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无咎停下了藏书的动作,佯装生气:“你寻到这书还藏着作甚,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奉玉扑闪着眼睛摇头带撒娇:“哪有,只是很失望嘛,大天尊说得那么玄乎,结果就是这些东西,完全没用。我是看着烦得慌才塞到了筐底下,不是要藏起来。原本打算用过晚膳后便给你看的。”
撒这种谎真是毫无压力,她特意把修复天机卷魂心以及无化境有崩塌之势那几页给撕去藏了起来,现下把书给他看,绝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灼无咎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到时候如何哄着李奉玉搬出无尘居先去宗宫住着,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道是大天尊不愿意出手干涉世间事,所以用此书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李奉玉见他面有思索之色,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们日日商议了这许久,可有制服相藏的法子?”
他低头看看她,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自然已有安排。几位城主修为高强,正好能派得上用场,我们只需一个阵法便可以天地五行之力将相藏封印。”
她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心里「呼呼呼」地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须臾之间犹如燎原烈火将她引得热血沸腾,整个人似乎都亮了几分神采:“真的可以吗?”
第260章
反常
如果真有办法的话,她何至于孤身赴死,哪怕只能与他相伴短短的几十年也足够了呢。
灼无咎故意犹豫了一下,见她一脸紧张便不再卖关子,只云淡风轻地说道:“也不是那么容易。五行须得有……舍弃三珠戒尺压阵有些不舍,舍掉无尘居作阵也是不舍,难的是如何将云千叠打入阵法擒住。”
当然,他把用人压阵这一点给省略了,这也不算撒谎,不过是没有说出全部计划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天机卷却成了一个无法避开的问题!这个法子行不通,只有李奉玉知道,不能用天机卷压阵!因为,无化境还需要靠天机卷护佑边界!
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苗,转瞬就被掐得干干净净,李奉玉整个人如坠冰窟,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下来。果然,拿了大天尊的东西,就必须得践诺。
可是,她要怎么跟他说你们不能设这个阵法?
说不得,说不得!神录所言一切俱以修复天机卷为前提,天机卷修复之时,便是她殒命之时,若是让他得知了真相,那他又当如何自处?
既然非得有一个蠢人,那便让她来做吧。
两个人都抱着一颗必死的心,用尽心思地想要最后的日子过得圆满。
一家五口几乎一天都腻在一起去看看雪,围着碳炉听她抱着琵琶奏那些从来都不曾听过的人族曲子。
或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和孩子们玩闹在一处,没大没小的,像个孩子王。
白天似乎变短了,短得就像眨眼而过。
夜幕初降,玩闹了一天的孩子们乖乖地跟着嬷嬷们去休息,灼无咎牵着李奉玉悄悄地去了街市。
冬日的街市冷清许多,夜里只有店铺开着,街上零星有几个摊贩。
“阿奉,请你喝酒啊。”温热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一间酒肆。
她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翁仍守着一个竹筐,便又拉着他站在门口多看了一眼,遂摁住他嬉笑道:“你就在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说罢便冲着那老翁去了,转眼间便把那半筐橘子给包圆儿了。
灼无咎不明所以然,只听话地等着她,待她回来进门里坐下时,这丫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他大约晓得她方才一定是调皮了,说不定占了他什么便宜呢。
“占了多大的便宜,这么开心?”他直接从她的乾坤袋里掏橘子,将大堂中央的小火炉取到这边来,把橘子摆了一圈:“别急,一会儿再吃,不然你又要叫牙痛。”
李奉玉嘻嘻笑:“哪有占你便宜,只是想起来一些好笑的事情罢了。”她快速地转着脑子挑了一件趣事讲给他听。
“有一次我和孤影出去……玩儿,半路被一阵猛雨给拦住了,天上电闪雷鸣的,我用天机化了一把伞,结果狐狸说两个人撑一把伞挤得慌,他非要去大树底下躲雨!”
她眨眨眼睛问灼无咎:“主君大人,你知不知道下雨打雷的时候不要站到树底下躲避?”
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李奉玉呆了,这都不知道?
