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背着人偷哭让人瞧见了,心里不定怎么恼他呢。
不料她抹了一把脸十分平静地叫他:“主君大人,我现在病了,难受的紧。您要是央我干活儿那我只能先欠着。”
见她不尴尬,他便过来坐在她榻边低声道:“本君又不瞎,能瞧得出你身子不痛快。”
李奉玉耳朵嗡嗡没听真着,只默默地躺着不答话。
房门突然关了且插上了门栓,她扭脸看过去满是不解:“主君大人你关门作甚?”
这人突然俯身搂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把她翻过来趴在榻上,一边掀起了她的衣裳:“自然是给你上药,你这么瘫着院里好多活儿没人干,本君书房里的公文又堆乱了,等你去整理。”
凉凉的药抹在腰上,一只手附在上面半天没动。
她忍着脖子痛扭身看他:“主君大人怎么不揉药?”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目神色清明没有一丝羞赧与不悦:“这可不是本君轻薄你。”
她突然笑出声来:“我当您犹豫什么呢,赶快揉吧,这算什么事儿!”你这么纯情的人要是到了我们那儿见着妇科男大夫男科女大夫不得羞死?
那掌间的力很重,摁得她觉得腰都要断了,不过药力渐渐吸收后倒觉得暖暖的,似乎不那么僵痛。
她费力地用左手指指自己的后脖颈:“主君大人劳烦您帮着这儿也揉一揉药吧,不然我可就真瘫了。”
灼无咎半晌没说话,她扭头望他,看不出情绪。
“这地方你自己可以够得到。”他放下药瓶便走。
李奉玉也不再强求,左手探过去拿起药瓶递到右手上,倒出一些在左手心快速扬起往后脖颈上抹过去,可到底这姿势不便利,手速也不够快,药基本都流到手臂上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药瓶放下。
这实在是太浪费了,多可惜了这好药,她趴在榻上无精打采。
心里想着一会儿试试能不能坐起来,能坐起来再自己揉点,其实不用药的话歇两三天就能起来了,只是她心里难受。
她害怕病倒的感觉,害怕一躺不起就会失去一切。虽然在这里她一无所有,但那种惧怕惊慌的感觉依旧让她不安。
“怎么,你自己揉个药也不行么?”灼无咎的声音冷冷的。
她扭身一看,发现灼无咎就站在门栓那里并未离开,她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那人复又坐回她榻边将她的后领子拉了下去,开始给她上药按揉。
“你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温热的大掌在她颈上按揉着,又疼又解乏。
第73章
意外之人
“想从前的生活,想起许多人和事。”
“割舍不下么?想的都偷偷哭鼻子。”这颈子真白,凸起的骨节像一尾鱼。
“哪有什么舍不舍的,这不都舍了么。谁说是想那些事儿想哭的,我是疼的。”
“呵,你惯会说话,真真假假的让人猜不透。”几缕碎发呈在肩头,像雪地上略过的燕子。
“主君大人你的好奇心挺重的,难舍旧情是人之本性,我说与你听也是惘然,毕竟咱们的过去又没有交集。”
“旧情?你……有心上人?”手下突然加重了两分力气。
“嘶——那倒不是,算是迷过心,不甘心过,不过早也放下了。就是想起来有点唏嘘。”
他停了动作,将药瓶收起。
她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一把抓着灼无咎手臂爬着想要坐起来,可一坐起来这从腰到腿都疼得不行,她费劲翻身跪在了榻上,满脸痛苦。
灼无咎示意她不要乱动,轻轻地扶着她躺下:“药力没有那么快的,你心急什么。”
见她一直端着右手臂不仅疑惑发问:“你右手臂怎么了?”
她生无可恋地回道:“说了你也不懂,颈椎腰椎上的毛病如果比较重的话就会压迫神经。连带着哪儿哪儿都不痛快,搞不好就瘫了。”
哼,倒是稀奇。
“你怎么会有这种病?”人族生活那么艰难?
“社畜有这病的多了去了,比起猝死的都算幸运。”
“社畜?猝死?”什么玩意儿,听不懂!
“就是干着活儿干着活儿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从此长眠不起。”
“你们人族……还是那么脆弱。”数万年了还是那么弱,窝囊!
