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玉君如此失控,若是杀了溯光可如何是好?溯光虽然性情狠戾,但毕竟有战功在身,且对君上忠心耿耿,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观战者中已有人上前恳请灼无咎停息打斗,灼无咎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言语,直到那溯光被李奉玉一枪抵在胸口逼退到结界边缘。
李奉玉胸口剧烈起伏,生生咬破舌尖窝了一口的鲜血:“溯光大人,点到为止,可以么?”
溯光轻蔑一笑:“妖女,我与你势不两立——”
妖女?
谁是妖女,我么?
她死死咬住下唇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只觉得头脑昏沉飘飘然地想要闭眼,一把抓紧长枪拄在地上,右臂伤口再次崩裂淌血,她堪堪稳住身形扫视了一圈那些看热闹的人,轻蔑地看向溯光,口中喃喃低语。
“真是笑话,一群鸟兽修成了人形,反过来说我这个人是妖女。哈哈哈,无化境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我是妖女!”
残存的清醒骤然被压了下去,溯光盯着怒气盈天的李奉玉哂笑不已:“邪祟妖女!”
手上却暗暗地疾速抛刀,整个人几至癫狂:“受死吧!”
锋利的刀刃向着李奉玉心口呼啸而去,众人惊呼,却在眨眼之间听见一声惨烈的嘶吼!
溯光已被李奉玉一枪挑翻在地,那银光缭绕的枪尖已穿过溯光的右肩将她钉在地上。
长枪银光大作,须臾之间竟逼得溯光现了原形,一只巨型雕枭正痛苦地挣扎着鸣叫,右翅受制动弹不得,左翅正疯狂地扇打着李奉玉!
李奉玉银发翻飞,面上被那锐利的翅翎刮满血痕,手中长枪缓缓地拧转着,看着那面目狰狞的雕枭冷冷地从齿间挤出几句话来:“溯光大人,我敬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对战之时不动法术。但是,你污蔑我邪祟之身,背后下死手,不可原谅——”
“奉玉,冷静,冷静!你不能杀了溯光——”不知是谁在结界外呼唤着她,李奉玉充耳不闻,手上发力——
「铿」的一声巨响,校场众人突然闪摆不定,但见一阵疾风袭面而至,一头巨型银狼翻越房顶呼啸而来,直接冲入结界打散二人,李奉玉滚倒在地扶枪半跪着稳定身形,银狼落地后转瞬现了身形打尘雾中挡在了溯光身前。
“奉玉君,你过分了。”
她已体力脱透,单腿跪着扶枪冷笑:“定枫山大人,方才我说点到为止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救场?你们果真是与帝君一起从生死场上滚下来的人,情谊深厚,我算什么?”
围观的一众人呼啦啦地冲向了溯光,只有无尘居的四大护法七手八脚地扶住了李奉玉。
英武只觉得李奉玉一直掣着身子扶着有些费力,偏头一看,李奉玉正死死地盯着走向溯光的灼无咎!
英武叫苦不迭,这是什么修罗场啊,君上你去看溯光作甚,溯光可是兵武司的一朵霸王花,惦记她的人多了,缺你一个吗,你去作甚?
“溯光,你伤情如何?”灼无咎面色平淡,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递于她身侧的亲兵:“天机非一般神兵,你这右臂之伤恐怕需要久养。”
“噗——”李奉玉口中鲜血喷涌,奋力推开扶着她的英武和疏星云,踉踉跄跄地往校场外走去,月流魄与青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款款安慰溯光的灼无咎,摇头转身追着李奉玉走了。
“流魄,阿定从前有这样待过你么?”青焰的眼睛一面紧盯着前方歪歪斜斜的李奉玉,一面不解地看看月流魄。
月流魄神色凝重语调低沉:“奉玉心火焦灼,不知用什么法子保持清醒控制着自己不要大开杀戒。我怎么都想不到君上会对此全然不顾,可他分明又很在乎奉玉,不然怎么会暗自召唤定枫山来打散她们?”
“君上若是直接插手,难免落个有失偏颇的口实。定枫山出面,谁也没话可说。”疏星云抬眼看看紧紧跟在李奉玉身侧的英武,也忍不住苦笑一声。
“奉哥这样的身份,吃亏是必然的。她要被溯光打死的话,那是生死由命。她如果要杀了溯光的话,那便是恃宠而骄,张扬跋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无名之辈就该庸庸碌碌的死,倘若你身怀异禀光芒过盛倒衬得大家无用,那你就合该受人诟病,人家说你是妖魔邪祟你就是,杀了你也是人心所向。
李奉玉踉踉跄跄走出兵武司,立在那高高的大门口不知该往何处去,满头银丝渐渐变成墨色,她漫无目的地走到街市上寻了一处酒肆钻了进去。
一壶冷酒穿肠过,几分愁绪散作雾。
回无尘居的路上,李奉玉打马上前与灼无咎并驾齐驱:“今日之事,主君大人可有话要说?”
