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飏问了那一句后,蓦然转身,玉笛带着凌厉之势飞出,精准地击中了正欲射出第二箭的女刺客。
女刺客被击飞,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这时候念雪和王府暗卫都出现了,将女刺客团团围住。
宁北飏这一动,胸口鲜血流得更厉害了,叶舒看得心痛如绞,她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又怕弄疼他,她看着他的伤口不知所措。
“大夫!快叫大夫!”叶舒终于恢复了一分理智。
但也就是一分而已,泽王爷受伤,丫鬟小厮们早已有人去请大夫了,叶舒喊的这一声泄露了她的慌张和不安。
宁北飏突然抓住她的手,问道,“你慌什么?”
叶舒快要哭了,“宁北飏,你别动,流血了!”他这一抓着她,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
宁北飏却是坚持,俊容苍白却带着某种执拗,丹凤眼凝着她,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不可,“回答本王,你慌什么?”
这一声怒吼,让在场慌慌张张的丫鬟小厮都怔住了。
谁不知泽王爷虽然沉默寡言、性情冷淡,却也是一个宽宏大量之人,几乎没对人发过脾气,谁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
而且这愤怒不是对刺客,而是对南陈白晔。
好反常!
王爷这是怎么了?
念雪往这边看了看,若是换一个人,敢拉着主子这般质问,她一定已经杀上去了。
然而此时她却一动不动,她知道,泽王爷对于主子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叶舒看见了他眼中的熊熊烈火和复杂的情愫,她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答案。
她几乎要顺从了他,也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她喜欢他,在乎他,不想要他有事!
可是,她怎能害他啊!
她好害怕再在他这种目光下,会立刻缴械投降,她慌了,转身想跑。
然而她忘了,她的手腕被宁北飏抓得死死的,这一动,未能如愿逃离。然而——
宁北飏却倒了下去。
“宁北飏!”
明远等人比大夫先赶到这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后,明远看着叶舒的目光寒极了,几乎要把她凌迟而死。
还好明远会针灸术,他立刻上前,施针止血。
血是不流了,但是宁北飏的情况仍然十分凶险,伤到胸口这种位置,当场毙命的大有人在,宁北飏能保有一息全得益于他强健的身体。
云荻愤然,“野猪,你果然又害了王爷!你滚开,不准你接近王爷!”
念雪立刻挡在云荻面前,冷冷道,“混小子,不要乱说话,刺客的目标本就是泽王爷,与白爷何干!”
云荻冷哼,“以王爷的警惕性,怎么可能避不开这种袭击,一定是野猪的原因!”
叶舒完全未将他们的话听入耳中,她的满腹心思都在昏迷的宁北飏身上。
念雪还要说什么,冷晏走了过来,他沉着脸看了看宁北飏的伤和宁北飏紧握叶舒手腕的那只手,收回目光时,对云荻道,“别胡闹,这刺客是前两日的漏网之鱼,王爷受伤和白晔无关。”
他不是认为叶舒无辜,而是始终忌惮着南陈白晔这个身份。
云荻被冷晏这么说,一时悻悻地闭上了嘴。
明远已经认出了叶舒,知道她就是当年被七公子喜欢着的那个小丫鬟,他看着叶舒的目光不太友善,但是他没说什么。
他站起来,对冷晏花篱一干人等说道,“王爷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不必过于忧心,先将刺客押下去审问。”说毕让丫鬟小厮们也退了下去。
冷晏让人将刺客押下去了,但是他的目光仍然复杂。
花篱云荻的神色也很凝重。
他们是习武之人,自然明白这个伤口意味着什么,也就知道,明远先生那话只是为了稳定人心,不代表王爷真实情况。
很快,两名大夫来了。
大夫看到宁北飏的伤势,所惊不小,立刻为他检查。
显然,叶舒在旁边有些碍事,她当然也知道,她想要让宁北飏松手,又不敢用力,只能试着掰开宁北飏的手指,谁知他就算已经陷入了昏迷,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就像铁腕一般,完全不能撼动。
大夫们别无选择,只能用剪刀剪开衣裳,为宁北飏处理伤口。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的注意力除了在泽王身上,时不时地还会向叶舒看过去,然而叶舒就像是失去生气的木偶,一动不动。
谁能明白叶舒此时的心情呢?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熟悉的容颜,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一般疼。
三年了,宁北飏,为何你还那么傻呢?
