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死人是仵作的行当,家世好的男人都不屑去做,世人皆认为那是最低贱。最下作的活计。
她一个女子竟然能熟练在死人身上动刀。不得不说,这完全出乎莫劭宸的意料。
估计,也会令所有男子都瞠目结舌。
究竟什么样的女子胆子如此大?
究竟是谁教授她的本事?
她到底来自哪里?
莫劭宸心里有很多疑问。
他也曾从七宝口中套话,却都以失败告终。
从七宝口中都套不出话来,更不要说叶寒霜那里了。
莫劭宸彻底放弃了打听她身世来历的念头。
随她去吧,只要不伤害他和他身边的人就行。
莫劭宸听叶寒霜说了明天的打算,他没言语。
好半晌,他才问:“需要我派几个护卫吗?”
叶寒霜委婉拒绝。
莫劭宸想了想说:“把疾风给你骑吧。”
疾风是与莫劭宸出生入死过的伙伴,比其他马匹更通人性。
叶寒霜没有拒绝。
出远门能有一匹脚力好的马,事半功倍。
叶寒霜端着碗筷去厨房洗涮。
七宝望着莫劭宸,“师父,娘亲出远门,万一不回来怎么办?”
“你在这里,你娘会回来的。”莫劭宸安慰他。
其实,听说叶寒霜要出门,莫劭宸心里也空落落的,有一种怕失去的恐慌。
“你是你娘最在意的人,她一定会回来的。”
七宝托着腮,突然,他眼前一亮。
“师父,我娘最喜欢那柄小铜镜。这次,她出门也带着了,我偷偷留下来。”
七宝觉得自己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
“我娘最爱美了,她不照镜子心情就不好。我把她小镜子留下来,她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你娘除了在意她的容貌,还在意什么?”
莫劭宸给七宝提醒,“你把她最在意的东西都留下来,她肯定惦记着,就会尽快回来。”
七宝挠着眉心,想了想。
“师父,我娘最喜欢银票。我把她银票都留下来,够她路上盘缠就行。”
莫劭宸欣慰地揉了揉七宝发顶,欣慰地笑。
“还是七宝最聪明。你也是你娘最在意的,难道你忘了吗?”
七宝恍然大悟,“师父,你说的好对呀!我要在山庄里乖乖听话,等着娘亲回来!”
叶寒霜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那师父二人算计了。
当然,这种算计不是恶意,单纯是希望她早去早回。
次日,叶寒霜起了一个大早,将那头飘逸的长发梳起来挽了一个发髻,缠上丝绸发带,之后用木簪固定住。
她特意找了一身男人穿的灰色立领长袍,显得低调又优雅。
叶寒霜出了房门,看见莫劭宸正在院子里。
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院中望着东边太阳升起 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很是奇怪,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在院子里练剑,很少有这么休闲的时候。
看他的背影,似乎心事重重。
“莫劭宸——”叶寒霜轻轻喊了一声。
莫劭宸转过身来,看她这个打扮,愣了一下,问她:
“你是想……出门不引人注意吗?”
叶寒霜点点头。
当然了……
在这个时代,出门在外,男子身份比女子身份更容易行事。
莫劭宸皱着眉头训斥她,“雌雄难辨,更引人注意!”
叶寒霜摸了摸自己的脸,「哦」了一声。
“等等,我再刮一层大白!”
刮大白?什么意思?
莫劭宸对叶寒霜脱口而出的坊间俚语十分不解,不理解也不好意思问,只能静等叶寒霜出来。
没有半刻钟,叶寒霜又出来了。
这回,莫劭宸看出叶寒霜的变化了。
她的脸色由原来是白白嫩嫩变成现在的褐色,像是经历过长时间的太阳暴晒。
他忍不住抬手指着她的脸,“这就是你口中的「刮大白」?”
叶寒霜嘿嘿一笑,“确切地说,是刮大黄……”
说秃噜嘴了,这个年代的人应该不懂得「刮大白」的意思。
刮大白在她所处的时代那可是家家装修抹墙必用的一道工序,她只不过借用到自己脸上而已。
希望莫劭宸不会追问,不然,她还得跟他胡诌八扯一番。
莫劭宸果真没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柄小弓箭,“你过来,我教你用用。”
“给我的?”叶寒霜指指自己的鼻子。
莫劭宸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不给你,让你学什么?”
