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是谁,还想改变三公子的决定不成?
果然,宁北韬脚步只是一顿,连尊贵的头颅都没有回一下,就像是没听到叶舒的声音一般,大步离开了。
叶舒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无言。
突然间,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传来尖锐的疼痛,她不自觉就跪了下去。
一颗石子儿从她的膝盖边弹开,飞到花圃中了,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张冷漠的脸。
“叶舒,记住你的身份!公子的命令,你也敢违背吗?”采月冷眼看着她。
叶舒知道采月不喜欢她,若是平时,她不会吃了这个亏,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和采月争长短,跪着,也就跪下了。
采月的神色依旧很冷,哼了一声后,便追着宁北韬去了。
姜怀亦上前来,在她的面前站了一会儿,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看着女子萎靡颓然的样子,之前憋着的气顺了不少,嘴角浮出讥笑,隔了好一会儿才悠然踱步离开。
宁三公子金口玉言,他已经下了命令,责罚自然得进行。
杖责声响起,伴随着叫喊声,这一下一下仿佛打在观刑的下人们身上,更是打在了叶舒的心坎上。
叶舒很难过。
自从知道宁北韬的身份后,她心中不自觉的把他当做了伙伴,虽然知道他性情冰冷,知道他高高在上,知道他没把自己放入眼中,这些都没什么,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她会走到他面前,陪他走下这段不容易的路。
可是,有人因他而死了。
还是他的主观意愿。
这种感觉,好像自己也成了帮凶。
叶舒不知道杖责是如何结束的,但她清楚地看到,躺在长凳上的七个人,已经气息奄奄了,长凳下面,滴下了鲜红的血迹。
没人打算给他们治伤。
叶舒眉心一皱,就要站起来,但有人拉住了她。
拉住她的人是冬梅。
她对她摇了摇头,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脸上的恐惧,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叶舒现在去找宁三公子只是徒劳,很可能自己会没命。
叶舒冷静了下来。
这里有看守的守卫,她连见到宁北韬都费劲,而且就算是能见到他,但她没有任何筹码,确实没有能让宁北韬改变决定的信心。
似乎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听命跪下去了。
膝盖经过一日夜的折磨,再这么一跪,很快就难受了起来,下半身都陷入了麻痹的状态。
她咬了咬牙,一动不动。
没过一会儿,采月来了,她神色冷然,小丫鬟们只偷偷瞥了一眼,就快速地收回了目光,心中胆颤不已。
采月看也没看其他人,在叶舒面前站定,冷眼睨着她,“莫愁湖的鱼都饿了一整天了,你不必跪了,去喂鱼吧!天鹅也一起喂了。”
果然,莫愁湖的方向传来嘎嘎的叫声,看样子,天鹅是饿惨了。
丫鬟们羡慕的朝叶舒看过去。
这会儿去喂鱼喂天鹅,就不用继续跪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叶舒眉眼冷清,全然不为所动,淡淡道,“公子的罚未受完,奴婢不敢起。”
采月冷笑一声,“不知好歹!”说毕目光冷漠地从叶舒身上移开,随便指了旁边一个丫鬟,“那你去……”
对那丫鬟而言,这简直是喜从天降,她捣蒜般点头,急忙去了。
采月目光冷冷地在叶舒身上停留一瞬,神情似笑非笑,若不是公子嫌吵闹,怎会便宜了叶舒?她既喜欢跪,她乐于成全。
采月一离开,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移到了叶舒身上,想的多半是:这人脑子有病吧?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珍惜,就这么喜欢跪着?
叶舒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较个什么劲。
或许是以这一腔孤勇,去搏一搏三公子的良心?
大概有些可笑,可她现在没有其他更能让自己心安的做法了。
第72章
必须要想办法了
采月回到书房。
宁三公子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袍子,他正在坐在案前,不知在写着什么。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很随意的一个动作,便透出尊贵优雅的气息,同时也很冷,就像是一个高处不胜寒的王,独自品尝高贵与孤独的气息。
外头已经没有先前「嘎嘎」的声音了。
宁北韬手中的笔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薄唇随意吐出几个字,“她去了?”