灼无咎面不改色镇定答之:“你作为本君的近侍,在宗宫应更该遵守规矩,可是你却无端挑衅兵武司的副使,你很开心么?”
什么?是她聋了吗?还是这老鸡贼信口雌黄的功夫更进一步了?她无端挑衅溯光?
第143章
阿倦,机缘
李奉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名义上我还是主君大人的夫人,卑职以为主君大人无论如何都该护着我的。”
灼无咎没有回答她,径自打马疾驰而去。
这种态度在她意想之中,可她的确有些难过,真想一走了之又不知该往何处走。
无化境除了她没有人能驱使天机,可她又没有灵力,那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起阵,她永远都走不了。换言之,如果不解开她与天机的秘密,她就只能死在这里。
夜色沉沉,李奉玉沐浴过后拿着那染血的册子愁眉不展,这可是兰台司的存书,在她手上被造成这个鸟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犹豫半晌她还是将那册子送去给灼无咎,灼无咎翻看半晌挥手示意她将青焰他们给叫了过去,几个人围在一处神色莫辨,这童子血祭的阵法……并非杜撰!
“啊……啊啊啊,阿娘!”院子里突然传来阿倦鬼哭狼嚎的叫声。
李奉玉起身就跑,一只脚趿拉着木屐,另一只脚光着就窜了出去,余下那只木屐仓皇之中便拎在了手上。
张三和二茬本来就在院子里对打消食,此刻也已经鬼叫起来!
众人出门亦是一惊,阿倦居然……硕大的一团站在院子里欢蹦乱跳!
李奉玉不解:“阿倦,你是怎么从一丁点儿大变这么大的?”这比鸵鸟还大啊。
英武甩开步子飞奔过去惊喜地抱住阿倦一顿乱揉:“阿倦,你怎么突然修出灵体了?以后你可以修法术啦!”
就挺突然的,李奉玉过去搂着阿倦心绪复杂:“阿倦,你怎么长这么大,那你还是娘亲的小乖乖吗?”
英武一掌拍过去险些把她右臂的伤口拍裂:“玉玉你想多啦,灵体无形,可大可小,阿倦本身永远都是你的乖儿子!”
说话间阿倦突然变回先前那团青色的小绒球立在了她的肩上:“阿娘,英武舅舅说得对,阿倦永远都是你的乖儿子。阿倦以后还可以当阿娘的坐骑呢,你开心吗?”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近些日子委实糟心,唯有两件事让她略有安慰,一是张三提前化形,再一个就是阿倦修得灵体!
至于血祭之阵么,且走且看吧,待他们到了庸南城,一切终将水落石出。
李奉玉哄睡阿倦独自坐在昏暗的烛火前拆头发,拆着拆着突然停下手拈起一缕头发打量许久,继而默默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她发现了一个被众人忽略已久的问题,她似乎停留在了她来的时候,十个月了,她的头发一点都没有长长,指甲也不曾修剪过一次。
她本身是直发,可如今她的发根仍然是弯的,辫子好像还是那般长!
她在这里会生病会受伤,可她人却一直停留在十个月前,就像将一天扯成了无限长。
那说明什么呢?她的时间停驻不前,是因为她已经从原来的世界完全消失了?
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答案也许就在庸南城。
……
二月二十五,无尘居众人等结伴南下,二十四才模棱两可地给狐王传了个信,李奉玉心里祈祷着那狐狸能改变主意,也许看在时间这么紧的份上就放弃了。
再者狐王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未必肯让这唯一的儿子跟着他们去犯险。
结果孤影二十四夜里就背着个包袱闯进了无尘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灵猫族的九真小帝姬!
李奉玉真是服气,这狐狸来得还真是快啊,比特么美团都快!
可九真小帝姬为毛也跟着来了,这是去办差,很危险,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你们当去旅游吗?
不料灼无咎居然没有一点意见!除了把二茬打发回家陪老娘之外,其余人包括阿倦都一起带上了。
所以再多只猫也无所谓,更何况听闻小帝姬已修得读心术和迷魂术,到了庸南城说不定还能助一臂之力。
呵呵,一匹马、一只狐狸、一只鸟还有一只猫,此番南下注定会像取经一样艰难吧,可别去个一十四载,回来的时候二茬都当爹了!
夜色已过半,李奉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床披衣去了泉池,结果灼无咎又在那里泡着。
这人是不是有病?难不成夜里就在泉池里泡着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也不避讳,直接就往泉池里下。
灼无咎神色不耐低声训斥:“退下……”
她并不理会只着里衣下了池子,说话也尖酸起来:“卑职不脱衣裳便是,主君大人莫不是觉得自己吃亏?”
