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早了,指不定就会以柔嫔娘娘尚未起身为由,要她们在正殿外罚站呢。
魏答应揉了揉有些肿胀的太阳穴,眼皮子还有些困:“那又如何?柔嫔娘娘是永寿宫主位,她的命令,难道我还敢不听吗?”
暖春一听,也是,于是不情不愿的出门打水,进来伺候魏答应洗漱。
因为紫罗还在外面看着,暖春也不敢多耽搁,简单的替魏答应梳了个发髻,扑了一层脂粉便罢了。
主仆二人跟在紫罗身后到了正殿,果然见正殿门紧闭,里面的烛火都不曾亮起。
紫罗回身看着魏答应,浅浅的福了福身:“魏答应稍后,您梳妆的时间有些快了,娘娘这会儿还不曾起身,等娘娘起身后您再进去伺候。”
她轻轻松松一句您梳妆的时间有些快了,险些把暖春给气的吐血,合着她怕紫罗等久了,到头来还是她们的错?
但在这里的几个人,显然就暖春最没地位,魏答应虽然是个小主,可对上主位身边的贴身宫女,也少不得赔笑,所以哪怕暖春再有意见,也只得在心里憋着。
紫罗漫不经心的就着廊下微弱的烛光瞥了暖春一眼,见她虽微低着头,可脸上尽是不满,她心中轻笑,等会儿有的她受的。
魏答应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直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殿门才从里面打开,之卉往门口一站,同紫罗对视了一眼,笑嘻嘻道:“魏答应,娘娘已经起身了,您可以入内伺候了。”
说着,之卉还朝紫罗挥了挥手,紫罗见状,悄悄的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补觉去了,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可把她困的。
魏答应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她抬脚上了台阶,暖春就跟在魏答应身后,只是没等暖春踏进正殿的门,之卉就伸手把她给拦下了,她挑了挑眉:“等等,娘娘洗漱用的水还没烧,你去茶水房把水给烧了,然后端过来,要快,等会儿娘娘洗漱完用了早点,卯时三刻还要去长春宫请安,可不能耽搁了。”
暖春闻言,纵然不情愿,但还是去了茶水房烧水,可是等她到了茶水房时,却发现烧水的炭是湿的,见茶水房里没人,忍了一早上的气终于忍不住了,气的一脚就踢上了湿炭。
“呦,你这脾气够大啊,怎么,让你烧个水,委屈你了吗?”
之卉靠着茶水房门框,悠闲的瞥着暖春。
暖春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忙转身赔笑:“之卉姐姐这是哪儿的话,能伺候柔嫔娘娘,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她话说的漂亮,实际上心里都不知道诅咒了柳清菡多少次了,一个奴婢爬上来的罢了,竟也这么矫情,她从小也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要不是家里是八旗包衣,自己也能参加三年一次的大选了。
但她的这话之卉却不信,之卉垂眸瞧着暖春粉色的绣鞋上沾染的黑色碳灰,哼道:“是么,我看你不是这么想的吧,你要是心里没有气,那刚刚又何至于拿炭火出气?”
暖春一噎,绞尽脑汁想办法敷衍:“之卉姐姐有所不知,奴婢只是想看看这炭好不好用罢了,所以就试了试,谁知这炭竟然是湿的,这如何点的着?还是要换一些好炭过来,以免耽搁娘娘梳洗。”
之卉不耐烦道:“就你事儿多,莫不是不愿意伺候娘娘,故意找借口偷懒吧?这好好儿的炭,还是昨儿内务府才送来的,怎么我听着你这话的意思,是内务府的那帮奴才竟然敢敷衍娘娘,送了没人用的湿炭过来?”
之卉挤兑暖春的同时还不忘给暖春挖坑,要是暖春继续说这炭火是湿的,那就是在说内务府办事不仔细,到时候她可会好好儿的替暖春宣扬宣扬,得罪了内务府,有她好受的。
暖春也明白其中利害,一个激灵,忙否认了。之卉脸色这才好多了,指着炭火道:“赶紧烧水,娘娘还等着呢。”
见躲不过去,暖春只好委委屈屈的蹲下,从炉子旁边取过火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着了湿炭,只是湿炭到底不好烧,没一会儿,一股子浓烟就迎面往暖春的鼻子里钻,直直熏黑了她的脸。
之卉憋着笑,一扭头招呼身后的小宫女:“去端些温水,咱们去瞧着魏答应伺候娘娘。”
敢在背后捅刀子,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呢。热水她早就准备好了,她怎么可能为了为难暖春,而不照顾好娘娘呢?万一耽搁了请安,那可就划不来了。
正殿,魏答应甫一进去,就被小宫女引到了寝殿,绕过珠纱帘子,就见柔嫔一身桃红色的寝衣,正坐在梳妆台前慵懒的打着哈欠。
这动作要换成旁人来做,那定然是不雅观的,可这会儿她见柔嫔极其自然的做了出来,非但没有不雅,反而带了一股子她说不出来的味道,独具风情。
魏答应眼里闪过一丝羡慕,身体却很及时的行礼:“柔嫔娘娘安。”
柳清菡听见声音,转头瞧了瞧打扮得体的魏答应,眉毛一挑,故意道:“魏答应?你怎么在这儿?”
