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去前,让人给他送过一封信,祈求他要照顾好和敬公主,要让她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他虽未亲口告诉皇后他应了,但他一直记在心里,所以,他拒绝了富察氏一族的请求,替和敬公主挡去了许多纷扰,就是想让她过的简单,谁知和敬公主竟自寻烦恼。
和敬公主死死咬着唇,眼里都是不甘心:“舅舅,我不甘心,难道您就甘心吗?后族的荣耀,是属于富察氏的,属于我皇额娘的,您若是就这么看着,等皇阿玛立了皇贵妃为后,乌拉那拉氏一族,便是出了两位皇后的,您甘心就这么被乌拉那拉氏给压下去吗?”
“要是乌拉那拉氏再有了嫡子,那朝堂上还有富察氏的立足之地吗?您曾经做了皇阿玛多年的贴身侍卫,您心中应该清楚,皇阿玛对于嫡子的渴望和期盼。”
和敬也不傻,见傅恒不大愿意帮她,就把此事上升到了两个家族之间的纷争,就算她这个公主微不足道,可家族的利益呢?
“不可能。”一听和敬公主说乌拉那拉氏会生出嫡子,傅恒第一反应就是反驳,“皇贵妃多年无孕,日后,也不大可能。”
和敬公主嗤笑:“瞧,你犹豫了,就说明你也是不甘心的,既然如此,舅舅,你就答应我吧,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不会连累富察家的。”
皇额娘没了,富察家就是她的后盾,所以她这话是出自真心的。
傅恒沉沉盯着和敬公主良久,倏然一声气叹:“奴才要回去好好想想。”
他想要和敬公主置身事外,可她偏偏不肯出去,既如此,依她就是。
和敬公主破涕为笑:“多谢舅舅。”
傅恒摇了摇头:“但愿日后,公主不要后悔才是。”
永寿宫,柳清菡哄睡了永琋,从东偏殿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叮嘱乳母:“这段日子,看好九阿哥,不论九阿哥去哪里,身边都要带够人,记住了吗?”
乳母恭敬应道:“娘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柳清菡微微点头:“那便好,你要知道,只有九阿哥好了,本宫好了,你才能好。”
对于这个乳母,柳清菡还是稍稍放心的,毕竟她是满军正黄旗旗下的包衣奴才,而正黄旗的旗主,正是皇帝本人,但该敲打叮嘱的,却是不能少的。
回到正殿,一番洗漱,柳清菡坐在镜子前缓缓梳着头发:“紫罗,让双福盯紧和敬公主和皇贵妃,有任何异常,随时来报。”
狗咬狗的戏码,她既然要看,那就要看个清楚,不然容易被坑。
紫罗面色沉重,又有些兴奋:“娘娘,咱们,不用做些什么吗?”
这么好的机会,不推一把,简直可惜。
“做什么?”柳清菡挑眉,“咱们什么都不必做,和敬公主若是做成了,叫皇贵妃不能顺利被册立为后,那就说明富察家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若是做不成……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咱们隔岸观火,火就烧不到咱们身上。”
要是皇贵妃真的成了皇后,那……她日后就要小心行事了。
这晚,皇帝歇在翊坤宫,皇贵妃伺候了皇帝歇下,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就又伺候皇帝更衣洗漱,直到把皇帝送走,才松了一口气。
皇贵妃返回正殿,坐在床榻边沿,把玩着床帐上香包的流苏穗子,说起了昨夜和敬公主的表现:“本宫是真的没想到,和敬出宫三年,竟长了几分脑子。”
从前,她只要随便说上两句,依照和敬公主的性子,保准炸毛,今儿可倒好,还会接着她递过去的东风,奉承皇上了。
静心一点点替皇贵妃打理着一会儿要穿的衣裳:“娘娘多虑了,哪怕和敬公主长了几分脑子,她也不足为惧,一个快要出嫁的公主,也妨碍不了您什么事儿的。”
在她心里,她就从来没把和敬公主放在眼里,要是没有嫡公主的身份,和敬公主哪里来的底气这么作威作福?