“狐狸也不知道,他说不站树下难道站野地里淋雨?我说站树底下容易被雷劈,他不信。我劝不住他就自己走了,结果我刚走了十几步远,身后就霹雳电闪的,还真是那棵树被雷击中了。”
李奉玉一想就笑:“狐狸差点气死,毛都被烧焦了,一块儿一块儿跟斑秃似的。那回,他足足有一年时间都没现过真身。一看见我就说我乌鸦嘴,让我闭嘴不要和他说话。”
灼无咎唇角微微勾起一下,很克制地压住了自己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逗她:“挨雷劈也不全然是倒霉,算是一个小劫,挨住了就能涨一些修为。那一次,说不定是少主为你挡了劫呢。”
“哦,可是我又不能修行,哪里来的劫?”她还真用心琢磨了这个问题呢。
他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那些落到你身上的劫难,都是对我强求情运的惩罚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少主去……玩儿?玩儿什么?我猜,不会是去做什么好事吧?”
他摸了一个橘子剥开,细细地撕掉白色的瓤络,自己先尝了一口,确定是个甜的才递给她。
李奉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头,说话也不老实起来:“也没玩儿什么,就是玩儿嘛。”
“玩儿了什么?”这人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她心一横,无所谓,说就说呗:“有个野猪小霸王强抢民女,我和狐狸劫了他接亲的轿子,我装新娘子进了他府上,把满府的姑娘都给放了。然后,狐狸毁了他的道行,把他打回了原型。”
灼无咎慢条斯理地饮酒:“你还挺喜欢管闲事儿的,这种事儿没少干吧?吃过亏没有?”
“当然吃过亏,有一回遇到一个很厉害的鹞鹰,那家伙是个大盗,我大意了,被他打断胳膊,吓坏孩子们了……”这事儿想起来可真是太窝囊了,说出来也很丢人啊。
她端起酒盅「咕咕咕」地连灌几杯:“都是过去的事啦,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嘛。”
他顺着她的意点点头:“幸亏少主一直护着你。”
李奉玉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灼无咎好像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提起孤影,难道迷岭那边又出事了?
“主君大人,狐族,是不是——”
“没有。兵武司将那边守得严严实实的,宜苏山与迷岭一向交好,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那边一有动静的话,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灼无咎压下她的胡思乱想,只安安静静地看她喝酒,倒把李奉玉给弄迷糊了,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反常的不止灼无咎一人!迷岭这厢的狐王都快要急死了,孤影近些日子动不动就吐血,一日渐一日地虚弱。
可这逆子愣是不许给无咎帝君传信,更不许泄露一个字出去!日日闷在房中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宜苏山小帝姬也说随他去吧,到了春日这病自然就好了,狐王也想不通这里头有什么道道,但也只能顺着那逆子,且养且看吧。
第261章
饯行宴
李奉玉又被灼无咎的昏神诀给放倒了,两个人拉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无尘居走。
她脑子里昏昏的,但却不是很糊涂,虽然脚步有些乱,却觉得今夜与他一起走在这雪地里,边说话边看月亮也是极好的。
“主君大人,我想就这样与你走一夜,永远走不到家也很好。”她挂着他的臂弯指指天上的月亮:“白玉盘!肯定很值钱!嘻嘻。”
灼无咎忽然躬身把她背了起来,好像有些话不看着她的时候更容易讲出来:“大界遁移术可以送你回家,我是说如果,如果天机卷没有损伤,可以起阵的话,你……要不要回家?”
“回啊,我们不正在回家吗?”她嘻嘻笑着摆弄他的发髻:“我的家在无尘居。”
她答得干净利落,不知是真话,还是安慰他的客套话,但他当她是讲真话。
“以后就没有无尘居了,你可以去——”去迷岭,孤影一定会将你守护得很好。
“去宗宫吗?我不喜欢宗宫,我们可以再建一个院子啊,你和孩子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李奉玉似乎是要睡过去了,头已经耷拉在他的肩头,说话声音也渐渐的小了,又过了一阵儿便全然没有了意识。
灼无咎笑了一整天的脸终于沉了下来,阿奉,我给不了你一个家了。
清晨冷风一吹,李奉玉又有些头痛。豁然想起今日正是休沐,青焰他们应该都在家里才对,她撸起袖子进了厨房:“阿茬,姐姐来帮你做饭!今日我们添新菜!”
二茬高兴地一拍大腿:“姐姐,别教新菜了,昨夜英武君说春辞姑娘想吃饺子,不如我们今日做好事啊?”
李奉玉嘻嘻一笑:“原来是这样啊,做好事哪里能少得了我呢?今日饺子是一定要吃的,至于别的么,我来!”
无尘居里许久不见今日这般热闹,月不归听着李奉玉说话好似有点伤风,便随意问了一句:“玉玉你怎么鼻子囔囔的,又伤凉了?”
