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眉头紧锁,只觉得这次皇贵妃复出后,心思越发难以琢磨了。
皇贵妃既然夸下了海口,要博尔济吉特氏做三阿哥永璋的嫡福晋,那她自然要竭尽全力办成,故而皇贵妃这日在养心殿待了一个多时辰,不知如何劝说,总算得了皇帝的一句准话。
翊坤宫里清凉极了,皇贵妃心情大好的喝了一口酸梅汤,脸上笑容不断。
身旁的冰山上带着薄荷的清凉,皇贵妃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本宫闻着这薄荷的味道,还真是觉得舒服多了。”
静心笑道:“这法子,还是柔妃娘娘先用的,不过柔妃娘娘在冰山上放的是干花,奴婢想着您喜欢闻薄荷的味道,所以用的就是薄荷叶了。”
皇贵妃向前探着身子,长长的护甲拨弄着上面绿色的叶子:“柔妃心思一向灵巧,在这些事情上尤为费心,也难怪如今皇上宠着晋嫔,也要每隔两日就要去一趟永寿宫,哪怕是午睡呢,也叫人不可小觑。”
静心抿嘴道:“皇上也常来翊坤宫呢。”
皇贵妃轻嗤:“心怀愧疚来的,和主动来的,到底是不一样的,本宫宁可皇上对本宫没有一丝愧疚。”
用这毫无用处的愧疚,替了她的皇后之位,皇贵妃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静心不赞同的摇头:“娘娘这话可不就堵气了?不管皇上因何而来,总归是宠幸娘娘了的,只要皇上多来几次,您抓住机会,还愁怀不上身子吗?”
子嗣,永远都是皇贵妃的执念和心结。
皇贵妃长吁一口气,一手轻轻抚着小腹:“说的容易,要是能怀,本宫早就怀了,也不至于到了三十几的年纪了,却从未开怀过,这些年来,调理身子的汤药不断,却连丁点儿动静都瞧不见,怕是本宫早就不能生了。”
多年的期盼,到了现在,皇贵妃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她咬了咬牙:“若真是如此,本宫也只能寄希望于五阿哥了。”
静心是不愿意的:“五阿哥有生母,而且年纪也大了,怕是不怎么好笼络,倒不如看看底下哪些低位嫔妃生了阿哥,您抱在身边抚养也胜过五阿哥许多。”
皇贵妃头疼的闭了闭眼:“本宫何尝不知道,只是你瞧,宫里那些低位嫔妃,几乎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怀上龙胎,还生个阿哥,谈何容易?五阿哥虽然有生母,可是他聪慧,皇上又颇为喜爱,这就是优势。”
静心还要再劝,皇贵妃一摆手:“罢了,日后再说,你去派个人,把这好消息告诉纯贵妃,就说,过几日皇上就会下旨赐婚,让她安心即可。”
“是。”
乾隆十四年,七月初三,皇帝下旨,赐婚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为皇三子永璋之嫡福晋,于明年三月完婚。
圣旨一出,纯贵妃整个人走路都是带风的,嘚瑟极了。
刚送走了炫耀的纯贵妃,柳清菡恹恹的躺在软榻上,提不起一丝精神。
紫罗抿唇笑了:“娘娘可是也不乐意听纯贵妃娘娘炫耀?”
柳清菡道:“不乐意归不乐意,可人家既然来了,又特意告诉本宫这个好消息,那本宫自然得让纯贵妃顺心随意,总不能让纯贵妃白跑一趟不是?”
想了想柳清菡又道:“不过本宫觉得,皇贵妃该是没那么好心,这么一个家世不凡的嫡福晋,说给三阿哥就给了三阿哥,皇贵妃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她可不信皇贵妃是真心为了纯贵妃和三阿哥好,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呢。
紫罗缓缓的打着扇子:“天上可没有白掉的馅儿饼,这会儿子纯贵妃被博尔济吉特格格的家世蒙蔽了双眼,待日后三阿哥成婚后,指不定还有的闹,到那时,纯贵妃若是还这么高兴,那才是真好。”
柳清菡颇为赞同,她这会儿完全不知道,纯贵妃为了讨好皇贵妃,直接把锅甩在了她的身上。
圣旨一下,内务府和礼部就要开始安排三阿哥的大婚事宜,柳清菡有协理六宫的名头,但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皇贵妃一手包办的,并且做的极为体面,没有一丝漏洞,柳清菡也没上去分一杯羹。
年底的时候,宫里突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儿,是三阿哥的一个格格黄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除了三阿哥,几乎没人高兴,纯贵妃得了这个消息,顿时怒气冲冲的到了阿哥所,一巴掌把黄氏给扇的起不来身:“贱婢,你竟敢阳奉阴违,违抗本宫的命令?”
三阿哥蒙了,他忙把黄氏扶了起来,怨怪的瞧着纯贵妃:“额娘,您这是做什么?黄氏有了儿子的孩子,您不高兴也就罢了,怎么还动手打她?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那可怎么办?”
