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无咎大概知晓她的意思,但他当下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只能悻悻地狡辩了一句:“本君没有急着繁衍,只是觉得你我到了该身心一体的时机。”
“娘亲,你们在吵架吗?”
阿倦突然醒来,脆脆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很突兀。
李奉玉:算了,都闭嘴吧,越描越尴尬。
次日临行前,青焰左等右等不见李奉玉出来,月流魄倒是自在地逗阿倦。
李奉玉让人压在了门后,灼无咎实在是太高了身材又格外健硕,只消一只手臂便将她摁得不能动弹。
墨色的衣袍下面露出一点春辰色的袍角,如枯木上生出的一点苔芽。
她又不能使全力推他,万一把房子弄塌岂不让人看笑话。
她从那炽热的鼻息中挣脱出来喘着气揉了揉唇拉正衣领,正好将脖颈侧的一点红痕掩住。
“主君大人,我要出发了。唔……”
李奉玉依旧用那条红色眉勒蒙了眼,与青焰和月流魄一道去了,灼无咎站在无尘居门口叫住了英武:“去兰台司,本君有些事情要细查一下。”
几人正要出门,便有客来。
孤影脖子上挂着荷包欢欢喜喜地进门来:“小玉玉,小爷来还债啦。多日未见,你想不想我呀!”
疏星云眼疾手快,立马将阿倦丢到了孤影头上:“奉哥出去办差了,少主来的正好,帮忙带带阿倦!”
孤影的前蹄还举在空中,搞什么鬼?那凶女人不在家?
小爷怎么这么倒霉,一来就给你们带孩子!
李奉玉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落地后并没有吐的要死要活,这一趟回程的时候她一定不再蒙眼,务必要尽快适应这瞬行绝技。
听月城倒是不远,北面挨着王都,西面挨着凤族的中城,是个居中的好地方,人口和经济都发展的不错,李奉玉对此地印象很好。
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商贾交易很是自由,给付方式也没什么过错,金铢银铢以及珍珠宝石都很普遍。
月流魄和青焰先寻了客栈安顿下来,李奉玉跟在他们后面四处观望。
“青焰君,我记得听月城今年前半年的税金也落了不少,可这街市看起来还是蛮正常的呢。不知这听月城有什么独门特产么?”
月流魄接住话茬:“听月城没什么值钱特产,不过是位置好所以聚集了众多生意人。即便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从这街道上的摊贩是决然看不出来的,冲泽城那么容易发现多半是对方有意在引我们深入。”
李奉玉想起小玫瑰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从何处下手?”她四下里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青焰与月流魄对视一眼:“不用下手。王都一定有他们的细作,咱们只用等着对方出手便是,线索马上就会送上门来。”
李奉玉知道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去过多个城池,想必每个地方都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他们居然习惯了对方的节奏。
只是青焰的话很快便让她紧张起来:“君上特意交代我们保护好你,因为他们最近的目标很可能是你,所以你来听月城不是来玩儿的,自己也该谨慎些。”
她点点头,这还用他们提醒?她比所有人都更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天机卷于她来说,是福还是祸都说不定。
那神秘的南面来客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以至于对那上古神物的力量如此渴求?
李奉玉走至一处摊前突然瞧见摆着些素簪,光秃秃的一根银簪像极了当下流行的极简风,她摸出荷包里的所有贝币和银铢磨了半天嘴皮子讲价,终于买下一支收了起来。
第82章
你这服毒方式好老土
青焰看不过去想为她买一朵珠花,不料她连忙挡下,弄得人还挺尴尬的。
李奉玉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给人面子,又拉了拉青焰的袖子:“青焰君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送我一些银丝也可以,我没事可以盘着玩儿。”
月流魄像是憋着什么话憋得很辛苦,但又属实不能说出来。
青焰买了一盘银丝递给她,犹豫一下终将真相全盘托出:“玉玉你其实不欠君上什么债,倒是君上欠着你的钱呢。你在无尘居做事是有俸银的,英武那家伙掌管内侍司早就把你入了宗宫名册,定的是近侍,一个月的俸银有一百二十银铢,还有相应的食衣用度。”
月流魄心虚地捂眼,青焰干脆一把将话讲了个清楚:“那只是规定的用度。实际上,宗宫的侍从仆人有固定数目,最少有三十六名,多可达两百名。
如今宗宫就只有三十六名仆从,君上带着四大护法住在无尘居,所有的活儿尽量自己干,吃穿用住自有采办处送来,从君上的用度中扣除便是。那些多余名额的俸禄也都归到无尘居账上,算是君上的私账。”
李奉玉呆了:“你们也太会过了吧,这么说来,主君大人很有钱?”