皇贵妃拧眉:“话不是这么说的,和敬公主倒没什么,本宫一早就在防着她,本宫真正担心的,是富察家,富察家身为后族,又哪里会心甘情愿的把后位拱手相让?你可别忘了,今年又到了选秀的时候,富察家,势必会再送一个女儿进宫,以维持皇室和富察家的关系。”
静心撇嘴道:“不是奴婢说,纵使富察家再送一个女儿入宫,下一任皇后也不会再出自富察家了,一门两皇后的殊荣,富察家还担当不起。”
说完,静心突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儿,她回头一瞧,就见皇贵妃有些发冷的脸色,她倏地跪下,心慌极了:“是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
她竟然忘了,要是娘娘成功被立为继后,那乌拉那拉家也是有一门两后的家族了,而如今的乌拉那拉家,是远远比不得富察家的。
皇贵妃静静沉默良久,才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别跪着了,起来伺候本宫梳妆。”
孝贤皇后的三年死忌就要到了,她还有一大摊子事儿要处理。
回去后,傅恒静坐书房一夜,第二日,和敬公主便收到了傅恒递过来的消息。
和敬公主莞尔一笑,又喝了一口枸杞银耳羹,只觉得今日早膳味道甚好。
三月十一日,是孝贤皇后三年死忌,众人齐聚长春宫,由皇贵妃领头,为孝贤皇后举行死忌仪式。
正殿中央摆放了不少祭品,皇帝也早早的下了朝到长春宫参礼,不过他是皇帝,也用不着祭拜,只用给孝贤皇后上柱香就行。
然后就是皇贵妃,众人只见皇贵妃从奴才手中接过三炷香拜了拜,正准备插进香炉里去,却在前一瞬,三炷香骤然齐齐断裂。
皇贵妃面色一变,下意识朝皇帝看了过去,皇帝却和没看见似得,她咬了咬唇,又示意奴才再递给她三炷香,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又是同一时间,三炷香再次断裂。
这下子,众人面上神色各异,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皇帝眉目紧皱:“再来。”
这次,皇贵妃有惊无险的把香给上完了,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轮到和敬公主时,和敬公主燃了炷香,刚跪在地上行了大礼,正待起身,整个人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长春宫里顿时一片混乱。
和敬公主被送到了东偏殿,又有腿脚快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医。
柳清菡搂着永琋,又瞧了瞧六阿哥和八阿哥,深吸一口气向皇帝建议道:“皇上,眼下情况不明,不如把几位阿哥先送去慈宁宫?”
皇帝点头:“不错,吴书来,你亲自送几位阿哥去慈宁宫,把这里的情况向太后说明,请太后不必担心,朕处理妥当后,会亲自往慈宁宫解释。”
今日的事儿实在有些多,还有些匪夷所思。
吴书来领了旨意带着几位阿哥们离开,大阿哥也带着大福晋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火速的离开了长春宫,这里的事情,不是他们可以掺和的。
早在乾隆九年底,大阿哥就迎娶了伊拉里氏为嫡福晋,而在乾隆十二年底,伊拉里氏和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先后怀孕,并诞下大阿哥的嫡长子和次子。
伊拉里氏心惊肉跳的跟在大阿哥身后:“爷,妾身瞧着,宫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这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
大阿哥永璜一脸不耐:“你们女人就是胆子小,不过是和敬晕过去了,能出什么大事儿?”
自从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被皇帝当众训斥,永璜的性子就变得极其容易暴躁且易怒,动辄就是给人没脸,也不耐心听旁人说话。
他后院儿里的妻妾心里巴不得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可偏偏也就只有伊拉里氏和伊尔根觉罗氏诞下了阿哥,没诞下阿哥的格格侍妾,也只得捏着鼻子继续伺候,但凡什么时候有个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的生活有了指望,大阿哥也就没什么用了。
大阿哥声音有些大,伊拉里氏被吓了一跳,她忙扭头看了看四周对着墙的奴才,脸色难看:“爷小声一点,宫里不比府中。万一被人抓到了把柄可怎生是好?”
爷本身就已经够不得皇阿玛宠爱,又没有亲生额娘,再不仔细着点,惹了什么祸事出来,这宫里,也就没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她是可以不管大阿哥,可她不能不管自己的儿子,要不是他是绵德的阿玛,她管他去死。
伊拉里氏的这番心理活动,大阿哥丝毫不知,他厌烦伊拉里氏的啰嗦,一甩袖子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宫女小心翼翼道:“福晋,咱们要去哪儿?”
伊拉里氏气的浑身都在抖:“还能去哪儿?回府。”
”那……爷呢?”
“爷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伊拉里氏气的眼眶都是红的,她怎么这么倒霉,嫁了个没用的皇子阿哥。
再说长春宫,今日刘太医不当值,来的是江太医和林太医。两位太医轮流给和敬公主把了脉,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林太医才作为代表拱手回话:“皇上,依奴才和江太医的诊脉结果来看,公主,是中毒了。”
“中毒?”
皇帝一惊:“你们可断仔细了?”
