫣手里。
娢嫣赶忙接住,朱贵妃则斥道:“胡闹!”
因这扇子是霍老王爷送于他的,他如今竟随随便便转送给一个丫头,叫周王妃脸上如何过得去?朱贵妃忙道:“这样金贵的东西,她如何消受得起?拿了只怕要折福的。”
娢嫣明白朱贵妃的意思,这就是不想给她,赶紧恭恭敬敬两手托着扇子,送到苏玉缜面前,“此物太过贵重,奴婢万不敢受,请魏王收回。”
苏玉缜却挥挥手,“给你的你就拿着,怎么,抗旨不成?”说完,他一撩袍子走回座位,口中道:“反正我不像好人,这么好的扇子放我手里,瞧着就像是偷来的。”
娢嫣知道苏玉缜是拿话点她呢,暗自翻了个白眼。别人如何明白,朱贵妃忙不好意思地道:“你这孩子,真是胡闹,你……”一面说着,一面看向周王妃,一副抱歉的样子。
周王妃心里自然不悦,怎么说也是圣上御赐之物,霍家送给九皇子,也是亲厚相好的意思,怎么随随便便给了一个下人,这同扔了有何分别?
只是她万万不敢表现出来,只怕因此开罪朱贵妃,忙打个圆场,“瞧娘娘说的,不过是个玩意儿,魏王喜欢,随他送给谁就是了。”
朱贵妃听她这样说,也不再深究,只好略带歉意地笑笑。
结果公布之后,舞试就再没什么热闹瞧了。周王妃身为东道主,请朱贵妃等到临江亭看戏,并备好了酒水瓜果等。
苏玉缜一来,立马就成了众星捧月,许多女子拿眼睛偷瞄她,悄悄就红了脸。
安国公世子跑来拉着他去喝酒,苏玉缜左右看了看,道:“咦?祁桓呢?”
娢嫣不巧听见,“祁桓”乃是霍凌肃的表字,便左右瞧了瞧,果真未见他,心中奇怪,早起他还到园子里来了,怎么这会儿就走了?不过这也不奇怪,霍凌肃是谁,祭祖都能溜走,何况是跳舞。
娢嫣换回衣服,准备回肃峰苑去。过阵子她就要去舞苑学习了,普通的学员需要三年才能期满,而奴籍女子,就要与主人协商后酌情定夺。
所以娢嫣还要与霍凌肃告个假,顺便告诉他自己考中的好消息告诉他,再对他当面道谢。
娢嫣回到肃峰苑,还是没见霍凌肃。到是卢三娘在与几个婆子闲话,见了她,大声道:“快,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府里都传开了,听说你竟去考舞苑了?”
府里消息还走得真快,娢嫣道:“一时兴起报的,我跳得本不好。”
“你可别谦虚了!那舞苑是什么地方?莫说咱们这样的人,就是金枝玉叶也挤破了头往里进,那能是说考上就考上的?”
她毕竟是肃峰苑的人,卢三娘也忙不迭地夸她,一脸骄傲。
丫头们听说这消息,一股脑地也都跑到肃峰苑来,春兰、小红、翠儿几个几乎是将她围住了,一进舞苑,接触的就是皇亲国戚,侯门公府,谁不想攀上点关系?
娢嫣一个个地客套着,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人群中挤出来。心想早上时候还都对她冷嘲热讽呢,这人情冷暖,今日可看个分明。
娢嫣没法再回肃峰苑,便到园子里闲逛。王府中人都在临江亭招待客人,也没注意到她。溜达了一会儿,娢嫣忽然见到前方不远有个男子走过,匆匆不知往哪里。
除了今日来的王孙公子,园子里从来都见不到男人的,可这个人显然不是,娢嫣不禁留意了下,只见他面色发黄,身着劲装,长了一个硕大的鹰钩鼻,神色满是阴狠。
娢嫣没来由的心里寒了一下。一时又觉得他眼熟,怎么好像在哪里瞧过呢?
她思来想去,心中陡然一惊,是了,上次她不小心撞到霍凌云与人密谈,说什么不能让九皇子活着走出去,不就是他么?