“还有,宗宫改成了公务衙门,各司每日派人去轮值,要负责打扫干净,如此就省下了维护宗宫的花销!
所以,君上有钱的很,你以后不必再翻山越岭地去采灵草,一边供养阿倦,一边兑钱,你大可向君上讨要俸银。”
李奉玉握着那盘银丝一时昏头,她被人坑了这么久真的好气啊。
但是,这会儿好像也不是特别愤怒,灼无咎虽然坑她,但是他自己也没有穷奢极欲地乱花乱用,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明主呢。
算啦,她原谅他了。
月流魄再次和青焰对看一眼,瞧见没,这孩子已经彻底被坑傻了!
……
兰台司负责无化境的书刊编纂与储藏,这里藏着无化境所有的典籍,以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灼无咎径直到了禁书室,他此前也翻查过许多次,但都是为了查找有没有找寻失踪者的秘术,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还是他看得不够多,这满屋子的书他也不曾一本一本地全翻看一遍。
如今,他更想知道天机卷的秘密。
无尘可以驱使天机,他也能与天机卷共鸣。这个秘密一直掩藏在灼无咎心中直到他登上君位,他是无化境第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帝君。
因为天机已经失踪,他便无法借由天机来取用天机卷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天机卷乃是镇守无化境的上古神物,他不能使用它的力量,那他便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帝君。
他一手建立起十二司将无化境改天换地,却怎么都洗不清自己的出身,他是个杂种,他的草台班子也是野路子。
他曾闷在禁书室没日没夜地翻看那些古老的典籍,终于发现了一点点关于天机卷的陈述。
如今的天机卷连灵光都不再闪耀,怕是无尘出走的时候损坏了魂心!
可是李奉玉究竟为何能驱使天机,而且能从天机卷获得助力?
天机卷魂心已损,她为何能从中汲取能量?一个死物,也能认主么?
他在那浩如烟海的书山中一刻不停地翻看查找,希望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
“借过借过——”
行色匆匆的男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面上挂着掩藏不住的紧张和惊惧。
李奉玉拍拍被那人撞过的胳膊,猛然发现那春辰色的衣袖上蹭上了一些污渍:“哎,你这人真是——”
她抬起手发现那污渍不是脏水,而是血!
“青焰君流魄君快看,那人很可疑,大白天的挂着伤在大街上逃窜!”她将沾血的手伸给他们看。
月流魄迅速地在人群中扫视一遍:“追!”
三人立刻挤在人群中往前追去,直到挤出人群繁闹的街市,他们终于发现另外两个追着那伤者的人。
三个人在一处逼仄的巷子里狭路相逢。
月流魄他们蹲在墙头上注视着巷子里的动静。
伤者扬手现出一柄冰剑,因伤失血而苍白的面上浮出幽蓝的光芒,眉间鬓边瞬时生出细细的鳞片,所立之处正有水浪隐约翻滚。
“鲛人!”青焰道。
李奉玉已将玉簪握在手中。
两名追者面露凶光,忽然甩出两把链锁飞刀,一前一后意图绞杀鲛人。
鲛人挥剑刺出冰刃,锁链被短时冰冻,脚下的水浪散如碎珠一阵猛击,两名追者掩面后退。
冰刃已碎,鲛人应是被追许久内里空虚,眼看着已经不支,浪珠消逝之时突见一柄飞刀直插其肩膀,他踉跄一步撞到墙上,那二人飞扑直上锁链将其绞住。
月流魄他们直追着那三人到达一处院所,尚未进门便一把拉住李奉玉往后退了一步:“有结界!”
青焰捻指飞出一枚树叶,那叶子却在墙头上径直打着旋儿落地。
李奉玉收了玉簪:“你们能破么?”
月流魄二话不说双刀出鞘凌空一震,结界倏然破散,青焰一把拎起李奉玉跳进院中。
那二人正举刀眼看着就要刺进那鲛人的胸口,青焰打出两枚树叶将刀震偏,月流魄左右一刀立将二人挑翻在地,登时一刀将一人捅了个对穿。
余下那人自知不敌,竟偏头擒住了鬓边辫梢上的一枚珠子,李奉玉飞起一脚冲其面门踢去,竟直接踢脱了那人的下巴,她扑上去将他摁倒在地伸手从其口中扯出辫梢,一把揪下了那枚珠子。
“你们这服毒的方式好老土啊!”她嫌弃地踹了那人一脚:“截杀鲛人,你们安的什么心?”
