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公主拦在了他的前面，说道：“大将军，我看上你了！嫁给你可好？”
她的眼神坚定，满眼期待。
南安不说话，绕过安和公主，径直上了马车。
小太监瞧着马车，满脸绝望！
完了，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南安出了宫，回了镇国大将军府，脸上的红斑已然褪去了。
他的神色越发清冷，在府中泡了一个热水澡，终究抵不住满身的酸痛与倦意，睡了过去。
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是无止尽的疼痛，在疼痛中，他上了战场，开启了厮杀之路。
他的面前浮现出厮杀的场面来。在号角声中，一批一批士兵冲上去，又倒了下去，倒下去，又有人冲了上去，有自己的兄弟，也有敌军，血染红了兵器，泛着森森的寒意。人的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全是血。
他被很多敌人围杀，刀、剑从四面八方袭来。就在他要被长枪贯穿身体时，有一个人忽然冲了上来，替他挡下了。
南安忽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膛起伏，神色紧张，宛如一个受惊的孩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昏暗的屋顶怔怔地出神。
那个人，他记得，叫做「杨不死」。
在现实里，「杨不死」就是为他而死。
他们几年前就认识了，当时他入伍不久，军队的粮食供应不上，他饿的没了力气，是「杨不死」悄悄给他塞了一块小馍馍。
他问「杨不死」为什么给他。
「杨不死」说，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家里的孩子。如果他被饿死了，他会觉得跟自己家死了孩子一样，晦气！
其实，「杨不死」这个人口碑不怎么好。他原名叫杨无畏，上了战场偏偏怕的要死，常常躲在人身后。大家都嘲笑他，说他这怂样，叫「杨怕死」算了。
「杨不死」听了也挺高兴的，他说不错，怕死就不会死了，不死好啊，谁不想要活着！
只是，叫「怕死」到底是难听了些，不如叫「不死」。于是，「杨不死」的名字便定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怕死的人，在关键时刻挡在了南安的面前，叫南安很费解。
他问杨不死：“为什么？”
「杨不死」说：“我想我的家人了。家里有老婆，有孩子，我们围在一起吃饭，天冷的时候还会生个火盆，烤着火，暖洋洋的。
我就算活着，我也护不住他们。可是，你那么厉害，你要是活着，他们肯定也死不了。他们还能活着，还能生个火盆，烤着火，还能围着吃个热饭，只是少了我一个，是不是？”
“是的！”南安和「杨不死」说。
「杨不死」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呢喃着，真好，真好……只是少了我一个，真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连呢喃的声音也没有了。
南安只能瞧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
他的眼睛逐渐明亮，好像愿望被满足了一般。最终，瞳孔却又渐渐地涣散了。
南安瞧着「杨不死」死去，他的结局和他的名字截然相反，他还是壮年，便已然死去。
死去的时候，他的伤口还流着血，温热而又殷红，就好似他这一生对生命的渴望一般，是热烈的，是鲜明的。
南安的眼眶里有些许温热。
战场上，有太多像「杨不死」这样的人，他们都死去了。而他还活着。
他替他们活着。
忍着身体的酸痛，南安又合上了眼睛。
镇国大将军在皇宫留宿的消息，传遍了。
安和公主拦了镇国大将军，要嫁给他的消息，也传遍了。
宫内外颇不平静。
其实，自镇国大将军回宫，宫内外一直不平静。
能和皇帝说得上话的后宫娘娘，都动了心思，想将自己的公主，或是娘家的嫡姑娘嫁给镇国大将军。
那些高官也都想将家里的姑娘嫁给镇国大将军，这几日都跑去南帝面前说了。
王莫瑶将这些消息告诉林无澜，兴致勃勃地道：“也不知道最后哪个女子能嫁给镇国大将军？”
第67章
请旨娶妻
林无澜正一笔一划地写着故事。
听得王莫瑶的话，她放下笔，笑道：“你可以试试。”
“我？”王莫瑶愣了愣，说道，“我就不趟浑水了。况且，镇国大将军有什么好嫁的？他脸上连个表情都没有，跟一块木头似的，要是跟他成亲，必定是了无生趣的。”
这话似乎有些熟悉，林无澜恍然想起来。当时，展荣劝她时就说过，跟镇国大将军在一起大约跟一块木头在一起差不多，了无生趣。