黄氏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纯贵妃不会放过她,便伏在三阿哥怀里,捂着脸颊嘤嘤哭泣,一句话也不说。
纯贵妃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永璋,你到底知不知道,额娘为什么要给你的侍妾都赐了避子汤?”
在世家大族里,不论哪个爷们在迎娶嫡妻前有了庶子,都是对嫡妻的极大不尊重,但凡有点儿规矩的,都不会叫庶子碍了未进门的嫡妻的眼。但这规矩放在皇家,无形中被弱化了许多,也不是没有阿哥在嫡福晋进门前就有了孩子的,可那也是少数,又或者是阿哥们不尊重嫡妻的才会这样做。
纯贵妃好不容易得了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自然要捧着,所以她在赐婚圣旨下了的第二日,就特意给伺候三阿哥的两个侍妾喝了避子汤,就是为了给博尔济吉特氏面子,以表示她和永璋对嫡福晋的重视,谁曾想,这贱婢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怀了孩子,这叫纯贵妃如何能忍?
三阿哥自然明白其中缘由,他讷讷道:“那,黄氏已经有了儿子的孩子,总不能叫黄氏打掉吧,毕竟是儿子的孩子,您的孙子,这样岂非有损阴德?更何况,身为嫡福晋,自然该有容人之量,若是博尔济吉特氏容不下黄氏和庶子,那还做什么嫡福晋?”
黄氏闻言,害怕的抓着三阿哥的衣襟,娇弱极了:“爷,奴婢求您不要,奴婢是喝了避子汤的,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了,您要相信奴婢。”
说实在的,她怀上了,她自己也很懵,纯贵妃送来的避子汤,她一次没落下过,竟然还是怀孕了,黄氏百思不得其解,可她更害怕的,是三阿哥一旦同意纯贵妃打掉了这个孩子,自己以后在后院,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左右孩子已经有了,就注定了她日后会惹了嫡福晋的眼,倒不如保住这个孩子,自己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三阿哥平日最吃黄氏这副娇柔的模样,他怜惜的拍了拍黄氏的背:“爷信你,这个孩子,不会打掉的。”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要这么落了胎,他也舍不得。
纯贵妃看着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儿和妾室亲亲我我,脑子里嗡嗡的:“永璋,这件事,你必须要听额娘的,黄氏的这个孩子,不能留。”
黄氏一听,顿时大惊,还不等她再次开口哀求三阿哥,就有两个大力嬷嬷把她给摁在了地上,一碗打胎药强硬的灌了进去。
三阿哥眼睛都红了,立马就要上去拦着,谁知纯贵妃就直直的站在三阿哥跟前:“你要是想救黄氏,就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不能,也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她儿子的。
这个孩子到底还是流了,黄氏蜷缩在地上,肚子里的疼痛和地上不断蜿蜒出的鲜血,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痛,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血腥味儿顺着舌头流了下去,眼里恨意不断,她好恨。
眼泪模糊着眼睛,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楚的看见,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冷冰冰的,都瞧不起她,甚至觉得,她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活该。
一刻钟后,黄氏昏了过去,纯贵妃松了口气,扶着头上的簪子道:“给黄氏请个太医看看吧。”
说完,她还想再说什么,可一对上三阿哥红红的眼眶,她突然有些发怵,也顾不得自己还要交代什么,就落荒而逃。
纵然纯贵妃要压着这消息,可宫里谁没长了八只眼睛,这事儿早已传的人尽皆知。
皇帝连自己儿子都不怎么在意,又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么一个庶出的孙子,只是这并不妨碍皇帝对纯贵妃愈发不满了:“好歹也是纯贵妃的孙子,纯贵妃竟这么狠心,说打就打了,就连朕瞧着,也是有些心寒。”
皇家讲究多子多福,怀上了就生下来,又不是养不起,至于顾及嫡福晋的想法,那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嫡福晋若是在意进门之前有庶子,那就是善妒,皇帝更有说头了。
也因纯贵妃的顾虑与皇帝不同,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过对于这事儿,柳清菡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随口安慰:“皇上也别生气,纯贵妃姐姐自有她的想法,臣妾听闻,是那侍妾自个儿阳奉阴违,吐了避子汤,也难怪纯贵妃姐姐生气。”
黄氏吐了避子汤一事,是纯贵妃散出来的消息,为的就是师出有名。至于有多少人信,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冷哼:“再生气,也不至于亲手打了自己的孙子,依朕看,纯贵妃就是个没心肝儿的,一心一意为永璋钻研,有了个身份高贵的嫡福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应了皇贵妃的请求,把博尔济吉特氏赐给永璋。”