魏答应一怔,不是柔嫔要她来伺候的么,怎么这会儿看柔嫔这反应,像是不知道一样?可柔嫔要真不知道,那她身边的宫女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各种想法在魏答应脑海中转了几圈儿,见柔嫔还在看着她,等她回话,她忙笑着道:“臣妾是来服侍娘娘的梳妆的,自臣妾住进永寿宫以来,娘娘都待臣妾很好,不曾缺少过臣妾用度,臣妾位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娘娘的,只能亲自来服侍娘娘,聊表心意了。”
柳清菡满意的点头:“魏答应有心了,既如此,本宫倒是不好不让你伺候了,只是本宫的衣食起居素来精细,魏答应可能做好?若是做不好,你提前说出来,本宫也不会怪你。”
魏答应道:“娘娘放心就是了,臣妾虽然笨手笨脚,可该臣妾做的,臣妾绝不会推辞。”
“那便好。”
话落,之卉正好带着小宫女端着水进来,盆边还放着两方巾帛。
之卉福了福身,对魏答应道:“魏答应,娘娘净面时很是仔细,为了以防您做不来,还是奴婢先给您讲一讲。”
她说着,见魏答应点头应允,便继续道:“娘娘每次净面,都要先用热巾帛敷面,要停留半盏茶的时间,随后就要赶快敷上冷巾帛,冷巾帛只需三个呼吸就好,这些做完后,就要用娘娘日常保养的润肤膏,在手心慢慢化开,然后仔细替娘娘按摩。”
说到这里,之卉怕魏答应没记住,还特地问了句:“魏答应,您记住了吗?”
魏答应正在心里咂舌,她服侍皇后娘娘时,皇后娘娘也不过只是用了花苞水净面便罢了,哪里有柔嫔的步骤这么精细,这般保养,也难怪肤如凝脂,不上脂粉时,肌肤也是好的令人嫉妒。她回去时,也可以这样试一试。听见之卉问她,她忙点头:“记住了。”
“那便请吧,烦请您在伺候娘娘净面时,先把您的手捂热,省的冷到了娘娘。”
说完,之卉便站在一旁,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魏答应,只要魏答应有哪一步没做对,她就冲上去把巾帛给夺下来,换她伺候娘娘去。
好在这些步骤虽然繁琐,但魏答应却记得一丝不差,虽然磕磕绊绊,但到底把所有步骤都完成了。
好不容易伺候着柳清菡洗了脸,又要伺候她梳头,在梳头前,之卉又是一大堆的步骤和叮嘱:“……您要先把娘娘的头发梳的通顺了,然后再用篦子沾了花苞水梳上一百下,梳完后才能挽发,娘娘不喜用太多的假发包,魏答应要斟酌着用……”
魏答应拿着梳子,看着眼前柔顺如绸缎的一头青丝,一下一下梳的认真,等到沾花苞水的时候,她瞥见里面有这个季节尚未完全开花的玫瑰花苞,不免有些惊奇,但她也知道柔嫔的手艺,所以没问出口。
等到给柳清菡戴首饰时,魏答应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妆奁,心里的羡慕几乎忍都忍不住了,这里面的许多珍品,她连见都不曾见过,柔嫔却有这么多。
镜子里,柳清菡将身后魏答应的神情看的清楚,不免满意一笑,不枉她昨儿个连夜让之卉把这些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
话说,皇帝赏给她的首饰什么的,虽然都是珍品,可皇帝的眼光她却不敢恭维,所以除了一些她看得上眼的,余下的就算再珍贵,她也没戴在头上过。
梳好了发鬓,就是更衣,更衣的步骤之卉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再三叮嘱魏答应要轻柔。
待柳清菡整个人装扮好后,她对着一旁立着的大穿衣镜照了照,摸了摸耳朵上的坠子,笑道:“魏答应的手艺不错,本宫很满意,之卉,去把那支金螺丝海棠簪子拿来。”
之卉应了声,从首饰盒里挑出了金螺丝海棠簪子双手递给柳清菡,柳清菡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眼魏答应的发鬓,寻了个地方给簪了进去:“好歹也是个答应小主了,服侍了皇后娘娘这么久,皇后娘娘竟然连一件能戴的出去的首饰都没赏过你,本宫瞧着这支簪子你戴着正合适,就赏给你了,也算是你伺候本宫的奖赏了。”
魏答应刚刚是看见过这支簪子的,心里也喜欢的紧,只是她却没想到能柔嫔能这么大方的就赏了她。她伸手摸了摸簪子,余光不经意瞥见穿衣镜,不知是不是这簪子的缘故,魏答应竟觉得自己又好看了几分。
柳清菡习惯在请安前用一些早点垫垫肚子,这样哪怕请安的时间过长,她也不用饿着肚子坐在那里等了。
好容易用完了早点,暖春才捧着热水姗姗来迟,之卉瞧着她的脸被炭火熏黑的模样,一脸的嫌弃:“真是放肆,仪容不整,也敢往娘娘跟前凑?还不赶紧滚出去,别碍了娘娘和小主的眼。”
暖春一阵委屈,本想向魏答应求助,哪儿想到魏答应也是一脸嫌弃的的看着她,只好又捧着热水灰溜溜的走了。
用过早点,柳清菡便带着魏答应去长春宫请安,至于魏答应饿不饿肚子,那就不是她关心得事儿了。
直到出了长春宫,魏答应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她呢,请安后回了长春宫,柔嫔要练字,她就要在一旁磨墨,柔嫔要弹琴,她就要在一旁捧着曲谱,柔嫔要用膳,她就要在一旁布菜,柔嫔要午睡,她就要在一旁打扇,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而这一日,只是开端罢了,接连几日下来,都是如此。
