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北飏笑了笑。
宁以曦半揽着宁北飏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走,去烟雪阁,让你柳姨娘做一桌好菜来,给你接风洗尘。”
叶舒随着飞烟云荻跟在定北侯父子身后,突然一种不怎么美妙的感觉在肚子里游走起来,她捂住「咕咕咕」的肚子,拉住飞烟道,“飞烟,净房在哪儿……”
飞烟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歉然道,“公子这里离不了人,我找人陪你去吧。”说着拦下了一个粗使小丫鬟。
小丫鬟恭恭敬敬应下了。
叶舒随即被小丫鬟带着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叶舒出来的时候,小丫鬟被人忙天荒地地拖走了,只来得及交代一句,“七公子的院子在那个方向,请姑娘自行回去吧。”
“喂——”叶舒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人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了。
她回头看着小丫鬟所指方向,楼阁屋檐连成一大片,这哪能看得出来什么……
她是一个轻度路痴,一般地形难不倒她,但一旦地形复杂起来,要认路就难了,就像是眼前这种房子长得都差不多的情况。
她决定找人问问路。
叶舒穿过一条花园小径,往小丫鬟所指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是奇怪了,越走感觉越偏僻了呢。刚刚被管家领着时,一路上便遇到了十几拨下人,而她现在所处的这一片,连一个丫鬟小厮都看不到。
她按下疑惑,穿过一片回廊,终于看到了黛瓦红墙的院门,仔细一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连墨园」三字。
此时院门大开着,只露出一段垂柳小径。门口守着两个丫鬟,两人站得十分规矩,饶是四下无人,两人也全无懈怠之意。
这就是宁北飏的住处?
叶舒决定上前去问问,待她走近一看,不禁愣了愣,两个丫鬟站姿一模一样不说,连长相都很相似,她都怀疑这两人不是真人,而是复制出来的漂亮泥塑。
“姑娘,请问一下,这是七——”
正在叶舒向守门丫鬟打听的时候,一位花容月貌、衣着鲜美的女子迎出来,让叶舒的话头顿住了,守门丫鬟见了那女子,立刻恭敬地低眉垂首。
那女子一双美目在叶舒身上流连而过,恰到好处的打量让人无法产生不悦感,很快她收回打量的视线,展颜一笑,“妹妹请进吧!”
叶舒有些迟疑,“你知道我?”
女子笑了笑,已挽着她的手将她拉进去了,一边道,“公子特意交代过了,怎会不知?我叫采月,是连墨园的领头侍女,以后我们来往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妹妹不嫌弃,我托个大,你可以叫我一声采月姐姐。”
侍女?那就是丫鬟了?
叶舒忍不住又多看了看身边的女子。
在江宁时,宁北飏的府中除了几个粗使小丫鬟,也就是飞烟和她和书兰了,平时她们的衣着服饰也没多大区别。
可眼前这位,衣服料子和款式都很讲究,看起来级别应该还在飞烟之上,她刚刚险以为这是侯府里的小姐……
叶舒客客气气地回应着,“初来乍到,以后还请采月姐姐多多关照。”
采月笑道,“妹妹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都是做奴婢的,不敢说什么关照不关照的,只要两位主子好,我们便也好了。”
两位主子?
叶舒察觉出不对来,正想要再细问,偏这时候看到一幕让她脚底生根、不能动弹的画面。
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丫鬟被两个小厮往院外拖去,只见那丫鬟双眼处凹陷,眼眶里溢出鲜血来,鼻孔和嘴巴也流淌着鲜血,她痛苦地呻吟着,却只能发出「啊」的单音,细看便会发现,她嘴里空荡荡的,舌头已没了……
采月见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皱眉对两个小厮吩咐道,“怎弄得满地是血?还不快收拾干净了,若叫公子看见,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两个小厮连忙应道。
采月不欲再理会,转身看着叶舒时,脸上恢复了一分笑意,“随我来吧,公子正在等你。”
叶舒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脸色苍白,连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是——”
采月也明白眼前女子的害怕,带着些歉意安抚道,“你莫要怕,这丫鬟闯入连墨园,形迹可疑,才有这般下场。”
只是可疑,就打得半死不活?叶舒哆嗦了一下。
第21章
初见
“采月姐姐。”四个丫鬟经过,恭敬地向采月欠身行礼。
采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丫鬟们便退至一边,将路让出来,让她们先行。
叶舒心里升起不良的预感,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委婉地套话,“采月姐姐可知,公子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采月闻言,不禁转头看她,仿佛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叶舒立刻做出一副忐忑的模样,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采月恍然,却是回道,“做奴婢的怎敢猜度公子的意思,你去了便知。”
叶舒心底一阵哀嚎,在她犹豫要不要问清楚到底是哪位公子的院子时,采月已在一座凉亭前停下来,对她说道,“公子在凉亭里,你过去吧。”
叶舒脚步一顿,快速转动自己的小马达,将目前的境况分析了一遍。
人生地不熟,转头跑掉成功的可能性近乎零,若是当场坦白,很有可能会迁怒连墨园这位公子。
当然她不认为搬出宁北飏来会有用,说不定下场会跟那个受刑的丫鬟一样。似乎唯一的活路便是把这场戏演下去……
采月是连墨园的领头侍女,连她都认错了人,那位公子也未必不会认错。
嗯,靠谱!
