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家里碰不到赵文东，这回她直接来公司找他。
吴叔哎了声，很快把她送到了东际海运的楼下。
公司里的员工基本上都认识她，前台看到是她来了，忙站起来迎她，“是绮绮吧？来找赵总吗？”
赵绮绮看她眼生，她记得以前公司前台一直是个和善的大姐，现在换成个看上去刚大学毕业的女生。
她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也不想多说，便问：“我爸呢？”
前台笑意盈盈，发出清脆的高跟鞋足音，引着她往办公区走，边走边自我介绍说她叫陈美，刚入职不久，她还说：“赵总在开会，我带你去他办公室。你想喝点什么？果汁可以吗？我今天新榨的。”
赵绮绮不经意地蹙了下眉，她对这种殷勤的员工向来没有好感，她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前台愣了一下，“哦”了一声，停住脚步，帮她按住电梯楼层，“那行，我就在前台，你有任何需要打内线给我。”
“谢谢。”
赵绮绮出了电梯，绕过办公区和会议室，找了一会才推开了赵文东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宽敞明亮，全套的红木桌椅、书架、茶几还有茶台，典型的中国中年企业家的装修风格。
赵绮绮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这种沙发的垫子都比较薄，赵绮绮调整了下坐姿。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不舒服还能卖得那么贵。
没过一会，赵文东推门进来，看到她有点惊讶，随后绽开笑脸，“呦，你怎么来了？”
赵绮绮抬眼看了眼他，“顺路，上来看看。”
“饿不饿？渴不渴？我让前台给你送东西吃啊。”
赵绮绮摇头，“不用了。”她看着赵文东脱下开会时穿的西装，他年过四十，身材保养得不错，脸靠着年轻时的底子，算得上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赵文东好几天没和赵绮绮聊天了，问她：“跟数学老师学得怎么样？”
提到数学，赵绮绮就头痛，她无精打采地回：“不怎么样，老师讲课像催眠一样。”
赵文东看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想缓解她的压力，“能听多少是多少，不用勉强自己。你妈非要给你找家教，要我说我赵文东的女儿不需要努力，做公主就行了。”
赵绮绮笑了笑。
赵文东看了看手表，说：“中午我带你出去吃吧，你不是爱吃城南的日料吗，今天爸爸请客。”
“好啊。”赵绮绮应下，吃饭的时候正好在赵文东耳边吹吹风，让他离狐朋狗友远点。
她和赵文东难得有如此悠闲聊天的父女时光。
两人正说着，赵文东的手机响了，赵绮绮听到他接起电话，亲切地叫了对方一声“兄弟”
她警惕地提起耳朵。
赵文东：“今天有局？”“在哪里？”“没什么兴趣，上次也没赢。”
对方还没挂电话，好像在劝他，赵文东看了看赵绮绮，边听电话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赵文东拉开办公室的门进来，满脸歉意，“绮绮，今天爸爸不能陪你吃饭了，一会要出去应酬。下次请你吃更贵的，好不好？”
赵绮绮盯着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一会要去见谁？”
赵文东走到办公室里面，门推开里面有个起居室，他加班的时候会住在这里，他打开衣柜门，找了件休闲外套。
“说了你也不认识，是生意场上的朋友。”
赵绮绮不受糊弄，“是不是姓许？”
赵文东一愣，回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被她猜中了，是那个罪魁祸首，赵绮绮很不冷静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不想再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这个姓许的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一点。”
赵文东穿衣服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看赵绮绮，表情有点严肃：“你这都是从那里听来的？不能这么无端地评价爸爸的朋友，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
赵绮绮语气很恶劣，“你跟他都干什么？赌博吗？”
“没有赌，只是几个朋友凑在一起玩几局，只为助兴。”
赵文东想了想，脸色变得难看，“是不是你妈妈告诉你的？”
赵绮绮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赵文东以为这段时间他总和许亮在一起，还输了些钱，程曼对此不满意了，才让赵绮绮过来说，他的表情又软了下来，“我最近确实跟你许叔叔接触比较多，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是爸爸的好朋友，下次带你见了你就知道了。”
