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窗户,窗棂上有几滴血迹。
惠岸用食指在那滴血上摸了一下,“是狗血,”他问小倩:“这恶鬼是以食生灵之血维持本体么?”
小倩惊骇未定,点头道:“他原是食人血,每次可以维持四个时辰的实体不散,后来那周围的人们害怕,都不敢路过,也就抓不到什么人了,他不得已才改食牲畜动物的血,只能维持一个时辰,过了时辰他便实体消失,像我一样只是个无形的魂魄,走不了多远。”
我奇道:“那你是如何走得这么远的?”
小倩的面上隐隐显出一点红晕,瞟了一眼秀才,“多亏宁公子。”
我这才发现那秀才的手腕上竟布满了小小的伤口,他倒是落落大方,“没什么,我只需每隔几个时辰滴两滴血在她的遗骸上,然后沿路呼唤她的名字,就可以将她带离。”
惠岸皱眉道:“这恶鬼是个什么来历?”
第058章
“他生前是个道士,因劣迹斑斑,被道观赶了出来,死后葬于荒外,成了恶鬼,因有些道行,时刻想着复生,故胁迫周围的鬼魂帮他勾引路人以供他吸血炼还魂丹,我不从,故遭他报复,不得不托宁秀才助我逃出来,没想到他不肯善罢甘休,一直追踪到此。”
“你们既然刻意要逃,为何不隐匿行踪?”我问。
小倩无奈的摇摇头,“我们已经想尽办法,无奈他闻得到宁公子的血气,还是跟了来。”
正在此时,忽听甲板上有人大声喊叫:“鬼啊,鬼,有鬼——”
小倩一惊,“飕”的一下飘进了木箱内。
惠岸将那本佛经摊开放在屋中央,对秀才道:“你们暂且呆在这儿,我们去去就来。”
我们匆忙跑上甲板探看,只见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甲板上,身上的血液尽被吸干,仅剩下一张皮紧紧裹在骨骼之上,脸上极尽害怕的表情,甚是恐怖。
接着又听见客舱那边“哐啷”一声,“啊——”随着一声声尖啸凄厉的叫声,一团黑影直往岸边飞过去。
“好个恶鬼!”惠岸骂了一声,赶紧跑回到客舱,宁秀才正抱着长木箱靠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大大地瞧着窗外,那窗户好像被什么撞破一般,中间一个大窟窿。
惠岸道:“狡猾的恶鬼,竟然使调虎离山计。”随即问宁秀才道:“你没事吧?”
秀才的脸上依然有惊疑之色,却是摇摇头,“我没事,”忽然想起来,打开木箱,呼唤着:“小倩,小倩。”
小倩却迟迟未见出来。
秀才顿感悲戚,扑到在那具遗骸上哭道:“小倩,小倩,我们说好一起回去的。”
惠岸收了佛经,轻声道:“她没事,出来吧。”
果然,小倩幽幽袅袅地又显了形。原来她害怕惠岸的那本佛经未敢显身见面。
见秀才泪痕未干,小倩颇为羞怯,又是感激,“公子不必担心,小倩在此。”
宁秀才这才镇定了下来,指了指窗外,“那妖怪刚才想强行冲进来,这佛经忽然反射出一道强光照住了他,把他吓跑了。”
惠岸凝然,“这恶鬼比我想的要猖狂,看来他是执意要抓你们两个。”
小倩更是忧虑:“他甚是要面子,想是我跑了,其他鬼魂不服,他定是要拿我回去杀一儆百,若是被他拿住,不知道又要受什么折磨。”说罢,嘤嘤哭泣起来,只见她脸上泪珠滚滚,落在地上后却依然是均无痕迹。
宁秀才一脸的视死如归,“小倩,纵生不能在一起,死我们也要同穴,这样也好,免得我们阴阳两隔,受苦受罪我陪着你一起受”,又对我们道:“若是这一劫逃不过,劳烦二位将我们两个合葬在一起。”
我不禁动容,没想到这秀才酸酸的,不仅有几分傲骨还如此用情至深,同样是秀才的模样,却是比那红孩儿好上百倍。
我自穿越成灵珠后,看到的情情爱爱多半都十分悲凉,独独这一对情真意坚却又是两世相隔,好不让人惋惜!蓦然竟有几分同意宁秀才的话,若不能为人在一起,倒不如都为鬼魂。
可是转念一想,两人都为鬼了,却要受恶鬼挟制,岂不更悲惨?