灼无咎似乎不想理她,兀自绕去了池中的山石后面:“随你……”
呵呵,随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奉玉靠在池沿上窸窸窣窣地褪去里衣扔到上面,低声戏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灼无咎不做言语,心内烦闷,转出山石后便想上岸,却见她那般模样靠在那里,妩媚如丝,不由得停下了往泉池边移的动作。
李奉玉略微往上浮出一些,不怀好意地挑眉:“主君大人,别急着走啊,卑职有话对您讲。”
他皱眉,无声地看着她移到他的身前,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岸边石榻上的衣裳,隔空取来自己的里衣拉进水中裹住身子。
李奉玉咯咯轻笑,缓缓地从水中起身,乌发自上而下地化为一片银华,银眸妖娆,雪肤魅惑,胸前一片波光显露无余。
她一脸娇柔地靠过去攀上了他的手臂:“主君大人,卑职想问问你,你心有愧么?”
灼无咎心火朗盛,只觉得浑身发麻,瞧着贴在自己身上的银奉玉心如擂鼓,嗓子发紧,竟接连后退两步直接消失在泉池中。
“呵呵呵,胆小鬼。”李奉玉沉到水下片刻后倏然钻出水面,眸中寒光凛然。
见你这般无措,当真痛快!
二月二十五清晨,灼无咎突然收到惜寒神君的传信金雀,信中所言不过三件事。
一乃无相宗起于庸南城,惜寒神君打入其内部已久,如今已是左护法,愿为帝君内应,助帝君铲除邪宗。
二则无相宗内部管理森严,互不干涉,他虽为左护法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宗主大肆收集鲛珠,豢养大量幼童,且源源不断地送出去喂养神灵。
三是有关钱财的事情其实与无相宗所谋大业不甚要紧,敛财实乃宗主私欲作怪,不过是拿来囤积而已。
第144章
庸南城
南下队伍出了无尘居的结界,灼无咎戒尺突现,干净利落地结印封了无尘居。
李奉玉看着河对岸的竹林小道隐隐消失,莫名伤感,她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越往南去天气越是温和,有些地方的桃花开的正盛,有些地方已全是绿荫一片。
庸南城全然没有初春的乍暖还寒,他们在半路上都已经换了单衣,李奉玉心中大约有数,收拾行李时带足了衣裙,权当此行是为了圆她上三亚过冬的愿望。
次日清晨落地后已有车马候在城外,来人竟然是庸南城的城主微生映南。
月流魄低声与李奉玉解释道,微生氏乃神蛇之后,此族天分极高,时有化蛟者。
微生映南便是一头青蛟,凶猛善战,此人与他们一同伴随君上出生入死,个性比较粗莽,但非常忠心。
说话之时,英武突然一声暴喝:“映南兄,吃我一拳!”
说罢便挥舞着拳头扑了过去,微生映南袖袍一挥生生接下那一拳,二人就这样大开大合地来了一场拳脚表演赛!
不多时,英武顶着两个熊猫眼,微生映南「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终于回归正事儿,将灼无咎一行人带到了一处院所。
宅院名「南里」,离海边仅有二里地,大倒是足够大,仆从侍女已经安排好,庭院里干干净净的。李奉玉颇为满意,想不到她有朝一日也能拎包入住!
但是,这个微生大人是不是看她不顺眼啊?从城外到南里的这段路上,总像是有意无意地瞅了她几眼,难道是怀疑她的身份?
而且这房间的分配也有够迷的,她身为灼无咎名义上的近侍,居然被分到了后面一个老远的小院子里,这院子就跟网上那种跑道房似的,前面一间马厩安置大家的坐骑,马厩旁边的小屋子归孤影!还有一间小屋子暂时空着。
她的房间则在院子最深处,要穿过一段足足有五十米的小道才能进去,道旁栽满了竹子,大白天昏天黑地看不清楚人脸。这要是夜里得多吓人,她一个不怕黑的人瞧着这院子的格局也有点怕。
这种夹缝院子存在的意义是啥,鬼宅一样的,专为吓人?
算了,一个人住在深处清静!
这房间也不太亮,李奉玉打开柜子、箱笼、匣子,将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东西挨个儿放到合适的地方。
算啦,微生大人既然与四大护法都是过命的兄弟,日后打交道多了想必也会接受她的!
她的行李也不多,三下两下收拾好便往前院去,刚出小道就听见张三在那儿咕哩咕咚地收拾那间空着的小房子,孤影生无可恋地倚在院子的石桌上皱眉沉思,为什么他要住在马厩旁?
“玉玉!”见她出来,张三和孤影同声叫道,二人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张三还光着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