赵绮绮忍受不了赵文东说那个害得赵家家破人亡的人是个好人，她的声音突然提高，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什么许叔叔，他是个坏人，他会害死我们的！”
“赵绮绮！”赵文东的脸色彻底阴了下来，音量提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赵文东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赵绮绮愣住了，眼里不由自主地溢满了泪。
赵文东说完有点后悔，看她的脸色，没再说什么，背过身打了个电话出去，他说了两句就把电话递给赵绮绮。
赵绮绮不想接，赵文东无奈只好把电话听筒放在她耳边，里面很快传来程曼温柔的声音：“绮绮，你让吴叔送你来妈妈这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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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程曼正在单位里忙着，赵文东打来电话，说绮绮在他那，还情绪激动地说了好多他朋友的坏话，让他训了两句不高兴了。
赵文东让程曼把女儿接过去，末了还问是不是她对许亮有不满意，还把这些话告诉了赵绮绮。
程曼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有和赵绮绮说过许亮的事，赵文东也是随口一问，他们俩夫妻感情很不错的，程曼也不是那种会向女儿告状的母亲，“那她怎么会知道许亮的名字？”
程曼也不清楚，不过她一会可以问问，顺便安抚下赵绮绮。
赵文东说好。
不到一小时后，赵绮绮背着书包，推开程曼办公室的门。
程曼关上电脑，看着小脸气鼓鼓的女儿，笑了笑说：“谁惹我女儿生这么大的气？”
赵绮绮把书包摘下来，扔在沙发上，发出叮当的声音，她跟着坐过去，一言不发。
程曼走过去， “我听你爸爸说你跟他闹脾气了？”
赵绮绮低着头不说话，程曼坐在沙发扶手上，伸手抚了抚她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许亮这个人的？又为什么会说他是个坏人呢？”
赵绮绮低着头抿了嘴唇，她当然不能说出实情，而且就算他说出实话，也没把握程曼会相信。
赵绮绮含糊地说：“我听过他们打电话，那个人叫爸爸出去玩。”
她抬起头看向程曼，“你要相信我，那个人他不是好人，爸爸自从认识他之后是不是总出去？”
程曼回忆了一下，确实是，但这并不代表什么，“你爸爸是做生意的，有应酬很正常，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赵绮绮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他跟姓许的出去，可能是去赌博，最近你没注意到家里的账目吗？”
程曼笑了，“这我知道，但那不是赌博，只不过是几个朋友凑在一起玩了几局，生意场上有时候需要这些，你不用太紧张。”
赵绮绮又说了几句，都不能让程曼对这个人提高警惕，许亮是个要钱不要命的赌徒，赵文东继续跟他相处下去，只会越赌越大，越陷越深，直到倾家荡产。
她叹息一声，无力地靠在沙发背上，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程曼摸了摸她的头，劝她，“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爸爸好，这样，我会提醒他的，好不好？”
赵绮绮不说话。
程曼想了想，“今天正好这批为星星福利院准备的物资到了，你跟我一起送过去吧。”
赵绮绮蔫蔫的，“不去。”福利院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找黄恬去逛街。
程曼揽过女儿的肩膀，“去吧，就当去散心了。”
这次的物资是由赵文东的东际海运和程曼单位共同出资的，本来这种事根本用不着程曼这种级别的领导出面，程曼想借着机会带赵绮绮出去转转，她觉得这比母女俩去逛街要有教育意义得多。
程曼开着车载着赵绮绮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载着物资的卡车，很快就到了星星福利院。
星星福利院是市内最大的儿童福利院，接收全市大部分的孤儿，也是程曼单位常年的对口帮扶单位。这里的孩子如果到16岁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就会被转去社会福利院。
赵绮绮小时候跟程曼来过几次，不过每次她大多数时候都无聊地坐在一旁玩玩具或者吃零食等程曼忙完带她回家，再大点就只顾着玩手机。
有福利院的小朋友来主动跟她玩，赵绮绮偶尔也会加入他们的游戏，但毕竟她是个受父母宠爱的小公主，而孤儿院里的孩子要不就是残疾人，要不就是被遗弃的孩子，有爱打闹的、喜欢放声尖叫的，在赵绮绮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对这种孩子，多少是嫌弃的。
距离她上次来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三四年了。