采月并不想禀报叶舒,但不明白公子这个问题,是侧重于是否有人去喂天鹅了,还是真的在问叶舒。
想不通,便不敢有丝毫隐瞒,她答道,“禀公子,叶舒说,她还没有领完罚,不敢起,所以奴婢另找一人去喂天鹅了。”
宁北韬的笔微微一顿,突然抬头看着她。
采月被公子的眼神看得心慌,吓得垂头敛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然而,很快她便听到了公子如常的语气说起了另一件事,“按照这幅布防图重新部署园里暗卫,你去安排吧。”
采月恭敬地接过那幅刚画好的布防图,答道,“是……”
走出书房时,她心弦才松了松,不禁想着,刚刚是自己想多了吧?公子怎么可能会关心叶舒?刚刚一定是她想多了。
叶舒想,现在自己的气色一定很差吧。
这样在太阳底下暴晒着,皮都得脱一层。
而且,昨晚吃的两块糕点根本不顶事,她早已经变得饥肠辘辘了。大概是饿过头了,此时倒不觉得饿了,只是觉得乏力的很。
好在这副身体底子好,没有要抗不住的感觉。
但有身体弱的,已经抗不住了。
有人晕了过去。
丫鬟仆从们只好奇地看了看,但没人去扶,也没人关注那人的情况,毕竟他们一个个谁不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呢?
叶舒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无法转过头了。
晕倒的人竟然是冬梅。
“冬梅——”叶舒挪了一步,膝盖处顿时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使劲咬了咬唇,让她不至于真的晕倒。
她摇了摇冬梅,可冬梅毫无反应。
此时才注意到,冬梅脸色难看极了,蜡黄中透着苍白,嘴唇全都干裂开了。
所有人一起受罚,大家情况都不太好,却没有一个像冬梅情况这么糟糕的,就连已经罚跪了一晚的自己,情况也没有冬梅的差。
“水,水……”
她的声音暗哑而虚弱,好像是沙漠里迷失的人,身体缺水的状态已达到极限,随时都会死去一般。
叶舒蓦地转向那个刘嬷嬷,“是你罚她了?!”
她的声音不小,这一声后,人们齐刷刷地看向了刘嬷嬷。
刘嬷嬷也不知怎么的,就被眼前一个穿着三等丫鬟衣裳的小女子给唬住了,吓得支支吾吾了好一阵子。
再加上现在正在受罚,若是闹出什么乱子,别说是惹公子动怒了,就算是惹到采月姑娘,她都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刘嬷嬷自然想息事宁人,小声地道,“姑娘别冤枉我,是她自己这样的……”
叶舒瞧她心虚的样子,信她才是有鬼了!
不过冬梅的情况很不好,叶舒此刻没空搭理刘嬷嬷,她不禁去求看守的护卫,“大哥,有人晕倒了,能不能拿点儿水来?”
那几人冷冷看过来,一人道,“老老实实跪好了,别多事!”
叶舒急了,“没有水,她会死的!”
“闭嘴!”那人呼喝道,“这是公子的命令,别说是她死了,就是这里所有人都死了,那也是你们的命!”
叶舒一急,便往外冲。
但刚跑出两步,膝盖又麻又痛,让她不小心跌了一下,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便被护卫用刀架住了脖子。
叶舒看着脖子上的刀,不敢再动了。
而那护卫并没有因此饶了她,他狠狠朝她的膝盖踹了一脚,骂道,“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再不老实点儿,一刀剁了你,公子亦不会怪罪我等!”
叶舒疼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她忍痛转头,恶狠狠瞪着那名护卫,“九小姐视我为友,你敢动我吗?!”
那护卫愣了愣,一时被吓住了。
他心里并不信叶舒的说辞,却又怕万一,一时没有主意,便求助地看了看身边的兄弟们,可那些人都默契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可是九小姐,公子最疼爱的九小姐,若这女子说的真话,之后她去九小姐面前吹吹风,那他们能有好下场?
护卫是真有些怕了,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这、这是公子的命令,谁、谁叫你跑开了……你过去跪着吧,这事儿我就当没看到。”
叶舒眼见宁北筱的面子管用,当然不会轻易罢休,她趁机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帮我取些水来,你踢我的事情,我保证不告诉九小姐!”
“你——”
“不答应吗?三公子可是最疼九小姐了呢,谁若是惹她生气,啧啧——”她没有说下去,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把那护卫吓个半死。
“你等着!”