叶舒朝采月笑了一下,端着一张坦然自若的脸走进去了。
还未待她走近,她的坦然自若便崩塌了。
“死了?”一个好听而低沉的声音响起来,就如十一月的湖水,带着沁凉沁凉的感觉,说不出的凉薄。
“公子宅心仁厚,有意放那贱婢一马,因此底下人并未下死手,还有一口气在。”
说这话的听声音有些文士的味道,可说这些话时淡漠的语气,让人无法将他与圣人门生联系起来。
叶舒哪能不明白,他们口中的「贱婢」多半就是刚刚那个丫鬟。
她一时不敢进,也不敢退,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谁!”伴随着一声疾呼,一块不明物向她飞来,「哐啷」一声砸在她脑门上,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她下意识捂住了额头,见落在地上的「凶器」是一块墨锭。
叶舒想,她的额头一定肿起来了,可是她现在已经操心不上她可怜的额头了。
她抬头便见凉亭边站着一个穿着长衫的文士模样的中年男人,模样像是文士,可眼睛却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看她时直冒幽幽冷光。
她此刻真是叫苦连天,该说自己是谁呢?
就在叶舒这戏没法演下去之际,凉亭里再次传来了那个好听的声音,“姜怀——”
听到这声,那个叫姜怀的男人立刻收敛起锋芒,转身朝凉亭内的男子躬身,等待示下,很快便听那个声音道,“这是袁家的。”
“是。”姜怀恭敬地答道,随即走过来捡起了叶舒身旁的墨锭,可还不忘冷冷地扫叶舒一眼,那目光犀利地让她的心一颤。
她真是怀疑,自己来了什么地方?恍惚间想起,云荻说过一个「冷面阎王」,飞烟说是宁三公子,该不会连墨园便是宁三公子的院子吧?
叶舒真想晕厥过去。
在她心惊胆战的时候,姜怀不耐烦地回身看着她,“发什么愣?公子让你进去。”
叶舒勉强扯出一个笑,她敢肯定,她现在笑起来肯定比哭还难看。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走到了凉亭里。
凉亭中有一张书案,案前的人穿着天青色常服,她不敢再往上看了,并不知他是何模样,只觉大致轮廓给人贵公子雍容闲雅的感觉,可周身却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正如他刚才说话的语气,给人冰封千里、生人勿近之感。
此刻,他正提着笔,不知在作画,还是在写字。
叶舒深吸一口气,在自己的嘴唇不再哆嗦之后,才开口行礼道,“参见公子。”
却没有回应。
叶舒忐忑不已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想该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不过,这种忐忑的心思在无止境般的等待中悄然消散了,她无聊地默数着数,数到好几千了,算起来也该有半小时了,可那边还没有回应。
小命着想,她不敢造次。
话说回来,她毕竟是穿越的人,她其实也不确认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个时代,也许这具肉体死了,她便会回到现代?