林太医确定道:“回皇上,奴才与江太医,确认,公主中的毒,是一种名为女儿红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并非口服,而是通过呼吸进入人的体内,就如同香料一般,起先症状并不明显,只是让人昏睡,随着毒性的慢慢深入,睡眠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时有困乏,亦或是晕厥,但气色会越来越好,直到最后,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死去。
说到最后,宫中忌讳的那个字,林太医到底没说出口,但这也足够皇帝愤怒了。尤其是伺候和敬公主的宫女在听到太医的话时,眼泪婆娑的道:“没错,公主近来是越发嗜睡的。奴婢还以为是公主太累的缘故,又见公主气色极好,也就没多想,谁知……谁知……”
宫女再也说不下去,哭的泣不成声。
皇帝脸色铁青,神色冰冷的看了皇贵妃一眼:“给朕查,朕倒要看看,谁这么有胆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谋害朕的公主。”
若是论起皇帝最忌讳什么,那就是毒药无疑。眼下和敬公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皇帝是最不希望和敬公主出事的一个。
皇贵妃被皇帝这一眼看的浑身僵硬,如坠冰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怨怪她失职,还是以为,和敬公主中毒,是她所为?
是她所为?等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手心不断的往外冒汗,不着痕迹的捏紧静心的手,想借机传达一些消息,只可惜皇帝没有给她机会:“李玉,传朕旨意,搜查后宫,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这个任何角落,自然也包括了嫔妃居住的东西十二宫。
旨意一出,宫中大半嫔妃脸色都开始变了,因为谁的宫中,都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只不过可大可小罢了。
唯有柳清菡,颖嫔,怡嫔,还有几个没有存在的低位嫔妃,脸上不见丝毫慌张。
林太医和江太医自觉的开始询问宫女:“以前公主没有晕厥过吗?”
宫女摇摇头:“没,没有,要是有的话,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
江太医又道:“姑娘可否把公主日常用的东西,穿过的衣裳亦或是旁的什么,都一一告知,我和林太医一一查看。”
东偏殿并不大,不到两刻钟,两位太医就检查完毕,叫人捧了毒药的源头过来,是一个药枕,和一盒熏香。
皇帝坐在官帽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着桌面,营造出一种很是紧张的氛围:“说说吧。”
林太医道:“启禀皇上,公主体内的毒药来源,便是这两种东西了,不论是药枕里,还是熏香里,都掺杂了女儿红粉末,奴才问过伺候公主的宫女,据宫女所说,公主夜间就寝,都是用的这个药枕,而这熏香,则是白日使用的,从未断过,如此日夜不间断,才使得公主体内的毒素蔓延的如此之快。”
就在这时,和敬公主的贴身宫女膝行着上前:“皇上,求您为公主做主,这分明是有人要公主的命啊。”
日日夜夜都嗅着这毒药,任谁能不心惊胆颤?尤其是刚刚太医也替她把了脉,说她体内也有毒药。
不知是谁疑惑的说了句:“既然这熏香里也有毒药,那为何只有公主中了毒,而伺候公主的宫女们,看起来却安然无恙呢?”
这个问题也是问到了点儿上,江太医捋了捋胡子替林太医回答:“因为药枕中的药量大,而熏香中的药量不过微弱,对于身体康健的人作用并不明显,而据奴才诊脉所见,怕是公主近些年来心神具耗,夜间时有梦魇。”
他心底微微摇头,傅恒啊傅恒,你的这个人情,老夫算是还完了,日后,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皇帝一听,眼底的怜惜之情顿时浮现,父爱突然爆发:“朕命你二人替公主诊治,务必给朕一个安然无恙的公主。”
“是。”
女儿红并不难解,林太医和江太医毫无困难的应下,然后写了方子退下去煎药,把空间留了出来。
和敬公主依旧在昏睡中,皇帝再次敲了敲桌子,息怒不辩道:“皇贵妃,你欲如何给朕一个交代?”
皇贵妃心慌无比,眼下和敬公主中毒已成事实,她辩驳不得,只好跪地请罪:“是臣妾失职失察,请皇上降罪。”
“降罪?”皇帝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儿绕了绕,怒极反笑:“朕是信任你,才把后宫交给你打理,可你呢,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和敬回宫不到一月就中了毒,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是有人在打朕的脸,也有人在打你的脸,你倒好,一句降罪,便想推脱?若是日后朕的衣食起居里也出现了毒药,你是不是也要道一句轻飘飘的降罪?”
皇贵妃被皇帝的连番质问惊的冷汗频出,硕大的汗水从额头上砸下来,斑驳了她用了一个时辰精心描绘好的妆容,可她却不敢抬手去擦,撑着身子行了一个大礼:“请皇上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定然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给您和公主一个交代。”
她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场中毒的戏码,就是和敬公主自导自演的,而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她,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没防住,趁着和敬公主陷害她的证据还没摆到皇上面前,说什么她也要争取主动权,否则一切就都晚了。
皇贵妃念头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是李玉带着人回来了,她的一颗心顿时坠入谷底,到底还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