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弈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遂转头看向楚晞,说:“楚大哥,清歌这想法好,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医治好你的病,若是因为一点灰啊尘啊的东西加重了病势,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这儿还有傅大夫,他、我,还有清歌三个人也足够进去搜寻有关神医的线索了。”
傅空青自然也看见了这边的状况,点头劝道:“不错,三爷这段时间咳疾才缓和下去一些,还是尽量少接触这些尘土。”
楚晞看见清歌眼中的担忧,再多的坚持也只好放下,他唯一思忖,说:“那这样吧,你们进去找线索,我与时璋一起去看看附近有无空置的宅子,若是顺利,今日便能够租下一间院子。”
严弈听了,觉得不错,忙点头:“这个好两头并进,还能节省不少时间,清歌,你说呢?”
清歌当然没有任何异议,眼睛一眨,低头将腰间的荷包取下递给楚晞。
楚晞微微一愣,问道:“这是?”
清歌直接将荷包塞进他手中,这才比划道:“这是租宅子的银钱,不多,但租住个十天半个月应当没有问题。”
楚晞只消轻轻一捏便能感觉出里头有多少银子,他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拒绝:“好,我知道了,你们进去后也万事小心。”
清歌乖巧地点下头。
严弈则保证道:“楚大哥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清歌与傅大夫的。”
楚晞闻言,微微颔首:“好。”
两方人在盛宅外分开,清歌三人重新戴好面纱,转身走进了宅子大门。
“清歌,你要是遇到什么虫子害怕,直接喊我就是。”严弈看着脚边迅速爬过的一只不知名字的虫子,及时提醒道。
清歌眨了眨眼,点点头,并没有浪费时间说自己在山中住过一段时间,对普通的虫蚁并不畏惧。
傅空青走在最前头,他停在正堂外的院子里,看着里头宽敞又落寞的院景,不由道:“这院子若能收拾一番,定然是一处不错的风景,可惜了。”
清歌闻言,走过去与他一同扫视着小院。
在来之前,她对盛宅的记忆几乎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景象,可此刻这么一看,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却开始渐渐拼凑起来。
院角散落的那几块发霉腐败的木头,俨然是当年她爹爹为她亲手制出的木.马玩具,她甚至逐渐地想起了自己当时在上面摇摇晃晃的小孩子模样。
还有那些半人高的花盆,虽然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与泥泞,看不清半点花纹,可她却忆起当年她躲在花盆后与娘亲完捉迷藏时的情景。
这些记忆悠远,却又格外的真实。
傅空青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毫无知觉地沉浸于记忆中,不由小声打断:“走吧。”
陷进那些掺杂着痛苦的回忆中,总是很难挣脱,若是严重,甚至还会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清歌也及时意识到这一点,赶忙清醒过来,跟着往前走去。
“我们先找找当初你爹娘的寝屋吧。”严弈提议道。
清歌点点头,扫了眼正堂的陈设,最后指向东边的侧门,示意往那边走。
有关这个家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自然不难找到爹娘的寝屋。
“咯吱——”
破旧的屋门十数年没有打开过,严弈一推开,两扇门扉便摇摇欲坠得像是要摔落下来。
傅空青瞥见,随手从走廊上捡起一根木棍抵住了门扉,道:“走,进去看看。”
屋里沉闷数年,里头刺鼻的异味即便用面纱遮着仍旧一点点涌进鼻息间。
清歌不适地蹙眉,心里无比庆幸,楚晞没有跟着进来。
傅空青也是医者,他一进去便直奔着书案与书架走去,说:“翻一翻柜子还有书架,与医术相关的书籍,不论还能不能看,也都收到一处。”
清歌明白他的意思,与他分成两边开始翻找书架。而严弈则往就寝的一侧搜寻,看看是否能从贴身之物中找到什么。
清歌动作迅速地翻找着书籍,也正是这时她才发现,爹娘的书架上竟然有这么的医书。她将每一本有关的书册全部搬到了书案上,等到和傅空青汇合,两个人竟找到了三十余本。
这些医书放在睿王府,又或是傅空青那儿自然不算什么,可对于一个普通人家,一个普通医者家,这些书册已经足够繁多。
“这……”
清歌正要继续搜寻另一边的柜子,书案边的傅空青却突然发出惊讶的声音,她不由回头看去,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怎么了吗?”她抬手问道。
傅空青缓缓拿起一本破旧的医书,面有迟疑道:“这,这好像是有关针砭术的孤本,我曾托人寻找,这么多年都没有踪迹,结果……竟是在你家?”
清歌对针砭术并不太熟悉,自然也不知什么孤本,可既然傅空青都这么说了,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她比划着手势,一边走过去:“里头还能看吗?”
傅空青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个手掌长度的小人,小人的四肢上有着数不清的黑点,即便纸页泛黄泛黑,但并不影响人辨出上头记下的穴位名称。
“有一些霉味,晒一晒应当还能看。”傅空青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动作小心翼翼极了。
就在这时,严弈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清歌,傅大夫,你们快过来看看。”
书案边的两个人对视一眼,当即放下手里的书册走了过去。
“怎么了?”傅空青问道。
严弈正站在衣柜前,打开的柜门如同屋门异样摇摇晃晃地感觉即将要散架一般,他听到声音回过头,还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到了二人跟前。
“你们看,这件衣裳里缝制了一个小夹层,有一张破碎的信纸遗落在里面。”
他说着,动作小心地将那信纸捏在指间。
清歌探过头看去,那上面只有一个字。
“……葵?”傅空青迟疑地念了出来,“只有这一个字?是什么意思?”