多少人想让他教授功夫,他都不屑一顾。
这个女子,他想主动教她,她竟然怀疑。可气不?
找了一处宽敞的地方,莫劭宸将弩弓交到她手中,手把手教她握住,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
“集中注意力,看着目标……”
莫劭宸大手握住叶寒霜的小手,“别紧张,放松……”
磁性的声音在叶寒霜耳边回响,想不紧张都难。
以前,从没与他这么近距离接触,仅有的几次都是在他喝醉或者是发病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是大夫,他是病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第100章
暗生情愫
现在,清晨的曙光里,两个成年男女以这样半搂半抱的姿势靠在在一起,不紧张才是傻子呢!
叶寒霜心跳有点儿加快,脸颊也开始发热。
她的后背,能真切地感受到莫劭宸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说话吹在自己耳边的温热气息。
叶寒霜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别走神儿!”莫劭宸腾出一手狠狠打了她手腕一下。
叶寒霜的丝绸发带在晨风中轻轻打在莫劭宸脸上,像是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她身上特有的气息飘入鼻端,清冽又熟悉。
“拉紧——放——”
莫劭宸刻意忽略掉涌上来的悸动,唇贴着她耳垂让他,低低提醒叶寒霜放箭。
这种小弩箭,在力道上,肯定比不上寻常男子用的弓箭。不过,给女子用来防身绰绰有余。
叶寒霜在莫劭宸的指挥下,连着发了十几箭,学得有模有样。
后来,莫劭宸就放开她,让她自己练习,主要是练习精确度。
叶寒霜做过法医,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能做到精神专注,心稳手稳。
莫劭宸让她自己练习,她能体会到他的意思了,所以,也格外用心。
渐渐的,准头越来越好,就连站在远处的徐伯温也连连点头,赞许叶寒霜的悟性。
这丫头果真聪慧,怪不得主子对她不一样呢!
站了一会儿,徐伯温过来提醒他们吃早饭。
昨天,得知她要出远门儿,徐伯温特意告诉叶寒霜,让她睡个安稳觉,早饭他安排做。
叶寒霜懒觉没睡成,倒是学会了使用弩箭。
进了饭厅,眼前的一切让叶寒霜惊讶住。
平时爱睡懒觉的七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在端碗筷放在桌子上。
就连对人十分戒备的小银也来到饭厅,帮着摆放桌椅。
“娘亲……”
“姑姑……”
两个小豆丁不约而同喊出声。
徐伯温端面条摆上桌子,一边给叶寒霜盛面条,一边说:
“今天你出远门儿,给你吃面条。咱这儿有风俗,「迎客饺子送客面」,吃了这碗面条儿,出门办事儿顺顺利利畅行无阻。不过……”
徐伯温话题一转,“你可不是客人,你是咱们这个大家庭里的一份子,可没人把你当客人看待啊!你也别拿自己当客人偷懒儿……”
叶寒霜心里暖暖的,眼角也有点儿发热。
下山以后,这是她第一次融入这个群体。
徐伯温对叶寒霜彻底改观是从莫劭宸合离之后。
莫劭宸被陈素珠下药,备受打击。
在主子消沉懈怠、借酒消愁的时候,是叶寒霜挺身而出,劝慰主子从合离的阴霾中走出来。
徐伯温在心里十分感激叶寒霜。
吃过面条儿,叶寒霜牵着疾风要走。
徐伯温送给她一包东西。
“这里有袖箭,匕首,还有一些女孩子用来防身用的小东西。”
徐伯温说:“小弓弩,匕首、袖箭,都很精致,都是主子熬夜给你改造的。我们大男人用的东西,怕你用不惯,就特意给你改了这些小巧的。”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块令牌似的东西,递给叶寒霜。
叶寒霜接到手里,仔细端详。
黑黢黢的腰牌刻着繁复的花纹。
叶寒霜也不懂那是什么图案,貔貅不是貔貅,龙不是龙的。
看上去,有一种慑人的庄重威严之感。
叶寒霜以为这是给她祈福用来保平安的,就随手挂在腰上。
“哎,这个挂不得。”徐伯温指着那块牌子,解释,“藏起来,不能外露。突发紧急状况,危及生命的时候,你把这个牌子拿出来,也许会救命。”
徐伯温交代的时候,莫劭宸就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深望着他们。
叶寒霜再次被感动得眼圈发红,她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涩意咽下去。
等徐伯温交代完毕,叶寒霜想跟莫劭宸打声招呼。
抬头间,莫劭宸已经不见了。
叶寒霜四处寻找莫劭宸的身影,想亲口跟他道声「谢谢」。
徐伯温出声,“现在是个好时辰,走吧,快去快回!”