我在这里转着几个念头,一边惠岸却没作声,似乎想着什么,我忽然一惊:“这恶鬼每吸一次人血管四个时辰,若这样拖下去,那船上的人……”因为这两边都是大山,杳无人烟。
这仿佛正是惠岸的担忧,他道:“恐怕管不了四个时辰,途经这么远,很耗气血,估计两三个时辰就得吸一次血,否则只能飘忽不定,停滞不前,他是懂点法术才能如此,若是普通鬼魂,远离自己的骸骨,早就迷失成孤魂野鬼了。”
小倩神色悲戚,“都是因为我,才让船上的人受累。”
我安慰她道:“即便不是你,他还是会继续危害生灵,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除去,以绝后患。”我说话的时候,忘了她是鬼魂,情不自禁拉了她一下,竟发现我能摸到她,只是她身上很冷,像一块冰。
惠岸道:“若不想连累其他人,只有一个办法,——上岸。我们不能等到他下次吸人血,否则又要连累一条无辜的性命,离他下次吸血估计还有两个多时辰,我们在这之前上岸。”
“他若不吸人血,变了鬼魂,是不是比较好对付?”我问。
小倩摇摇头:“吸血后只是让他暂时有了人的实体,可以接近并加害无辜的人,同时食了血也才能跑这么远,一旦没有了血源的维持,还原成鬼魂,飘忽不定,穷凶极恶,实则更难对付。”
我原是有些怕这种东西,一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慌乱不安。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他再伤害人命,”惠岸道:“小倩,过会儿要委屈你了,我们上岸后,你直接往前走,引诱他,我会暗中伺机捉拿。”
“还是我去引诱吧,”秀才不放心,“他若是捉住小倩,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你也并不安全,”惠岸又转头对我说,“灵珠,你保护宁公子。”
“什么,我?”我一愣。可是,谁来保护我啊?我终于忍住这句话,没说出来。
他看了看天际,“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黑了,我们就那个时候上岸,恶鬼跟上来后,若还想维持实体模样,估计会寻凡人吸取血液,到时候宁公子的安危,就需灵珠多加小心了。”
这一说,把我说得更是心乱如麻。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惠岸,但是当着宁秀才和小倩的面却是问不出口,不管如何,我在他们眼里还是个高人吧。
船约莫行了两个时辰后,整个江前江后包括两岸都融入的黑暗之中。
我们叫船家停船靠岸,船家倒是个好人,“哎呀,这里荒芜一片,又是夜晚,方圆几百里都没个人烟,刚才又在闹鬼,你们如果想上岸,我还是把你们送到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吧,那里可以投宿。”
“谢谢,不用了。”惠岸淡淡一笑。
船到岸边,惠岸第一个跳上去,宁秀才把小倩的遗骸也抱着上去了,我紧跟其后。
第059章
这样一个晚上,到处漆黑一片,我们上岸的目的竟然是要和一个鬼打架,而且还是个厉鬼,想到这个我都要疯了!
我以前什么都不怕,就不喜欢走夜路,怕遇到鬼。
船远去后,小倩显了身形,我们几个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都看得不太真切,独独她的身影特别清楚,就像一层荧光,而且她行路不像在地上走,而是飘飘忽忽的。
她看起来很是害怕,但显然有惠岸在身旁,又让为她增胆不少。
我们一行漫无目的的向前走,耳朵却都细听着身旁的动静。
我又要关注着宁秀才的安危,又要听着随时可能突发的状况,只恨怎么没多长两只耳朵。
突然有阵风的异动,不均匀的风声,加上一股很重的阴气逼来,我们知道恶鬼就在我们附近,也许因为他依然保持有人的实体,我们在黑夜也看不真切他的身影。
忽然,就听见小倩一声尖叫,接着就见她清晰的身影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像风筝般极快地向前飘着。
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紧随着他们其后,小倩突然停住了,那种悉索的声音变得嘈杂而没有规律,似两种什么东西打斗或者纠缠。
“小倩——”,宁秀才叫喊着她,声音焦急而关切。
“我没事。”小倩答道。
我却高度紧张,为这混乱,莫名状,而又无法控制的一切频临崩溃。
“灵珠,小心,他去你那边了”,我刚听见惠岸这么叫了一句,就觉得什么东西缠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而且全身透着一股寒气。
“灵珠。”惠岸又叫了一声。
“我,……”我想答应,却觉得被紧紧束缚住,胸腔压得透不过气来。