不过魏答应因为是小主的缘故,做的活儿还都是轻省的,而暖春,除了头一日用湿炭烧水外,后面几日还要替小厨房劈柴,给之卉和紫罗洗衣裳,等她的活儿干完后却发现,宫女的膳食一口都不剩了,她又只能饿着肚子睡觉。
这日亥时,好不容易等柳清菡睡觉了,魏答应才能回到自己的东配殿,她回去没多久,暖春也揉着肚子回来了,一见魏答应,就满肚子的委屈:“小主……”
只说了两个字,暖春就饿得想哭。
魏答应也累了一日,没什么功夫理会她,所以也就当没看见暖春微红的眼眶,她的声音泛着疲惫:“我累了,去打盆水来。”
暖春也累的不想动,她瘪了瘪唇:“小主,您就这么任由柔嫔娘娘这样欺负咱们?”
魏答应眼皮子动都没动:“有你说这句话的功夫,水早就打进来了。”
她这几日是被柔嫔当成宫女使唤没错,但柔嫔出手也很大方,每日都会赏自己首饰,这让魏答应的心里有些矛盾,她伺候皇后,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到头来还要看皇后的脸色,反而她伺候柔嫔,柔嫔的事儿虽然不少,可她也能得了好处,这么一比较,也没那么不堪了。
更何况,她这几日观摩柔嫔的衣食起居,梳妆保养,自己也看出了许多门道,这些东西,日后她也照着做,说不准自己的肌肤就能养的和柔嫔一样细嫩了,有了好肌肤,到时候想要得宠,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有好处可得,她对伺候柔嫔这事儿还真不那么抗拒了,甚至隐隐有一些期待。
可魏答应乐意,暖春就不乐意了,只是见魏答应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只好不情愿的出去打水。
这日,暖春又悄悄的跑出永寿宫,到了御花园里绕了几圈,又原路返回。
长春宫,琦玉脸色难看的进来,打断了皇后和谷翠的谈话。
皇后拧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谷翠也道:“在皇后娘娘面前,你这副样子,不是凭添晦气么?”
琦玉握了握拳头,忍了又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奴婢有负您所托。”
皇后见琦玉这个样子,心里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忙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琦玉死死咬着牙道:“娘娘,奴婢怀疑,魏答应投靠了柔嫔。”
“这怎么可能?”谷翠一惊,忙问:“不是说这些日子柔嫔日日磨搓魏答应?”
魏答应是脑子有病了不成?
琦玉虽然不想承认,可却不得不承认:“奴婢也不相信,可是方才暖春告诉奴婢,虽说柔嫔日日磨搓魏答应,但很有可能是做给咱们看的。据暖春所说,魏答应受了这么多磨搓,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对柔嫔的怨恨,反而还不许她说柔嫔的半分不好,每日对伺候柔嫔一事格外积极。而且……而且魏答应每日都能得到柔嫔的赏赐,每次赏赐的东西都格外珍贵,不是金簪就是玉镯子。”
皇后听着琦玉的话,眉心都能夹死苍蝇了:“这永寿宫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暖春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别不是她受不了柔嫔的磋磨,故意这样说的吧?”
虽然皇后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有几分怀疑的,毕竟当初魏答应初次侍寝她就存了疑心,更别说现在了。
琦玉摇了摇头:“暖春还是可信的,她的哥哥是大爷手下的三等侍卫,自然不敢说假话来蒙骗奴婢。”
谷翠不信:“柔嫔怎么能同皇后娘娘比?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有皇后娘娘做靠山,魏答应是眼瞎了才能去投靠一个奴婢出身的柔嫔。”
琦玉羞愧的低着头,娘娘一连两次把事情交给她,她却一次都没做好,如今还让从长春宫出去的两个叛徒狼狈为奸,万一……万一她们合起伙儿来要对娘娘不利,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想了想,干脆一咬牙:“高贵人的事儿不能再拖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去吩咐魏答应办了。”
她原本是想等着自己怀上了身子后,再履行对高氏的承诺的,如今来看,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况且,她费尽心思调*教出一个魏氏,本是想着要魏氏分了柔嫔的宠,谁曾想柔嫔手段这么不可小觑,不动声色的就把魏氏给弄得转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