李奉玉无语,这聊不到一个频道上,真正的鸡同鸭讲,嗯不,是人同鸡讲,讲不清楚。
讲的清楚才见鬼呢。
灼无咎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焦虑的情绪一点不差的被他看在眼中。
“生病其实是个很好的休息偷懒的机会,但你看上去好像更焦躁,本君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可忧虑的。还是觉得无尘居护不住你,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她那点不痛快,他瞬间就能帮她缓解,可他不想给她缓解,躺着歇几天不好么?这死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偷奸耍滑?
哪怕她装两天病也行,也好让他好受些。
凡人怎么这么复杂麻烦,脑子里弯弯绕绕的,究竟想了多少事儿?
李奉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君大人原来还会心疼我呢。”
他转头望向窗外:“你又不是才知道。”
「叩叩」,门还插着栓呢,英武在外面叫起来:“小玉玉,天还没黑你怎么插着门呢,你不去吃晚饭么?”
“晚饭送过来。”
英武搓了搓耳朵,那好像是君上的声音?
是吧?
君上在小玉玉房间里插着门做什么?
他们不会是——
君上真的下手了?
英武端来两份晚饭,进屋瞧着君上倒是衣衫整齐,可小玉玉是怎么回事?
只着里衣,头发凌乱,情绪低落!关键是为什么躺着不动弹?
君上不至于那么卑鄙吧,居然使阴招?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看戏上瘾?”灼无咎扫了一眼英武,泰然自若地把李奉玉扶起来,她忍疼靠在床头对着英武笑了一笑。
英武见她右臂抖抖索索地抬不起来,只能左手端着碗喝粥,心里顿时松口气,君上不至于这么禽兽。
不过小玉玉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她那一身力气还能累着?
灼无咎夹了一筷子菜喂给李奉玉:“英武,柴棚是不是快空了,明日添满。”
没有吧,柴棚那儿的柴还不少呢。
英武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余便先退了,到了院子里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柴棚,怎么回事儿,怎么就余几根柴了?
做饭那会儿明明还有半棚!
门又关了,灼无咎直接夺了她手里的碗拿起勺子喂她喝粥,她有些别扭,好像自己真的瘫了一样。
“方才那话,本君是真心的。”
她咽下口里的粥低眉垂眼:“我懂得……”
“既懂得,为何退缩?”
李奉玉撑着左臂躺回去抬头望着他那起起伏伏的侧颜:“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最怕我与无尘牵扯不清,我是他投生的也说不定,若真如此,主君大人又该如何面对我?”
“主君大人可长生,可凡人不过几十年寿命,我会很快地衰老病亡。主君大人,你又如何面对我?”
灼无咎沉默了,他其实想过这些问题,但总觉得那都是虚无缥缈的臆想:“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只争朝夕不好么?本君虽可长生,但未必一定长生,若无化境被逆臣颠覆,本君的生死也不过一瞬而已。”
“本君也不是看谁都称心的,你应该试着回应回应。即便真如你所说那般,那也是本君有始有终地陪伴了你一生,你也不亏。”
“至于无尘,随缘吧。本君现在清楚得很,你是奉玉。”
李奉玉默默地听着,心中犹如云海翻腾,像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地扑闪着翅膀想要冲破一张细网,又吵又闹,无数个翅尖扫得她心乱了。
“主君大人,我困了。”她歪过头去不看他,心中的盾与矛正交锋。
阿倦不知何时回来,一扭一扭地拱进被子里靠着她的肩膀叽叽咕咕:“阿娘,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是不是阿倦吃得太多,你养不起了?”
李奉玉用肩膀顶了顶那个毛球:“胡说八道,阿娘当然养得起你。上次你孤影哥哥带来的雪灵子都还没吃完呢,阿娘最近给你采的灵草不还有富余呢嘛。明天阿娘找月姨疗疗伤,咱们上山好不好?”
阿倦拱拱她的肩膀:“阿娘真是最善良最漂亮最厉害的仙女了,阿倦不想长大,就想这样与阿娘永远在一起。”
她被阿倦哄得心满意足:“好啦,你想陪阿娘一辈子那还不简单?几十年嗖的一下眨眼就过,你倒是如愿了,可阿娘见不着你长大啊,你忍心吗?”
阿倦说困就困:“阿娘是仙女,可与日月同寿,一定能看到阿倦长大的。”话音刚落就没了动静。
她苦笑一下,五百岁的宝宝也是宝宝啊,如此天真。
第74章
把人情还了吧
李奉玉终究是躺不住,软磨硬泡地求月流魄给她疗伤,月流魄不想惹灼无咎不高兴一口回绝。
“玉玉,不是我说你,你这累出来的病就该休息休息,何苦赶着起来呢?”月流魄脑子嗡嗡响。
李奉玉见磨不动她便老脸一抹打算耍赖。
“流魄姐姐,你不给我疗伤我起不来的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出什么事?”月流魄一脸紧张。
她坏笑一下:“你再不让我起来我可能就大小便失禁在床上,你也不想我这么丢人的吧?”