护卫取了一碗水来,这次对叶舒的态度和语气都好了不少,看得丫鬟仆从们目瞪口呆。
周萍做贼心虚,虽然她不确定叶舒话里的真实性,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啊,她生怕叶舒报复自己,不禁往后藏了藏自己的脸。
刘嬷嬷也吓得缩了缩,不敢去看叶舒。
叶舒此时哪里顾得上她们。
她小心翼翼地给冬梅喂了水,有了水的滋润,冬梅看起来总算要好一些了。
但是,受罚还未结束,不知宁北韬要罚他们到何时,这么等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刚刚叶舒的心里是一潭死水,那么现在她已经振作了起来。
自怨自艾又或是情绪打头,对于解决问题一点儿帮助都没有,她必须要想办法了,否则她距离倒下也不远了。
由于叶舒特别留意了,她很快看到了机会。
连墨园来客人了。
她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姜怀领进来的男人,是袁家公子,冷晏婚宴那晚她曾经见过,还好当天她戴了幂篱,不用担心被认出来。
袁家公子看到跪得满地的人,有些诧异,“这是?”
姜怀换上了文士的面皮,有礼有节地答道,“三公子在整顿内务,小惩大诫罢了。”
袁家公子出身相府,文臣府里的规矩做派自然和武将不一样,他看的有些惊讶,不过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就算是考虑到还未嫁入宁府的二妹,他也没心思干涉宁北韬的内务。
袁公子收回目光,忧心忡忡地对姜怀道,“若只是水患,倒也问题不大,但先生不知啊,一场水患增加了不知多少流民!”
“这些人聚在一起,竟还传出皇上无德是以遭到天谴这种混账话,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然攻占了县衙,已经有好几个县沦落了!”
“何不派兵围剿?”
“自然是派了!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妖言惑众,说是水神带领他们推翻暴君,那些刁民都信了,聚在一起实在是厉害,竟然将官兵击退了。唉,最近政事堂乱成了一团……”
声音已经远了,叶舒逐渐陷入了沉思。
第73章
连墨园里还有一位女诸葛
袁公子进去后,待得时间并不长,小半个时辰便出来了。
宁北韬送他出来的。
此刻的宁北韬薄唇微抿,看样子似乎有些为难,旁边的袁公子满脸写着愁绪,而他们身后的姜怀也眉心深锁。
叶舒几乎可以确定:袁公子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在他们经过时,她硬撑着挪动了两步,大声道,“奴婢有办法,解决袁公子所说的问题!”
丫鬟仆从们吓得胸口猛地跳了跳。
这女子,是跪疯了,还是跪傻了?
她一个三等丫鬟能对国家大事有什么办法?还敢拦下客人,这是不要命了吗?
宁北韬冰冷的眸子移到她脸上,微微凝住,薄唇原本冰冷的弧度更冷硬了一分,也不知是对她唐突的行为感到不满,还是不悦于她的大胆。
袁家公子疑惑地看了看她,一个小丫鬟,瞧这虚弱地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的模样,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姜怀眼中闪过狠厉,他绝不信叶舒会有什么好办法,当然对她主动送死的行为,他自是乐意的,还愿意送她一程,他微笑着道,“公子、袁公子,这件事并不容易,依某看,集思广益或有良策,不如就听她一言?”
叶舒看着姜怀,只冷冷地笑,这人怕是等着她出丑吧?
宁北韬只「唔」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但他凝着叶舒的眸子,变得更加深邃了。
袁公子虽然不信一个小丫鬟会有良策,但也忍不住好奇,“你说来听听。”
叶舒颔首,说道,“通常来说,暴乱是因为民愤,若能恰当地处理好民愤,再以救扶措施安抚之,动乱自然会平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百姓们反抗如此激烈,怕是有地方官的「功劳」,只要——”
袁公子听着听着,眼中的兴趣渐渐暗淡了。
姜怀面上还是文士周到的模样,但说的话却是将叶舒逼上了尴尬的境地,“你是想说,推一两个地方官出来,以平息百姓的怒气?”
叶舒沉默着,像是默认了。
姜怀一脸哂笑,“你这个所谓的计策,就连一个县衙普通的师爷也想得出来。”
袁公子摇摇头,失望地道,“皇上下令砍了两个县官,但并不奏效。”
“姜先生别急呀,奴婢话还没有说完……”叶舒将刚才的哂笑还给了姜怀,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奴婢是说,通常情况下可以用这个法子,但显然这次情况不同。”
叶舒的嗤笑太过于明显,全场的人就没有听不出她嘲讽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