你是泽王,你还有苏氏一族的光复大业,还有这么多誓死追随的人,还有带着殷殷期盼的南方十三郡百姓,你为何要让自己陷于险境呢?
你知不知道,我宁可此时躺在地上的人是自己。
……
第241章
我喜欢你
宁北飏的房间中,气氛压抑低沉。
大夫已经做出了最后诊断,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但泽王的意识进入了昏睡之中,如果今晚不醒来,恐怕以后也醒不来了。
明远等人试了许多方法,皆不能奏效。
最后,花篱说道,“我们先出去,让叶舒试试吧。”
所有视线齐刷刷移到她身上,似乎不太认同她这个主意。
花篱沉声道,“师兄对叶舒的心,诸位没一个不清楚的,现在师兄命悬一线,她是唯一能唤醒师兄的机会,你们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说着这些话,她毫不避讳地与明远对上了视线。
泽王一昏迷,这里的权威就变成了明远,若无他点头,没人敢擅作主张。
这还是花篱第一次不给明远面子,冷着脸看着他。
明远蹙眉思索了片刻,就算不论王爷和叶舒的感情,单说叶舒南陈白晔的身份,就已经够麻烦的了,他不想王爷和这个女子有过多的接触。然而,花篱所言没错,如果王爷命都没了,那他一切谋划都要落空。
明远率先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便等于默认了花篱的要求。
见状,其他人也都退下了。
花篱走过去,对着还失神的叶舒说道,“这些年,师兄心里一直有你,若是连你也叫不醒他,我想这世上也没人能叫醒他了。”
说毕,她也离开了。
念雪怔了下,也退了出去。
偌大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一室寂静,就连烛泪滴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宁北飏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便看不出其他异常来,安静地好似睡着了一般。
蜡烛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暗跳动,在他脸上留下重重暗影,可这些暗影完全遮不住他脸上的浩然和清宁之气。
她虽然痛恨宁北韬的无情和冷酷,可她现在多么希望,眼前的人也能学得宁北韬的一分无情冷酷啊!
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了。
一滴冰凉从她脸颊上滑过,浸入了她的嘴角。
她尝到了,是咸的。
她握着他的手贴住了自己的脸颊,声音涩然,“世上怎有人像你这般执着呢?你都已经这么辛苦了,为何还不肯放手呢?”
回应她的只有冷冰冰的空气了。
她看着他毫无反应的面容,眉心蹙成了一团,眼泪扑簌留下,但她开口时声音很平静,“宁北飏,谢谢你。”
她轻轻握住了紧握她手腕的那只手,缓缓道,“你知道吗,我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世界,了无牵挂,就好像一个无根浮萍,没有来处,不知归处,唯一能支撑我走下去的,就是穿越回到自己的时代。”
她顿了一下,差点儿压不住自己的哭腔,默了片刻,等嗓子不再那么难受了,才重新开口,“谢谢你,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是你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让我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是——”
她语气一变,带着些幽怨说道,“宁北飏,你还不醒来吗?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你是泽王爷之尊,你若是出事了,你手底下那批人一定不会与我善罢甘休,你是故意借此惩罚我吗?”
还是没有回应。
泪水早已打湿了她和他的手,然而无论她说什么,宁北飏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叶舒慌了,嘴角微微抽了抽,她终于不得不更加坦诚地面对他,“宁北飏,你欺负人吗?是不是一定要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才会醒过来?”
“你就那么想知道,我在慌张什么么?好!我就告诉你!”
“宁北飏,宁七公子,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可是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你一定不知道吧,在花都的三年,我几乎夜夜都会梦到你,梦醒时都会想,你过得好不好呢。”
“我付出了好大的代价才打通了在江宁的生意路子,就连念雪都以为,我只是想要获得情报而已,但她不知道,其实我更想知道关于你的消息。”
“泽王殿下,你一定很得意吧?你又多了一个爱慕者了。”
这算不算告白呢?
宁北飏若能听到这些话,他或许会高兴的吧。
这些念头,叶舒一直藏得很深,甚至会让自己刻意忽略关于他的一切,包括江宁的生意,她也告诉自己,只是为了获得情报而已。
可夜深人静时,她又怎能欺骗得过自己的内心呢?