她不能确定,也不敢冒险。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受了伤没死,那么她会痛苦难受,这是先前受伤再加上刚才被砸了的经验。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似乎完成了作品,将笔搁在了笔架上。
姜怀看了看,由衷赞叹道,“千山暮暮,倦鸟归林,公子此画,颇有大家之风。”
宁北韬只冷哼了一声,这一声除了冷,还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厌烦。他随手便将刚成的画作扔进了火盆之中,转眼便窜起火苗,将画作吞噬。
叶舒低垂的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那副画,她虽没有多少文艺细胞,但也能看出那是一副极好的画作,这么烧了挺可惜的。
“将这东西给你家主子带回去。”宁北韬将一个盒子推了出来,姜怀立刻接过,将之拿给了叶舒。
叶舒恭敬地接过盒子,应了一声「是」,说完便欲溜之大吉,刚走了两步她才想起什么,立刻回身行了一礼,补了一句,“奴婢告退。”
她还未走远,正好听见一句那文士带着鄙夷语气的话,“堂堂相府,下人规矩不过如此。”
叶舒,“……”
采月见她出来,视线落在她额头上的红肿上,似乎有什么事情出乎意料了,她不禁怔了一下。
叶舒呵呵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误伤误伤。”
采月眼见了她的伤势,大致将公子的态度也猜到了几分,只客气地提议送她出去,而叶舒心中还有事儿,自然是不想被她送,两人客客气气地分别了。
采月另叫了一个小丫鬟来送她出连墨园。
走了一段,叶舒趁四下无人,悄悄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瞧那淡淡光泽,似乎是夜明珠!
叶舒猛地盖上盒子。
这位宁公子是要送礼物给心上人吧?她连这位宁公子具体是宁家哪位公子都不确定,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袁家哪位小姐。
一个礼物而已,早几天迟几天应该差别也不大吧?她默默地想着。
在离开连墨园前,她趁着小丫鬟不注意,将珠子从盒子里取出,随手扔进了连墨园的草丛里。
第22章
你倒是乐于助人
虽已至六月了,但凉亭中冷风习习,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姜怀默了一晌,直到袁府丫鬟走远了,才问道,“公子将袁家的礼物退回,是不想结下这门亲事?”
宁北韬看着火盆中的画作化为灰烬,他才收回目光,冷嗤一声,问道,“先生可知,今日我那七弟回广陵时偶遇了袁家三小姐?”
姜怀为谋士十余载,对门阀士族的谋算熟悉至极,只需宁北韬这么提一句,他便明白其中的缘由,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偶遇,当即愤然道,“袁相这只老狐狸,一边让袁二小姐故意亲近公子,另一边又让袁三小姐接近七公子,这是想两头都站,总能押对一个世子之位。”
宁北韬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你猜我那父亲会偏向谁?”
姜怀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但他没有退却的意思,毕竟如无艰难险阻,谋士存在的意义又何在?他躬身行礼,郑重道,“某必当全力为三公子筹谋。”
——
叶舒在府里绕了几圈,直到感觉没人跟着自己了,这才打听宁七公子的院子,一路摸着去了。
原来,宁七公子的院子名为沐风轩,而她刚刚误闯进去的,正是云荻口中的「冷面阎王」宁三公子的连墨园。
她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夜明珠已经留在连墨园了,等他们发现时,应该会以为是粗心大意的丫鬟不小心落下了,再重新送也是一样的。
虽是如此说,但亲眼见到那血淋淋的场面,那一幕就像是印在脑海里的一般,挥之不去,恐怕接下来会噩梦连连了。
叶舒到了沐风轩不久,飞烟带着书兰回来了。
两人看到她额头的伤,又是惊讶,又是担心,问了一大通,不过她机灵,想了一个由头糊弄过去了。
书兰陪她简单地包扎了后,飞烟将沐风轩所有丫鬟和小厮都集合起来,给叶舒和书兰介绍着,也算是互相认认脸。
叶舒再一次感受到了侯府的排场,这位在江宁看起来朴素的公子,沐风轩一个院子中就有三十多个下人,丫鬟分上中下三等,小厮也分为三等。
而飞烟是跟着宁北飏时间最长的侍女,自然而然地是沐风轩的领头侍女,平时温温柔柔的她,这么一站在下人们的面前,自然而然地便生出了几分气势。
“这位叶舒姑娘是公子在江宁选定的贴身侍女,她以后和我一样,以后你们——”
“不不不——”打断的人是叶舒,她呵呵笑着道,“我到公子身边不过几天,无德无能,实在不敢当贴身上等侍女,还请飞烟姐姐让我做一个洒扫庭院的丫鬟吧。”宁北飏又不是她所找之人,她何必再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下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移到说话的叶舒身上,上下扫了她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倒是有自知之明。
飞烟为难,“你的身份是公子亲定的,这我不能做主。”
叶舒神情比飞烟还要为难,她摸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我现在都破相了,怎么好到公子面前呢?”
“这样吧,你先休息几日,我回头向公子回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