八月初三,那不就是今天!
直到此刻,娢嫣才将那天的几句话串起来,霍凌云要在玲珑舞苑会考当天,谋杀九皇子!
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娢嫣心口狂跳。上次她听到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是因为这个九皇子与她没多大交情,可现在她毕竟熟悉了苏玉缜,他又在刚刚才帮过自己,无论怎样,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想到这里,娢嫣拼命向临江亭跑去,她要通知苏玉缜提防,等到了亭边,却只见到朱贵妃与周王妃在亭中坐着,霍凌云与王云汐陪侍左右,根本没看到苏玉缜的影子,她抓起一个丫头问道:“苏玉缜呢?”
小丫头呆了一呆,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娢嫣才想起来,下人哪里敢知乎魏王的名号,只怕反应不过来呢,便又道:“魏王呢?魏王去哪了?”
小丫头摇头不知,娢嫣恨极,正巧两个舞苑女史拿着托盘进来,知道娢嫣以后也是舞苑的学员,笑着跟她打招呼。见娢嫣正焦急地询问魏王,一女史道:“魏王不在这儿,刚才瞧着他和洛世子往绿竹轩去了呢。”
娢嫣也不多说,转头又跑向绿竹轩,她边跑边想,苏玉缜武功不弱,霍凌云派去杀他的人,必定也是个绝顶高手,自己过去了能帮上什么忙?搞不好也会被那鹰钩鼻杀了灭口。
该怎么办呢?
霎时间,一个人浮现现在她心头——赵康年。
赵康年是霍王府侍卫统领,皇子若真在王府遇害,他也一定难辞其咎。何况看起来他又与霍凌肃交情颇深,应该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可这一时半会儿,到哪去找他呢?娢嫣正着急,忽见前方小路上有一人身着铠甲,匆匆走过,不是赵康年是谁?
真是想谁来谁,娢嫣大喜,喊道:“赵统领,赵统领……”
她快步想跑到赵康年身旁,不料赵康年看见她,突然面色大变,厉声道:“大胆,谁允许你到处乱闯,速速离开!”
娢嫣没想到他什么都不问就凶神恶煞的骂人,呆了一下,刚要说话,赵康年厉声道:“快滚!”
娢嫣彻底被他骂蒙了,没看出来赵康年的深意,正此时,忽又见不远处的竹林后晃晃悠悠地走出一个年轻公子,玉带锦衣,风流俊美,正是苏玉缜。
娢嫣乍见到他,大喜过望,顾不得别的,跑过去道:“苏折小心,有人害——”
话刚出口,便听赵康年在身后大喊,“闪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枚羽箭“嗖”的一声飞来,正中在娢嫣肩膀,穿透而过。
娢嫣剧痛入心,一声惨叫,摔在地上。苏玉缜也是始料未及,他并未退后,而是上前扶起娢嫣,一瞬间,四周同时窜出十余个侍卫,以电光火石之势,将杀手按在地上。
娢嫣转头,看见了被捉住的“鹰钩鼻子”,心中暗骂,奶奶的,原来这苏玉缜早就有防备了,还请了赵康年来帮忙,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紧接着,肩膀上的剧痛几乎要将她吞没,晕倒前,娢嫣身子一轻,滑入了另一个怀抱里,她模糊睁眼,顿觉心安,太好了,是霍凌肃。
第39章
肃峰苑
这一箭将娢嫣的肩膀穿透,鲜血汩汩流下,染红了半面衣衫。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身体仿佛被抽空了一般,飘飘忽忽,无法落地。
“娘,爹,娘——”
梦魇不住缠绕着她,娢嫣无助地呼喊着,可发不出一点声音,脖颈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突然,一双温润的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指腹上带着清凉,让她渐渐安宁下来。娢嫣无助的抱住那条手臂,仿佛溺水的人,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那人似乎僵了一下,他轻叹口气,伸长胳膊,让娢嫣能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
卢三娘捧了药碗进来,轻声道:“四爷,去歇歇吧。”
霍凌肃已经在床边坐了一天一夜,眼中满是血丝,显得狼狈而憔悴,可他仍然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让娢嫣枕着他的手臂。