严弈摇摇头,说:“我翻了整个衣柜,就只有这么一张残片,想来是不小心落在这夹层中的。”
傅空青拿起那件长衫,缓缓道:“这应该是男子所穿,是清歌爹爹的衣物。”
“是,但也很可能与那位神医有关,你看这个‘葵’字,不像是常年习武的男子所写,笔锋虽然干净却少了一丝锋芒,看着倒像是女子所写,总之先将它留下再说。”
严弈不愿放过任何一处细节,所有有可能与神医有关的线索都应当留下。
傅空青也觉得有理,并没有再阻止,倒是清歌听了严弈的话,抬手比划道:“你将那张残片给我看看。”
严弈递给她,问道:“你还记得你爹娘的字迹吗?”
清歌自然早就忘了娘亲与爹爹的笔迹,甚至连上一世她自己最初的笔迹都忘了是什么模样,她现在会的只有楚煜教给她的,以及她自己故意胡乱写下的。
她看了半晌,抬手回道:“我记不得他们的笔迹,但我同意你所说的,这个字应该是女子所写,而且很有可能是我娘亲或是那位神医。”
严弈见她这么肯定,不解地问:“你……怎么确定?”
傅空青闻言也看了过来,面上有些好奇。
清歌没有立刻解释,反而走回到之前书案边,从那些整理好的医书中拿出其中一本。
“你拿这个做什么?”严弈问道。
傅空青没有说话,他隐约猜到了什么,说:“你手里的书籍上不会也有类似的字迹吧?”
清歌一听,勾唇笑笑,将手里的书递过去。
两个男人迅速将医书翻开,在第三页便看见了与“葵”字同样笔锋的批注。
“……这书只可能是你娘亲的吧?”严弈有些犹豫地说着。
清歌顿了下,摇摇头,抬手道出另一个可能:“又或者是娘亲的师父,也就是那位神医所赠呢?”
三个人沉默着,但明显都感觉到了希望。
傅空青将书册合上,抬头道:“不管是你的娘亲,还是那位不知姓名的神医,总归这本书与那位神医有关,那么这个‘葵’字也极大可能与她有关。
“或许那位神医的名字里有这个字,又或许,她的名号里有这么一个字,再加上之前你提过她与令堂曾去过一个村子施医赠药,那么还有个可能,这个字与那个村子有关?
“再则,书架上还有针砭术的孤本,能有这本书,那这位神医恐怕正是这方面的圣手,这样,我们又多了条线索。”
傅空青一字一顿地说着,到最后定定道:“总之,我们从这几个方面查,应该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位神医。”
他说得那般笃定,这让清歌也不由生出更多冀望来。
“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屋子里看看。”
严弈说着,转头从一旁架子上找到一个木箱,将书案上堆起的书册全部放到了里面。
三个人继续翻找着其它房间,但再没有别的收获。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见着快要午时,傅空青开口道:“我们先搜到这里吧,光是把令尊令堂那些书搬上马车都要好一会儿。”
清歌刚要点头,却又想起另一个地方,她忙抬手道:“等等,我们再去一处。”
傅空青倒也没有异议,问道:“是什么地方?”
清歌抿了抿唇,手势不由放缓:“是我家后院一个很隐秘的洞口,曾经我就是在那儿被我娘亲送走的。”
傅空青还不是特别清楚清歌的身世,但严弈是了解的,见她这么回答,当即说道:“那我们过去看看。”
三个人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但还没等走近,隔着一堵墙时,突然听见对面传来一阵重物撞击的声音,“嘭”一下,紧接着又响起隐约的一声闷哼。
严弈目光瞬间锋锐起来,手持着长剑,挡在了清歌身前。
“你们跟在我身后,我先过去看看。”
清歌赶忙拉住他,比划道:“一起走,不可以分散开。”
傅空青也沉声道:“严公子,青天白日的,我们不必害怕什么,一起过去看看便是。”
严弈见此,也只好断了自己先去探路的念头,他回头看了眼清歌,说:“那你记得跟在我身后。”
清歌笑笑,示意他放心。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过月门,脚步愈发警惕起来。
可意外的是,之前的声音再没有响起,隔墙之后除了一院子的杂草,也再没有别的任何异样。
严弈微微放下长剑,疑惑道:“难道刚才都是我们的幻……”
“觉”字还没说出口,西边的杂草里突然再次响起一道闷哼,比之前的更为清晰,也持续得更长一些。
严弈眼尖,只是一扫便立刻停住脚步,拦下身后的两个人,道:“等等,那里是一个人。”
一个十数年没有人居住的宅子突然冒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这让人难免觉得心惊。
清歌不由握紧袖子,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呃……”
闷哼声持续不停地响起,最终是傅空青意识到什么,突然道:“那人恐怕是受了伤,无法说话,我们走近些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