月流魄突然变了脸色,神色些微嫌弃:“玉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粗鄙。”
她竟嚷嚷的更大声了:“姑娘家怎么了,光吃喝不拉撒?我求你快点吧,我要尿床啦,我都憋了一整夜还多半天,会憋出病的,到时候肾坏掉了更糟糕,你们也不想永远端屎端尿地伺候我吧?”
月流魄:“……”
“哎呀行啦你快闭嘴吧,我真是被你闹得服了。我给你疗伤还不行么,你以后能不能别把屎尿拉撒挂嘴上啊,多不雅。”
她欢喜地拉住月流魄的手:“好姐姐,我发誓,以后好好说话。你快点让我起来吧,我真得瘫够了。”
……
“我……哔哔哔……哔哔……哔……”
李奉玉站在一片望不到边的玉米地前生无可恋地裹紧了衣裳,早知道听月流魄的劝了,乖乖躺着再歇两天多好,非得起来。
这下好了,正被青焰他们抓着让还人情。
都跑出人类世界了居然还跑不掉掰玉米这活儿,玉米特么的是从什么途径传播到这地方的?
疏星云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来吧,奉哥,干完这一波请你喝酒。”
英武拖着筐已经钻进了玉米地:“都说了不会让你挑粪,你看我们也没骗你嘛。”
李奉玉无语向苍天,掰玉米,这还不如让她去挑粪呢。
想她一个站在智慧顶端的人,居然屡屡被这些鸡脑袋坑的这么惨,她简直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算了,干就得了。
真是久违了的酸爽,人家钻地里都是叶子拉胳膊,她这个身高钻进去正好拉脸,一出汗刺刺挠挠的又疼又黏糊,整个人笼在地里又湿又热的直发昏。
幸好这帮鸡兄还是蛮照顾她,只用她掰棒子就行,不用弓腰装筐。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干活都讲究一个互帮互助嘛,棒子装满筐之后她便自己背出去,顺带也帮他们往外背。
这活儿一连干了三天,关键是第三天还下雨了,大家都糊了一身泥,李奉玉也没抱怨什么,这倒是让青焰他们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
李奉玉只是有点不解,这玉米地是谁家的,也是无尘居的吗?
疏星云也不瞒她:“君上从前不好过的时候,受过几个老婆子的恩。如今那些婆婆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每年庄稼都是我们来帮着收。”
不想李奉玉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应该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们也不早点说,早点说了我来也算是帮忙,不算还你们人情。”
“看不出啊,你这女人凶是凶,心倒是蛮善良的。”英武突然扯了扯她的辫子:“那不如这次就不算还人情啦?”
李奉玉一个白眼扔过去:“还都还过了还能不算?别坑我坑个没够啊,我要是发飙的话,敢拔光你们的毛做扇子。”
几个人吁起口哨来,奉哥不得了啦,如今有人撑腰都敢拔我们的毛,哎呦真是好吓人呢!
活儿干完了,家里的屋子莫名其妙地漏了,灼无咎、月流魄和李奉玉的屋子好好的,而英武、青焰和疏星云的漏了,几个人瞧着屋顶上缺了瓦片的几处大小窟窿连声叹息,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他们惹到有后台的人啦。
偏生英武好奇心大:“这房子漏的好古怪啊,该不会是有人报复我们吧?”
青焰和疏星云马上堵了他的嘴拖走洗澡,快少说两句吧!
夜里风有点凉,疏星云兑现承诺请李奉玉喝酒,月流魄他们也一并挤在廊下对饮,这可是真真切切地看着李奉玉一口接一口地把酒当水喝。
她捧着酒壶嘲笑他们:“你们这酒量真是窝囊,放我们那儿连热菜都吃不着。”
“什么热菜?”
“这就说来话长了,一来我们喝酒先吃凉菜后吃热菜,酒量不好的凉菜吃不完就倒了。二来呢,我们开席之前空口先干三杯,有的人连凉菜没见着就倒了。我们那儿的酒很烈的,你这一比就是水!就你们这样的,估摸着也是见不着凉菜的。”
青焰没好气地回怼她:“那么能喝你上次怎么醉了去偷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