烛火摇曳,一室安静。
叶舒还未能感觉到告白后的忐忑和心慌,整个人就被一阵恐慌攥住了。
她说了这么多,可是宁北飏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她害怕了,她怕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再醒来了。
她紧紧咬唇,将那阵恐慌从心里赶了出去,她弯了弯唇,即便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但她还是让自己笑了一下,她顺手从旁边的盆栽上摘下一片叶子,“还记得《水调歌头》么?你不是喜欢这首曲子么,我吹给你听。”
叶子凑到唇边,她轻轻吹奏了起来。
悠扬婉转的曲声绕梁而过,传出了宁北飏的卧房,回荡在泽王府的上空。
明远等人并未离开,大夫也都候在院中,此时人们听到这首曲子,心底戚然,不禁抬头望着月色,默默为泽王祈求着。
若苍天有眼,请不要带走泽王,不要带走天下黎民的希望。
花篱站在院门口,此时听到曲声浑身一震,这首曲子好似师兄常吹的那一曲。
但又不是同一首,她曾经听过师兄吹奏过一回,那会儿听到她还觉得奇怪,不过也只有那么一回而已。所以,她只当师兄吹错音了而已。
直到此时曲声从房间内传来,她才知道,那一曲根本不是师兄吹错了。
事实上,真有这样的一首曲子,只不过只有师兄和叶舒才知道而已。
花篱自嘲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师兄对叶舒的不一般,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
一曲未结束,曲声戛然而止。
叶子从叶舒唇边飘落下去,对着那张毫无反应的面容,她终于无法强作镇定了,三年来在生意场上磨砺出的理智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宁北飏,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就是这么自私,哪怕知道自己身上中了两种毒,大约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可是剩下的十几二十几天,她希望在自己尚有意识之时,他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做让姑娘们魂牵梦萦的灵逸公子,做黎民苍生福祉所倚的泽王爷。
突然,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第242章
在欺负人吗
叶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老天没有辜负她,她再次感觉到了宁北飏手指的颤动和他眼珠微微活动的痕迹。
叶舒喜极而泣,想要跑出去找大夫,然而她的手掌仍被抓得牢牢的,她大声朝外面喊道,“大夫!来人,快来人,他动了!”
许多人都冲了进来,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叶舒,此时作何感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
大夫立刻去把脉,半刻后,禀报道,“王爷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神智还不十分清醒,应该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了。”
众人如释重负。
明远视线缓缓移到叶舒身上,他虽然感激叶舒唤醒了宁北飏,但对她说话时却是讲公事的语气,他说,“多谢白先生唤醒王爷,王爷至今不肯松手,今夜怕是要委屈白先生了。”
明远明明已经认出了她,却还叫她白先生,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更意味着他没有认可叶舒。
叶舒又怎会看不出他的态度呢,她淡淡一笑,“无妨……”
大夫说了,宁北飏不能被打扰,所以人们都退了下去。
院中,花篱追上了明远,以花篱的聪明,她自然听出了刚刚明远那句话的言外之意,蹙眉道,“先生何故如此?”
明远心中是将花篱当做半个女儿的,甚至当初他也赞同让花篱嫁给泽王,只是此事违背了泽王的意愿,到底没有促成,刚才的事情他并不隐瞒花篱,说道,“叶舒已经不是当初的一个小丫鬟了,她是南陈白晔,探子来报,白晔和南陈皇帝萧衍关系匪浅,你该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放在之前,没人料到白晔竟是女子,所以他们都以为,白晔和萧衍是龙阳之交,然而知晓白晔是女子,情况可就不同了。
花篱微微变色。
明远声音低沉,“王爷的性格,你我都清楚,一旦和叶舒心意相通,他岂会放手?可如今局势未明,王爷若和萧衍抢女人,这无疑将南陈势力推向江北阵营。届时,南方十三郡就危险了!”
花篱神色黯然,到底是没能说什么了。
房间内,一屏风相隔,大夫正守在外间,等着宁北飏醒来,他们便能立刻进来检查。
叶舒仍被宁北飏紧握手腕,不得离开。
念雪暂未离开,她听懂了明远的话,看着自家主子只觉得更心疼了。这里所有人都只在意泽王爷的安危,没人真正关心主子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