接着好像惠岸赶到我身边,有股掌风只向我身后挥去,那东西松开了,我一下子跳离了原来的地方。
我看着刚才想控制我的东西,只见他隐隐泛出像小倩一样的荧光,并开始漂浮起来。
“他的实体要消失了。”我听惠岸说了句。
那东西随着荧光的增强,形态也在黑暗中清晰起来。
他不像小倩那样是很清晰地人样,长得有些怪异,头上像朵蘑菇云似地,眼睛跟白骨精一样是两个窟窿,身上仅剩下一个又长又大的斗篷,连脚都看不见。
不是说是人化成的恶鬼么,怎么连个人样都没有了?我骇异。
“见过丑的,没见过你这么丑的。”我不自觉说了一句,人总对不知名的东西感到害怕,当我能切实看到并且感触到他时,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惠岸已近身到他跟前,他手里拿着一朵莲花,那莲花一下子跃到天空,中间的花蕊发出点点光晕像泉水一样往外泄,纷纷四溢,直向他蔓延。
那恶鬼忽悠飘离开,极力避开那四溢的光芒。
大概是见我周围黑涯涯一片,他向我这边冲来,情急之中,我只想照亮周围看得更真切,摸出一块冰晶石,在手中摩擦,那石头顿时发出耀眼的光芒。
也许是急切之下能力的变化,石头所发出的光芒已不是灵珠以前那般柔和,而是刺眼,非常的刺眼。
光将周围照得跟白天一样,恶鬼被这光芒所刺陡然倒退的好远,同时我听到两声十分凄厉的叫喊声,一个是那恶鬼,一个却是小倩。
那恶鬼用大袍子试图遮住光芒,哪里遮得住,他不住地翻转着,似乎想逃开。
宁秀才跑到小倩跟前,用自己的身板拦住光芒,“快收起它”,他喊着,小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灵珠,把光收起来吧。”惠岸也说。
我将冰晶石一握,顿时周围又暗淡下去。
就在这时,恶鬼突然飘到秀才面前一把绕住他,张口就向他的颈项咬去。
惠岸似乎早就防备于他,手忽然延伸得老长,变成了一根攀爬的藤萝,霎那间将恶鬼死死缠住,缠到恶鬼的头时,那藤萝上开出一朵莲花,花瓣像一片片刀刃,对着恶鬼的丑脸刺下去,恶鬼乱叫,声音很是阴森凄惨。
锁住了恶鬼的惠岸另一只手单掌竖起,不停的念动经文,经文顺着藤萝传递到恶鬼全身,让他颤抖不已,扭曲不堪,最后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成一粒小圆珠飞进了在空中绽放光芒的莲花里。
惠岸收了莲花,黑夜又恢复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小倩喜极而涕,一下子跳出来去拥抱秀才,却从他的身上穿过。
我半晌才从惊疑中回过神来。
惠岸依然气定神闲,对秀才和小倩道:“现在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我送你们一程。”
他摘下一片树叶扔进河里,瞬间变成了一条船,比起刚才粗重笨拙的船,这船的风格倒是雅致得多。
宁秀才是个凡人,刚才受到惊吓,又彻夜未眠,上船就趴下了,倒入梦中。
小倩脱离了恶鬼老妖,也不再回到那木箱里,坐在船内,一个人闷声不语。
我知道他是因为和宁秀才人世两隔而忧伤,难得遇到一个知心人,偏偏却看得见,摸不着,真是相见不如不见,不觉也悠悠叹了口气。
惠岸瞟了我一眼,每次我多愁善感,他好像都有一种无可奈何,就像我是孺子不可教的那种类型。
“惠岸,惠岸。”我嘻嘻一笑。
他习惯了我找他麻烦的前奏,默然,不回答。
我碰了软钉子,接着嘻嘻笑着,“你刚才的手怎么可以长出藤萝的,还有莲花,是什么法术?”
“你若用心学,也可以的。”
“我?就不要了。”我摆摆手。一个女孩子,两只手会变成无限延长的藤萝,还长莲花,那不是怪胎是什么?反正我还是想回二十一世纪,不指望这种手段把别人给缠住。
惠岸见状,又不说话了。
唉,和他聊天真是憋屈,若不是有事问他,谁会这么没事找事?
“惠岸”,闷了一会儿,我又涎着脸儿叫他。
“什么事?”这回他应声倒是很快,一双眼睛直接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脑袋。
第060章
“嗯,,嗯……?”这一盯,想问的话又吞了下去,“把你的手给我瞧瞧。”他眼光这么直白的探寻,我总得找句话缓转一下。
他倒是也很听话,把手伸了出来,我握着那手翻来覆去地瞧,光洁如华,连个斑点都没有,怎么长出藤萝的?
他俨然已看出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吧,”我问:“宁秀才和小倩送回去后,结果会怎样?”
“什么怎么样?”他没明白。
“他们那个……阴阳两世,不能在一起,岂不痛苦?”我道。
“灵珠,”惠岸的神情凝重,“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这人世轮回自有定数,你就是太沉迷滚滚红尘,障碍遮了眼,才会自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