但不论此时再怎么秋后算账,没了的孩子到底是没了。
柳清菡轻声细语的,对黄氏难得的有了怜惜:“此番,三阿哥的那个侍妾,据说是黄氏,也遭了大罪,皇上看,臣妾要不要赏些什么过去?毕竟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难免让人说皇家无情。”
皇帝可有可无道:“你看着办吧。”
随后又在永寿宫歇了晌,才回了养心殿。
柳清菡吃吃笑了:“紫罗,明儿个挑一些滋补的东西,去一趟阿哥所,就说是皇上让本宫赏赐的。”
紫罗应了:“黄氏是得脸了,可纯贵妃就没脸了。”
“纯贵妃左右已经失了圣心,也不惧再多这一次,只不过皇上亲自打脸,本宫想着,纯贵妃该是喜欢。”
柳清菡笑的意味深长,她早就知道皇贵妃不会轻易放过纯贵妃,这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只是原本她是不想插手这破事儿的,谁让她一个“不小心”听说了纯贵妃甩锅的事儿,她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只好在这种时候再踹上一脚了。
紫罗眼里都是笑意:“奴婢现在,反而有些期待三福晋嫁进来后的情形了呢。”
“那必然是很好看的。”
有了柔妃借着皇帝意思的赏赐,黄氏的待遇如同坐火箭一样,蹭蹭的涨的飞快,而三阿哥也因为心中的愧疚,提了黄氏的位份,成了庶福晋。
屋子里炭盆烧的暖暖的,宫女端了药进来:“主子,该吃药了。”
黄氏没有丝毫犹豫,一饮而尽,她必须要养好身子,只有身子好了,才能为她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她唇角的笑有些阴冷,宫女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就听黄氏问道:“爷在哪儿?”
宫女道:“奴婢听闻,爷被纯贵妃娘娘叫去了,好像是商议娶嫡福晋的流程。”
黄氏手指擦去唇瓣上褐色的药汁:“待爷回来,就说我又梦魇了,让爷来瞧瞧。”
纯贵妃,既然你不给我留活路,害我孩子性命,那就别怪我,让你母子离心。
乾隆十四年的年,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加无聊了,过了年三十,就是乾隆十五年,皇帝每年都会给嫔妃和大臣们赐下御笔书写的福字,而因为纯贵妃做的事情在皇帝眼中留下了心狠手辣的印象,故而今年的赐福,各宫都有,独独落下了咸福宫的,给了纯贵妃好大一个没脸。
今年的元宵节,是在圆明园渡过的,在圆明园的高楼上看了烟花,也颇有几分趣味。过完了正月,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回了紫禁城。
二月,杏花微雨,柳清菡带着永琋从慈宁宫请安出来,就在雨花阁外遇见了纯贵妃。
她笑着行了礼,紫罗手中的油纸伞将她遮的严严实实的:“纯贵妃姐姐安,这个时候,您怎么在这儿?”
纯贵妃笑的有些勉强,脸色也不大好:“本宫有些闷得慌,出来走走。”
柳清菡轻轻点头:“那姐姐慢逛,臣妾先回去了。”
纯贵妃明显没有要继续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柳清菡一行人没了人影,纯贵妃搭着春桃的手,转身进了一旁的宝华殿。
进去后,柳清菡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雨花阁后:“奇怪,纯贵妃不过是去宝华殿而已,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竟然还要防着本宫。”
几日后,柳清菡才知道,原来纯贵妃抄写了经书,去宝华殿也是为了给自己亲手杀掉的孙子祈福的。
柳清菡摇了摇头,满是不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紫罗不屑道:“纯贵妃之所以抄写了这么多经书,不过是因为纯贵妃近来时常做噩梦罢了,若非如此,纯贵妃的脸色又怎么会那么难看?”
大意了。
柳清菡摸了摸鼻子,她还以为是纯贵妃良心发现了。
三月初八,三阿哥永璋大婚。
第二日,三阿哥就携了博尔济吉特氏来了翊坤宫拜见后妃。
博尔济吉特氏同样出身蒙古,英姿飒爽,与颖嫔格外投缘。
嘉妃瞧着从昨日起就一直笑的合不拢嘴的纯贵妃,心里就难受的紧,非要找点儿不痛快:“真是恭喜纯贵妃姐姐大喜,得了这么一个好儿媳,不过为了给自己儿子娶福晋,纯贵妃可是够狠心,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这般果决,臣妾们可真是自愧不如。”
嘉妃也是瞧着纯贵妃哪儿疼戳哪儿。
三福晋精通汉语,也听得懂嘉妃说的话,可这些话拆开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有些迷糊,不知道嘉妃在说什么。
但她一瞧纯贵妃立即就变得惨白的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纯贵妃握着椅子手柄的手泛着白:“嘉妃这张嘴,真是无时无刻都令人讨厌。”
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嘉妃也要和她添堵,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众人听着纯贵妃的话,都是一愣,没人想得到,纯贵妃今儿个说话这么冲。
嘉妃呵呵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本宫这张嘴令纯贵妃姐姐不适,还是本宫说的话令您讨厌,可是,本宫说的都是实话呀,您既然做得出来,又何必对本宫这么苛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