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衣穿了一身素色长裙,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沈非衣裹着白色的狐绒大氅,鬓上干干净净,并未佩戴丝毫的缀饰。
宗人府挂满了白绸和白色灯笼,刚下了一夜的大雪,今早方停,那房檐与白绸共成一色,宫娥和内侍皆带着丧帽垂首立于两侧。
沈非衣刚进府门,便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冷风拂面而来,眼前一片雪白,好似自己走进了用白纸扎成的幻境中。
她从浮玉手里接过匣子,吩咐浮玉在堂外等候,自己迈上台阶进进入了灵堂。
沈非衣并未观察四周,她垂眸,脚边放着一个蒲团,再靠前一些,则是一个金色的火盆。
沈非衣跪在蒲团上,将匣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了不少小东西。
有纸做的线团,还有许多纱布料子,以及新扎好的圆形绣蓬,沈非衣逐一将其放在火盆里点着,看着那些东西化成灰烬。
“表妹,我知道你手艺好,这些东西是送来给你消遣的,你若是缺了什么,便来梦中告诉我,我烧给你。”
说着,她从那匣子最下头,端出来了两盘吃食,一盘是秦玉凝最爱吃的糕点,一盘是水晶虾饺。
她端着起了身,放在了供桌上,“这是你爱吃的糕点和虾饺,你若是喜欢,我天天来给你送。”
说罢,沈非衣并未再动,视线落在了那灵牌上,上头用金线描出的秦玉凝三个大字,看得她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她抬手,指尖拂过灵牌上凹陷的字迹。
视线逐渐变得有些模糊,沈非衣抿唇,眨了眨眼,而后将眸子掩了下来。
那羽睫压下的瞬间,便瞧见一颗晶莹从眼中滚落,几乎没有触碰到脸颊,就直接砸在了地面上。
沈非衣的拇指指腹轻拂在凝字上头,细细的摩挲着,她甚至能感受到指腹上传来的凹陷下去的粗糙的触感,细细的木茬刺得她手指有点发痛。
沈非衣抬手,一边攥着袖摆草草在颊边轻拭,一边指尖抚着刻字。
“我身量比你要高一些,你那时绣嫁衣,亲口吩咐尚衣局将料子做大一些,我就应当早些知道,你是为我绣的。”
“我知道你讨厌大皇子,上一世你还同我骂她来着,可你偏偏这一次......”
“你恐怕早就做好了替我挡箭的准备了吧,不然为何祖母将你赐婚给大皇子是,你都没有丝毫的歧义。”
“你为什么要这样...表妹......”
“即便我上一世为了救你死了,可你的命,从来都是你自己的啊.....”
“......值得吗?”
沈非衣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半晌,她才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指尖从那灵牌上抽离。
“秦玉凝,”
“下辈子,为自己而活吧。”
-
秦玉凝的尸首用了香汤和黍酒擦洗后,在第三日,随着秦家人一同送去了漠北。
沈裴和沈君晔之间的争权并未影响到前朝和郢都的百姓,可沈非衣大婚之日那般大的阵仗和破城而入的将士,却足以让人知晓,这宫中要变天了。
沈君晔的党羽在朝中被尽数清除,升官的升官,罢黜的罢黜,砍头的砍头,太后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封来传沈裴战事大捷的书信送到宫中,才将赵沅清的忙碌暂时停歇了下来。
事因她病了。
赵沅清一直体弱,永和帝和先帝相继去世,已经伤了她的身子,这么多年来执掌朝廷,殚精竭虑,元气早已耗尽,极近油尽灯枯。
她憋着一口气硬撑到了现在已属实不易,加上秦柏宜和秦玉凝的死,对她更是打击。
可她一刻也不敢松懈,清除党羽治理朝政,直到传来了沈裴战事大捷的消息,她这么多年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才松了下了。
可就是这么一松,便如断了弦,再也接不上了。
赵沅清为永和帝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早已谢了尘缘的先帝,一个是远在京外的荣王。
荣王排行十二,如今还差两年便到不惑之年,当年先帝夺嫡之时,他便已经挑好了封地,只等着先帝登基之后,自己出京,做他的闲散王爷。
如今听到太后大病,荣王急忙拖家带口赶来京中,生怕错过与太后的最后一面。
离秦玉凝身故还尚不及一个月,太后又病了,沈非衣哪里受得了这双重打击,她甚至都不敢去瞧太后,生怕自己忍不住泪了,叫太后看见。
荣王到郢都,已是太后病了小半个月后了,正巧沈裴也班师回朝,与其一同来了咸寿宫。
沈裴去了一个月多的时间,再回来时,身上似乎多了些肃冷,她眸子微闪,便掩下了眸子,后退了两步为其让出床侧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