夏日午后的阳光，给大铁门上星星福利院这几个字抹上一道灿灿的金光，程曼的车缓缓驶入。赵绮绮看到面前涂着蓝色油漆的三层楼房。
楼房前面是个小操场，一楼是活动室和餐厅，二楼是阅读室、教室和会议室，三楼是孩子们和员工的宿舍。
这里的孩子智力正常的话会由政府出钱就近入学，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剩下按残障程度，程度较轻的会送到相应的特殊学校，特别严重的则会留在院里接受基础教育。
这个时候大部分留在福利院的孩子都在上课，小操场上静悄悄的，只剩下树木随夏风轻轻的沙沙声音。
赵绮绮跟着程曼刚下车，两鬓斑白的院长就迎了出来，“您怎么来了？我都没时间提前准备。”
院长说的准备是每次来帮扶的单位，福利院都会组织孩子们给表演个节目，就当感谢。
程曼微笑走过去握住院长的手，“不用准备，今天有时间就过来看看孩子们。”
赵绮绮跟在程曼身边，乖巧地叫了声：“院长好。”
院长眯着眼睛看了赵绮绮一会，才猛然道：‘“这是绮绮吗？”
程曼点头，“以前还带她来过呢。”
“好几年没见，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女院长看上去年过半百，她看着赵绮绮，慈祥地笑了笑，伸手跟程曼比划了下，“上次来好像才这么高。”
“是啊，时间过得太快了。”
从楼里走出几个工作人员，帮忙抬卡车里的物资。
程曼和院长则边走边聊，聊福利院目前的状况和程曼那边能提供的帮助。
赵绮绮跟在后面，一起走进一楼，她对这里完全没印象，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挺新奇。
程曼回头注意到她的目光，说：“绮绮，你看什么呢？”
还没等赵绮绮回答，院长和蔼地说：“绮绮，你可以到处转转，一楼的尽头是餐厅，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餐厅的流沙包了。”
程曼好像在回忆起她小时候吃流沙包的萌萌的模样，笑着说：“是啊，那时候每次都用流沙包来诱惑她跟我一起来。”
赵绮绮想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配合地跟着笑了一下。
程曼和院长去会议室谈事，赵绮绮在一楼转了转。
除了负责特殊教育的老师之外其他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都被孩子们称为“爸爸妈妈”，这些“爸爸妈妈”负责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现在这个时间，稍大一点的残障儿童正在二楼上课，而一些因为年纪太小而达不到上学标准的孩子就留在一楼由“妈妈爸爸”看管。
一楼的活动室的画着花朵的门半掩着，赵绮绮一推就开了，里面的地面铺着泡沫板，上面坐着一位“妈妈”和几个小朋友。
有一个小朋友可能是盲童，对声音特别敏感，听到开门声，就马上爬到“妈妈”身边，钻进她怀里。
“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和程曼一起来的，善意地笑了笑，还冲她招招手，“你可以进来。”
赵绮绮脱了鞋，踩着泡沫板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周围四散坐着几个小孩，看上去不过一两岁，都有不同程度的肢体残疾。
看着这些出生时缺少点运气的孩子，赵绮绮的心都软了下来。
“妈妈”怀里抱着的小朋友偷偷地探出头，是个小女孩，穿着碎花裙子，长得蛮漂亮的脸上有一双空洞的大眼睛，正茫然地朝赵绮绮坐的方向“看”。
盲童看不到，对外界的一点变化都非常敏感，“妈妈”低声安慰她：“别怕，是个很漂亮的姐姐。”
“妈妈”把她的小手拉过来，对赵绮绮说：“你可以摸摸她的手。”
赵绮绮一边说着：“别怕。”一边小心翼翼地拉住她柔软的小手。
小朋友刚开始有些挣扎，也许是触碰到赵绮绮温热的指尖，接着抓住了她的食指。
“妈妈”笑着说：“她的嗅觉很敏感，也许是你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可以安心地牵着你的手。”
小女孩抓着她的手，还轻轻地摇了摇，好像在赞同“妈妈”的说法。
赵绮绮也笑了，看着她脸上空洞的双眼，又笑不出了。
她小声问“妈妈”：“她的眼睛，还能治吗？”
如果能治的话，她可以回去跟赵文东说，让他赞助手术费，或者她自己也可以出些钱。
“妈妈“ 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也敛了起来，”天生的，治不了了。“赵绮绮心里无比惋惜，她用拇指轻轻地摩挲了下小女孩的手背，肉肉的、软软的。
赵绮绮坐在垫子上看几个小朋友玩，听“妈妈”讲这几个小朋友的故事，故事大同小异，都是出生后被父母遗弃，被好心人看到送到福利院。
即便身世大同小异，但落到每个孩子身上都注定他们要经历比正常人更艰难的一生。
赵绮绮又坐了一会，孩子们可能是玩累了，纷纷爬过来找“妈妈”，让妈妈哄他们睡午觉。
她便轻轻站起身，走出活动室。
程曼还没下来，赵绮绮漫无目的地在一楼转，楼梯口可以清晰地听到二楼教室里传来学生朗读课文的声音，声音清脆，听着跟正常的小学生没两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