叶寒霜只得收回目光,带着莫劭宸给准备的那些东西,翻身上马。
一人一马,飞驰而去。
七宝和小银望着叶寒霜越来越小的背影,抹起眼泪来。
莫劭宸不知从哪里出来了,仿佛没看见他俩在抹眼泪似的。
“走吧,你们两个不是要给小树浇水赚工钱的吗?”
说罢,自己扭头先走了,明显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的情绪。
七宝想起今天是休息的日子。他答应过师父,要用劳动赚银子,养活小银。
于是,七宝拉起小银的手,两个小伙伴暂时忘了娘亲离开的伤感,开始抬水浇树。
书房里,莫十七试探地问莫劭宸,“主子,真的不用派人保护她吗?”
十七口中的「她」就是叶寒霜。
十七对叶寒霜从原来的防备到现在的接受,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不止莫十七,莫劭宸身边的一干随从都开始接受叶寒霜母子两个人。
就像徐伯温说的那样,他们渐渐把叶寒霜当成自己人,自己家里人的一份子。
莫劭宸说,“我看她有些本事,让她自己去吧。遇到危险,她手里的那块牌子能帮助她。”
莫劭宸担心叶寒霜发现他派人后,回来后会大闹。所以,这次没派人跟着。
⚹
叶寒霜骑马疾驰一天。
疾风果真是好马里的战斗机,跑起来又快又稳。
晓行夜宿,这一日,叶寒霜来到红拂告诉她的那个县城——青城县。
青城县是一座偏僻的县城,四处环山,县城就坐落在山脉围城的低谷里。
叶寒霜先在县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将疾风交给伙计,让他好生照顾。
一路行来,叶寒霜给自己抹成灰突突的模样,还给疾风身上也抹了一些灰土。
本来毛色黑亮的骏马在叶寒霜手下变成了土驴子。
疾风是一匹讲卫生、爱干净的马,从小就跟在莫劭宸身边长大,生活习惯深受主子影响。
如今,被叶寒霜给弄得脏兮兮的,它特别不满意,打着响鼻抗议。
趁着叶寒霜不注意,它就找树干蹭啊蹭的,想把讨厌的灰土蹭下去。
龟毛的样子跟它主人莫劭宸一模一样。
第101章
长途跋涉
出门在外,疾风就是她相依为命的伙伴。
叶寒霜不能像原来那样吼它、吓唬它。
她抱着疾风的大脑袋跟它讲道理。
“乖乖啊,我们出门在外,必须得低调。现在,就我们两个,你说你,长得这么英俊,是马里翘楚。
我呢,长得也如花似玉跟仙女似的,我俩要是以本来容貌出现,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到时候,我被人劫持了当压寨夫人,你被抓住吃马肉,我俩可就再也回不得京城了……”
叶寒霜伸手扯住疾风长长的眼睫毛拽了一下,“疾风,我们忍一忍,不行吗?”
疾风甩甩它的大尾巴,心里合计:我是一匹骏马,实至名归。至于你嘛,你就是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疾风不会说话,却能听懂叶寒霜的话。
经过一番谈心,它就任凭叶寒霜将它打扮得灰突突、脏兮兮的,也不再反抗了。
叶寒霜在县城住了一宿,第二日,简单吃口早饭,又疾驰五十里路找到那个村子——李庄村。
李庄村的居民以李姓居多,找那个姓刘的妇女和她夫家很好找。
叶寒霜在村头打听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大爷,打听这个村子男人姓张,女人姓刘。
老人家捉摸了半天,摇摇头,“没有……”
叶寒霜的心,顿时跌入冰谷。
叶寒霜又问,“老大爷,李二家住在哪里?”
李二是红拂的父亲的名字。
本来,她是不想打扰红拂父亲的。
红拂与父亲关系不睦,这次来,红拂连口信儿都没给父亲捎带一个,可见,父女关系跌入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