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事情发生在济北关,饶是对方身份再高,她一样可以用拳头说事。但这里不是,这里是京城首府,是不能空凭一腔热血与孤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错了就是错了。
“对不起。”
这并不是沈南霜就此事头一回跟她道歉。上次从金乐府离开之前她就已经道歉过一次,穆清清有些不明白:“你已经道歉过了。”
“那时我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我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得有多错……”沈南霜撇开脸咕哝,虽然时至今日她仍不觉得自己完全有错,但她答应阿爹会好好赔礼道歉的,她就一定要做到。
见她神情黯然,眼眶微红,穆清清想到最近府里府外的流言蜚语,又想到沈南霜这样骄傲好强的性子按捺着一而再给自己赔不是,不由心软:“我没有怪你。当日我已经接受过你的道歉,便是已经把事情放下了。”
沈南霜见她原谅的态度不似作假,暗松口气:“你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否则我真不知应该怎么办。”
“我、我当时就是太着急了。”沈南霜憋不住屈:“你不知道,我弟对我很重要,他对我们全家都很重要。”
沈南霜落寞低头:“我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
闻言,穆清清不禁露出讶色。
许是穆清清太温柔太好说话了,又许是为了解释自己当日那番冲动鲁莽行为背后的种种原因,沈南霜忍不住向她道出一直被自己奉作忌讳的身世:“我是沈将军从萧条战地捡回来的养女,我很感恩他们给了我完整的家,我想要报答他们。”
“思鹄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让他有事。”
穆清清没想到沈南霜背后竟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身世,如此一来倒也不难想象沈南霜听说弟弟出事之后救人心切犯下的冲动。她想了想:“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你很在意你的家人,说明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这几日沈南霜遭受了太多的谴责和唾骂,她从没想过会从穆家人口中得到赞美,尤其还是受害当事人口中:“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穆清清摇头:“你真心对家人好,我想我肯定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
沈南霜似乎能够理解大家为什么总喜欢跟穆清清待在一起。她出身高、容貌佳,教养和脾气也是好得没话说。她能耐心聆听别人、包容别人,还会主动开导和劝慰别人,她像是永远不会发怒的菩萨,这样的人好得很不真实。
至少沈南霜觉得自己就做不到这样子。
“不过你以后还是得改改这般冲动的性子。”穆清清猜她重亲情,谆谆善诱,“真性情不能成为冲动的事后理由,你总不会希望一而再因为自己而连累沈将军、给他添麻烦的。”
沈南霜正襟危坐:“不会再有下次了。”
穆清清颌首:“事情会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说沈将军亲自登门拜访,穆清清便知道这事很快就会拂去的,否则外间就不会只流传两家公子打架的事,而半点不曾透露当日两家小姐也在其中的事。
因为这样难得的交心与坦诚,沈南霜撇开原来对穆清清的成见,两人的关系随着亲昵不少。
只是这么聊了半天,两人口也干了,肚子也扁了,去端茶取点心的文莺至今未至。穆清清不得不另外差人去厨房端茶,不过沈南霜见天色不早,便婉拒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穆清清想起身送人,奈何脚伤不便,这时沈南霜才注意到她的伤处:“你的脚怎么了?”
“无碍,前几天在家里不小心摔了。”穆清清不好说是那天跳马扭的,怕沈南霜多心,“咦,你的手腕……”
这若不是沈南霜出手扶她,穆清清还没发现她腕骨正缠了一圈纱布,看上去同样伤得不轻。沈南霜眼神闪缩,把手背到身后:“没事,前几日在家里练枪的时候不小心扭的。”
相互都没跟对方说实话,也就没有发现对方也在隐藏事实。
沈南霜刚走没多久,文莺就回来了。穆清清正想问她去哪了,却被文莺率先追问:“小姐,你问没问她那天干什么故意往裴公子怀里撞?”
穆清清慢半拍道:“我忘了。”
文莺恨铁不成钢:“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就忘了呀?你就该当面狠狠质问她,看她心虚不心虚!要不要脸!”
穆清清其实没忘,她只是不想在对方明显情绪低落的时候去提其他不相干的事。
文莺自以为给了足够时间和空间让穆清清借题发挥,始料未及她竟半点都没把握住,气得文莺跟她闹了好些天脾气。
泠然居里谁不知道小姐惯会宠她?倒也没谁把她的脾气当一回事。
京城遍地高官贵胄皇亲国戚,家中小辈打闹滋事时有发生。今日有沈将军亲携儿女登门拜访诚意在前,便是念在他如今回朝地位不容小觑,穆家理所当然没有锱铢必较咄咄逼人的道理。
只要两家达成共识,很快就能把事情给盖了过去。
取而代之的时下最热门话题,是太子与郑国公嫡女大婚在即。
太子今年二十有二,之所以蹉跎至今仍未大婚,说起来竟是诸多磨难与巧合。
当朝太子与郑国公嫡女的婚事其实早在他十六那年就已议定,原定是待次年郑国公嫡女及笄之后举行大婚。巧的是那年正值地方频发瘟疫之期,国库大半调度赈灾,基层百姓叫苦不迭。太子贤明,不愿在如此水深火热的时期劳民伤财,遂主动上疏推迟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