那鲛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谢:“多谢几位相救,此二人一路追踪我到听月城,我有两名同伴皆死于他们之手。”
一路追踪?那就不是临时起意的截杀,而且这人一见失手立马就要自尽,说没有鬼连鬼都不信!
这恐怕就是南面那位贵客送给他们的见面礼吧。
说话之间整座院子竟轰然坍塌,青焰捆了那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位壮士先随我们一道离开。”
第83章
说最温柔的话,拔最快的刀
几人径直出城到了一片林地,月流魄一道结界将李奉玉、青焰和那鲛人留在了外面。
只见月流魄双刀凌空一击,不多时竟见数条野狗从四面八方奔来径直扑进结界,冲着那截杀人撕咬起来。
李奉玉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青焰扶住她道:“这便是流魄君的魔音律,双刀相击散发的音律可使人暂时失智甚至受控,并能制造幻境。她若想一击致命的话,那人瞬间就能肝胆俱裂。”
那鲛人闻言立刻规矩站好。
结界内,截杀人身上的缚仙索已被撤去,首尾不及的与野狗搏杀起来。
但身上的力量似乎都在那飘渺的音律中被禁锢起来了,他一个失神便被野狗一哄而上扑倒在地,继而便是一片血腥的啃噬撕咬。
李奉玉紧张地抿嘴,又见月流魄一击,野狗顿时如冬眠一般懒懒地卧在了地上。
截杀人已面目全非,却好似全身舒展地进入了梦乡一样没有一声痛苦的呻吟和嚎叫。
青焰也下意识地握紧手心:“他此刻正陷在魔音律给他制造的温柔乡幻境里,飘飘欲仙,自己是死是活都不记得。”
“过一会儿一睁眼就又是野狗撕咬?这简直就是凌迟。”李奉玉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头皮直发麻。
青焰点点头:“没有人能扛得住魔音律。”
李奉玉有些疑惑:“既然可控制人的心智,为何不直接让他吐露真言呢?”
青焰转头看了看她:“奉玉,没有人能抵抗魔音律,不是说幻境可以迷惑所有人的心智,而是这种生死不能的折磨最能让人彻底崩溃,从而不敢有一句假话。有时候,求死才是最期盼的解脱。”
果不其然,又一次击刀之后,野狗悠悠苏醒,瞬间撕作一团……
英武和疏星云在兰台司禁书室里翻的头昏脑胀,看了满脑子乌七八糟的废料,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祖留下的秘术可真不少,也真够邪恶。
但是,有关天机卷和御笔的还真是少,这上古神物除了能量无穷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特色。
灼无咎围着乱糟糟的架子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突然被角落里垫在一处架子下的书起了兴趣。
伸手一捻,那书已在他手中,但那架子却因突然受力而摇摆半天终于倒了下来,英武和疏星云听见「轰」的一声立即奔了过来,但见君上就在那杂乱的书堆里翻看着一本陈旧的破书神色凝重。
二人心道不好,便焦急地候在一旁。
半晌静默,空气里还飞舞着书架倒塌后扑起的尘土。
灼无咎将书拢在袖中挥了挥手:“收拾收拾吧,今日暂不找了。”
二人面面相觑,那书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君上如此紧张?
“你紧张什么?”青焰拍拍李奉玉的肩膀,明显感觉到她周身都绷着劲儿。
结界突然撤了,那截杀人还余一口气,在那些野狗的注视下断断续续的把所有话都给交待了。
他们听命于南面的命令,猎杀鲛人取灵珠,且诱拐十二岁以内的幼童。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但鲛珠和幼童送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他们的院所已毁掉,联络人已经知道他们暴露,所以不会再有人来联络。
他们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联络人外形很普通,每次来的都不同,是走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哈哈哈……”那张脸已看不出原本面貌,此刻那血淋淋的扭曲五官却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李奉玉顿觉毛骨悚然。
只听得「铮」的一声,月流魄的刀已在瞬间拔出又归鞘,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两个血洞一样的眼眶森然地望着李奉玉,她咽了口口水站到青焰身后。
那鲛人面色如纸,瑟瑟发抖:“诸位,我,我不知道那杀手所言何事,什么南面的命令,还有诱拐幼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月流魄温婉一笑:“壮士莫怕。”
鲛人:壮士……不敢当。还是您……够壮……
“我们从松泠城来,奉鲛皇之令寻找世子,路上总遇截杀。我们出发时有十五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鲛人壮士面色悲戚,眼看着都要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