这两人！
林无澜不由得笑了。
“你笑什么？”王莫瑶问。
才问出口，她的眼睛骤然瞪大，盯着林无澜惊声道：“说起镇国大将军就笑，你不会跟他暗度陈仓了吧？”
“没有的事儿。”
“谁信！”
“镇国大将军这人么，瞧着不错。不说别的，光是他的美色大约也惊艳了许多人。可他就是朵罂粟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罂粟花是什么花？”王莫瑶问道。
“罂粟花是一种很好看的花，长期食用，会导致慢性中毒，最终上瘾。”林无澜解释道。
王莫瑶盯着林无澜，暧昧一笑：“你上瘾了没？”
“珍爱生命，远离毒品。我可是个惜命的！”林无澜一本正经地说着，思绪已然飘远了。
她好似又回到了阳州，她和南安一起走在小树林里，树叶离了树，在风中漫天飞舞，落在他们的身上。
南安在月光下，吹着一首叫做《追月》的曲子。
一身黑衣的他，站在皎洁的月光里，触手可及。
可他终究是水中月。
“当时，你也在战场，你们近水楼台的，你若是努力些，他也许就不是罂粟花，而是一朵「解语花」！”王莫瑶睨了林无澜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林无澜不曾想，王莫瑶还能说出「解语花」这样的词来，笑了，说道：“他能不能成「解语花」我不知道。不过，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会出现一朵好花就对了。”
第二日早朝，南安向南帝奏请要娶林无澜。
一语震惊了朝堂上下。
大臣们纷纷跪请南帝三思。
南帝望着跪了一地的大臣，神色并不见得好看。
大臣们只当南帝是被南安的言语震惊了，说得更是起劲了，纷纷上奏，请皇上三思，替镇国大将军物色一门好的亲事。
好的亲事？
这些人倒是都该急了，物色好的女婿飞了，怎么能不急？
南帝的面色渐冷，睨着眼睛问南安：“镇国大将军是执意要娶林修撰的女儿？”
南安俯身跪拜道：“请皇上成全。”
“朕若是不成全呢？”
“请皇上成全！”南安再度叩首。
“不可！”
“万万不可！”大臣们纷纷叫道。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在南帝的冷喝声中戛然而止。
南帝冷着脸下了旨。
群臣不敢再议。
谁也不知道，南安娶林无澜，本就是南帝的意思。
南安请旨求娶林修撰之女林无澜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都震惊了！
镇国大将军和林修撰之女？
那个名声败坏的女子？
可惜了，国家的栋梁，天下人的英雄！
这样好的人，这样出众的人，竟然折在了这么一个名声败坏的女子身上。
林无澜这个女子果真是个狐媚妖精，专门勾男人的心。
镇国大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
真是可惜了！
就连安国侯，林无澜的外公，也极为不解。
南安是什么人，他多少了解。
儿女情长，他从不拥有。
在他的眼里，只有大局，只有天下，只有苍生。
可如今，他却执意地要娶自己的外孙女，这是什么情况？
况且，他也从不曾和自己提起过要娶林无澜。
这完全不像他。
南安做事周全，要娶他的外孙女，怎么会不事先和他打招呼？
下了朝，他不由得拦下了南安，问他执意要娶自己外孙女的缘由。
南安一身黑色的朝服，清清冷冷的。
他望着安国侯，并不说话。
安国侯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和南安僵持了半响，终于妥协了，问道：“你是瞧着我的面子娶的吗？”
“不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娶她。可你若是娶了，定然是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信你！”安国侯说道。
南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安国侯拍了拍南安的肩膀，对着他笑了笑，和他告了别。
南安望着安国侯的背影，神色复杂。
他的手握成拳。从之前的轻握变成了紧握。
前日里受罚，手指抠着地砖磨破了皮。如今，伤口又裂了，血黏糊糊地流淌着，落在掌心。
没有人看见他受了伤。
而他的情绪，亦没有人看得出来。
南安想起来那个女子，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的女子。
她会对他说：“你救了我，以身相许如何？”
如今，他以身相许了。