她也没在意,吸吸鼻子道:“被子扇风扇的,可不伤凉么,主君大人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众人嘴都成了O型,四下里一看幸亏孩子们还没进饭厅。
灼无咎面不改色地接话:“李奉玉,不能撒谎。明明是你扇被子——”
英武觉得耳朵已经瞎了,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捂住了春辞的耳朵:“打住打住,你们快住口!这是我们不花钱能听的吗?”
春辞一把打下他的爪子:“有什么不能听的,君上欠我的钱多了,我偏要听!”
这小少主也真是够惨的,账要不出来不说,越欠越多,如今眼看着自己都要搭进去了。灼无咎这只白孔雀真是逮着人就往死里用,肚子里净是黑水!
直到阿倦和白羽、墨翎进了饭厅,这少儿不宜的话题才堪堪掐住。
用过早饭后,一拨人被派去带孩子,一拨人被留下来帮厨。
青焰、疏星云和月不归看着那些锅碗瓢盆陷入了沉思,这不就是单独把那两只鹦鹉给放出去了么,有张三和嬷嬷们一起看着孩子,那两只鸟就管欣赏?
李奉玉挥挥手把人都给安排上了,择菜的择菜,剁肉的剁肉,烧水的烧水。
几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终于在午间把饭给备上了,除了三样馅儿的饺子之外,李奉玉又添了清蒸鱼、牡蛎汤、蒜蓉野蔬、白灼虾和酒酿圆子,凑凑合合算顿聚餐吧。
她本来是兴致盎然地要做八个菜的,结果忙着忙着就心里不是滋味了,感觉像是给自己做饯行宴似的,好似吃过今天这一顿明天就要上路。虽然,她也真待不了几天了。
午饭大家吃得很开心,唔,看起来很开心。仔细一瞧么,又各人有各人的脸色,张张脸上都带着点假笑,李奉玉的心忽然吊了起来,浑身直冒冷汗,这帮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灼无咎突然凑到她耳边关切地问道,李奉玉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她的表情管理失控了,显出了一些怀疑的神色,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可能是受凉了,胃里有点难受,没什么胃口。”
灼无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凉浸浸的,好像刚出过冷汗一样,他摸摸她的头像是哄她:“乖,别乱跑。我去给你烧点姜汤来。”其余人翻着白眼「吁」了一通,各自散了。
李奉玉起身跟进了厨房,就搬一把小马扎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灶里的火光映得人面上明明暗暗,她咽了口口水,小声问了他一句:“无咎君,你会骗我吗?”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正在添柴的手愣了一下,但这人很快便转了头过来皱眉看她:“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骗你。上次烧了假婚书和同心结,你一口气跑了七年,我哪里还敢再骗你?”
哟,说谎话都这么理直气壮。她怎么总觉得心虚呢?
厨房里暖暖的,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安静了一会儿,直到瓷锅里的姜汤冒出一阵阵甜辣的气味来,这人放了多少赤糖啊,她只是怕苦,又不怕辣。
“嘶——”这笨鸟居然不垫布巾就去灶上端滚锅?原来他也怕烫啊。
李奉玉心里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把手都烫掉皮了吧,嘴上却脱口而出道:“你锅端稳了吗?姜汤没洒吧?”
灼无咎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呃……我说你快冲凉水!”说罢她赶紧拉了他的手一把浸到了水桶中,她的手压在他的手上一起在冷水中浸着,瞬间的冷意顿时让她清醒了些,她不能总这么心不在焉,会被他看出来的。
两个人傻子一样地蹲在水桶边,冷水浸得她手指手腕关节都疼起来了,灼无咎突然扭头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促狭地挑了挑眉:“离得这么近,不占便宜就是傻瓜了。”
“我看你们两个都不太聪明,这是打算浸到吃晚饭吗?”
第262章
我永远不会骗你
青焰进厨房将铜壶蹲在了灶上,一边往里面放茶放配料,一边瞧着他两个撩着袍子擦手的样子就觉得奇怪,这两口子到底是谁传染谁的,越看越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此次休沐过后,无尘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安置到了宗宫,李奉玉磨磨蹭蹭地落到了最后,却在临行的头一天又撒起泼来,说什么也不想离开。灼无咎只道她是舍不得这院子,便依着她在这里再住两天。
偌大的院子忽然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李奉玉未免有些伤神,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绕着无尘居走了许多遍。
冬月里冷得厉害,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消雪的时候好冻脚,她两只脚都已经冷得落地都骨头疼。是时候离开了,要赶在他们前面修复天机卷,如此便万事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