卢三娘道:“四爷,药熬好了,您也去歇歇吧,身子要紧。”
“放下吧。”霍凌肃头也未转,卢三娘还想再劝,可见他的样子,只好轻叹口气,退了出去。
霍凌肃端过药碗,喂她服下。可娢嫣昏迷不醒,药一入口,尽数吐了出来。霍凌肃心中一痛,轻轻地用袖口为他擦拭干净。
霍凌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面前的这个女子总让他莫名地想起她来,那个明媚鲜活、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个总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骄傲幸福的公主。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是疯了吗?还是心底的那一份懊悔和思念太过强烈,让他满心是她,满眼是她,所以觉得人人都是她。
剧烈痛苦又一次钻进他心里,霍凌肃皱起眉毛,他扶着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又泛起那一丝病态的殷红。
病就病吧,就是病入骨髓,药石难医,他也不愿意忘了她,那个被他整整爱了十三年,却懵然不知,嫁给了霍凌云的女子。
霍凌肃眸光流转,又一次落在娢嫣的脸上,床边燃着如豆的灯火,明明灭灭,竟让她的五官都模糊了起来。
这一次,她一定不能让她死。
霍凌肃猛然起身,对暗处的黑衣人道:“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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娢嫣再醒来时,身体渐渐转回温度,苍白的脸色也回复了些许红润。
她睁开眼睛,面前只有一片素白。床畔点着蔷薇熏香,散出丝丝袅袅的香气。
这是哪里?我又死了么?
一瞬间,娢嫣有些恍惚。她挣扎着坐起来,拉开床上的幔帐,忽听一人欢喜道:“太好了,你可醒了,可急坏了四爷了。”
娢嫣抬头,发现说话的是卢三娘,她想冲她笑笑,伤口的疼痛却只让她裂了咧嘴。
卢三娘看出她难受,忙扶住她身子道:“你快别动了,这伤得厉害,可不是玩的,”
娢嫣点了点头,见自己又躺在了霍凌肃的床上,不禁问道:“四爷呢?”
“四爷……”卢三娘有些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娢嫣大奇,卢三娘向来是快言快语的,到底什么事儿,叫她这样难为情?好奇道:“怎么了三娘?四爷出什么事儿了?”
卢三娘犹豫片刻,似乎有点不想说,最后还是道:“四爷……四爷被老王爷在祠堂罚跪呢。”
娢嫣一听,忍不住“噗嗤”一乐,又觉得不好,连忙掩住嘴。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被他爹在祠堂罚跪,霍凌肃这是干什么淘气的事儿了?
她想到霍凌肃那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如今被人罚跪,不知要多有趣呢。
“四爷犯什么错了?这么惹老王爷生气?”
在娢嫣的印象里,霍文忠一向专心修道,不理政务的。
卢三娘摇了摇头,道:“谁知是什么事儿,只知道老王爷这次真动了怒,罚四爷跪足三天三夜,面壁思过呢。”
一时娢嫣更加好奇了,心想莫不是因为九皇子的事情,可要罚也该是霍凌云,何况此事非同小可,若真追就起来,就并非罚跪这么简单了。
卢三娘捧过药碗,道:“快喝药吧,你这伤还得再养两天,流了这么多血,这回可是鬼门关走了一回了。”
娢嫣乖乖地接过,她知道自己这一箭伤了要害,能活过来还真是福大命大。
娢嫣喝过药,又躺下休息,如此养了一天,精神已大好。这日时值黄昏,她待得无聊,不想总让三娘伺候,便自己去厨房取饭,回来时候,忽地心中一动,是不是该顺道看看罚跪的霍凌肃了?
娢嫣小的时候也被罚过面壁思过,一整天饿着肚子,对着玉家的祖宗忏悔罪行,本来还要多关她几日的,后来到底是她爹心疼的厉害,她一喊饿,玉驸马就缴枪投降了。
娢嫣想起父母,鼻尖又是一酸,父母在时,她总觉得那些温馨再寻常不过,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想不到一转眼,想再见一面也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