可她又怎么知道，但凡和他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南安忽地有些后悔。
他忽地想和南帝说，他不想娶了，他这一辈子都不娶，可好？
南帝会是什么反应？
南安揣摩着，南帝会再次折磨他，或许将他折磨死去。
南帝亦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他说：“你觉得，朕是不能做主你的婚事，还是不能做主她的婚事？”
南安的脸色越发清冷了，就好像融化了的雪水，冰冷冰冷的。
如果，从来没有活过，该有多好！
南安的眼睑微合，眼睛里的波澜被阻隔了。
过了片刻，他才睁开眼睛。
此时，眼睛里已然没有了波澜，依旧如往日一般沉寂。他的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第68章
不用再逃跑了
林无澜是在午后得到镇国大将军要娶她的消息。
当时，天下着小雨，王莫瑶冒着雨跑来，和她说，她要成为镇国大将军夫人了。
林无澜愣了，脑海里浮现出镇国大将军的身影来。他一身黑底的广袖长袍，身线流畅，五官空灵，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不曾入世。
王莫瑶推了推林无澜，笑道：“高兴坏了吧？”
“他为什么要娶我？”林无澜愣愣地道。
“这得问你，是不是你们在阳州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王莫瑶颇是兴奋地道：“你是不知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镇国大将军和南帝说要娶你。当时，南帝惊呆了，满朝文武也都惊呆了！
南帝一再追问，并且叫镇国大将军再考虑考虑，镇国大将军也还是坚持己见，只是说想娶你。南帝对此颇是痛心……”
说到后来，王莫瑶偷偷地瞧了一眼林无澜，语气弱了下来。
“我听父亲说的。我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南帝当朝下了旨，连婚期都定了，就在下下个月。”王莫瑶又补充道。
没一会儿，季晴、黎玉韵等人也都来了。黎玉韵对林无澜空前热情，她直嚷嚷着白费了她这些天的辛苦，托来托去，还没寻着一个特别合适的姻缘，却是没想到姑娘是个贵人，姻缘早就天定了。
林无澜不知道黎玉韵是否真的托人替自己寻姻缘了。她既然对着自己笑，林无澜也就对着她笑了，笑得似是纯真。
林无澜到底是相信了王莫瑶说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极为喜悦。
后来，安国侯又将林无澜单独叫去了。
安国侯瞧着林无澜，颇有些感慨地道：“外公一直担心你的婚事，怕不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如今，镇国大将军直言要娶你，我也放心了。”
“他为什么要娶我？”林无澜又问道。
安国侯摇了摇头，实话道：“我不知道。”
林无澜有些茫然。
安国侯也看不出来林无澜是个什么心情。
镇国大将军有多受欢迎，安国侯大约是知道的。像他这样的英雄，位高权重，能力超群，样貌又极为出色，就像是一个神话一样，若是没人喜欢，反而是不正常了。前些时日，他甚至听闻连着安和公主都想嫁给他。
却是没想到……
安国侯对镇国大将军自然是极为满意的。只是，他倒也是没想通，镇国大将军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娶自己这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外孙女，且事先也完全没跟自己打过招呼。
雨下的大了一些，雨点打在屋檐上，树叶上，泥土里，发出淅沥沥的响声。
林无澜抬头瞧着雨，望不到雨点的尽头。她甚至分不清雨是从天上落下来，还是天空吞噬了雨。
镇国大将军要娶她，也仿佛像是这样的雨，看不到尽头，找不到缘由。
林无澜想了想，说道：“我能先见见镇国大将军吗？”
换作其他人，知道自己要嫁给镇国大将军，怕是高兴坏了。而安国侯瞧着林无澜的神色并未有多少变化，看上去风平浪静的。
安国侯也不知道林无澜为什么要见南安，却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镇国大将军不会亏待你的。”安国侯又说道。
林无澜对着安国侯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
安国侯则是爽快地笑了起来，显得异常高兴。
因着南帝的赐婚，安国侯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