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门前的墙上挂着三块精致的宣传板子，喜庆的红色背景，照得整个一楼都亮了好多。
第一块上面详细地写着星星福利院的历史，从黑白照片中的三间平房到现在装修明亮的三层楼房，这其中不知道需要政府和几代院长的努力。
第二块上写着自福利院建成后接收到的社会资助，密密麻麻的名字，赵绮绮没多费劲，在里面看到了赵文东的名字，他的名字排在前面，看来这些年没少捐钱。
第三块是荣誉榜，上面贴着从福利院走出去的优秀人才，一共有十位，照片下面是简单的描述，内容细微琐碎，有市内著名的盲人按摩师、缺了一条腿的搬运工在单位得了优秀员工奖、还有盲童参加演讲比赛抱着奖状的笑脸……
赵绮绮看着照片上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自己脸上也带着笑意，突然看到一张照片，她愣了下，嘴角的浅笑收了起来。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照片，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睛又看了一遍。
红色背景的照片上的少年墨色的眼珠正面盯着镜头，看上去比现在小几岁，留着很常见的寸头，脸庞的轮廓没现在那样分明，但略显冷淡的眼和紧抿的唇却同现在一模一样。
施定？他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8章 18
施定的照片下面写着，“恭喜施定同学以东关中学第一名的好成绩顺利考上福宁高中，施定同学在星星福利院期间一直表现优异，聪明勇敢、热爱学习。星星福利院祝他以后的学习生活一切顺利！在更宽阔的世界里自由飞翔！”
东关中学是福利院附近的一所普通初中，福利院里智力正常的孩子都要送去这所学校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赵绮绮从来不知道施定竟然在福利院生活，也从没听见过班级里有人说过任何有关他家庭的传言。早前看到他在酒吧兼职，赵绮绮也只以为跟其他同学相比，他的家境没有那么好。
赵绮绮是连想都没想过施定竟然在福利院生活。
她努力地在脑中搜索福利院相关的情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书中她是不是在福利院见过施定。
赵绮绮站在他的照片前，久久没动，她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照片上的少年低垂着眼角，平静地与她对视。
施定这样聪明健康的男孩为什么会被送到福利院生活？
这个问题不难，赵绮绮一下子就想到了。
孤儿。
还得是那种没有除了父母之外再没有法定抚养人的孤儿。
赵绮绮震惊了一瞬，转而为施定惋惜，这么优秀的男孩子竟有如此坎坷的过去。
“绮绮，你在看什么呢？”
程曼和院长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只看到赵绮绮站在照片墙前出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绮绮应声回头，指着施定的照片，问院长：“这个男生，他也是在福利院生活的吗？”
程曼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也说，“是啊，这么帅气的男孩子，看着也挺正常的。”
院长见赵绮绮指着施定的照片，表情很疑惑，“绮绮，你不记得了吗？你和阿定小时候总在一起玩呢。”
赵绮绮的指尖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勾了下嘴角，不太自然地说：“我没什么印象了。”
院长了然，阿定离开福利院都有好几年了，不记得也正常。
“他确实是正常健康的，施定是小时候父母车祸双亡，家里没有别的法定抚养人，本人又不想被其他家庭领养，所以才会被送到福利院。”
院长提起施定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惋惜。
父母双亡、在福利院长大，赵绮绮很难将这些词语与班级里那个帅气、疏离又话少的男生联系到一起。
单看施定本人的外貌和气质，与丁成洲那种出身优渥的公子哥没任何差别。
“不过前几年，阿定的一个亲戚做生意发达了，把他接走了，听他说对他还不错，我们也挺为他高兴的。但是也有私下消息说，那个亲戚就是私吞了他父母的财产才有的第一桶金。”
但不管怎么说，施定不用再福利院生活了，院长还是为他高兴。
程曼作为母亲听不了这样的故事，感慨道：“这个男孩子命运挺曲折的。”
“是啊，”看得出院长很喜欢施定，提起他话多了起来，“阿定很优秀的，学习成绩特别好，现在在福宁高中读书呢。”
“福宁高中？那不是跟你一个高中吗？”程曼问赵绮绮。
赵绮绮点头，“我们在同一个班级。”
程曼：“这么巧？”
赵绮绮：“对啊，就是这么巧。”
院长指指楼上，笑着说：“还有更巧的呢，他现在就在二楼给孩子们上课呢。”
施定出生在本市的一个工薪家庭，本来一家三口过着平静的生活，在他六岁那年，爸爸骑自行车载妈妈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人当场死亡，小施定一下子成了孤儿，妇联经过调查，发现他已经没有抚养人了，其他的亲戚因为不是法律上的抚养人，都不想尽抚养义务，他当时已经懂事了，拒绝被领养。就这样，施定被相关部门送到了星星福利院。
施定被亲戚接走后还经常回来当志愿者，有空的时候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上课，或者做些搬搬抬抬的工作。
放假就来得更频繁些，今天他正好在楼上给孩子们上课。
赵绮绮在上楼前犹豫过，班级同学私下很爱传播各种小道消息，但从没听谁提过施定的身世，这是不是说明施定对这方面挺在意的，自己贸然上去会不会让他尴尬。
理智告诉她最好还是别上去了，但赵绮绮总觉得施定不像会过多在意这方面的人。
赵绮绮刚上到二楼就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童音读英文字母表。福利院的二楼有两个大教室，一个教室门牌上写着音乐活动室，此时门关得严实，另个教室门半掩着，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赵绮绮通过门的缝隙，正好可以看到讲台上的施定。
施定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此刻正双手支在小讲台的两边，微低着头看向下方坐着的学生，眼神很温柔，时不时点点头鼓励他们继续读下去。
他高挺的鼻梁和嘴角若有似无的笑容，正好落进了赵绮绮的眼底。
意识到门口有人，施定抬起头看过来。
赵绮绮竟然有种想躲开的感觉。
施定惊讶地挑了下眉毛，随后对台下做了个手势，走出教室。
教室门被关上，里面的声音被隔绝了进去。
两人相对而立，夕阳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温柔地铺了他们一头一脸。
赵绮绮：“是不是打扰你上课了？”
施定：“没有，就是带他们读些简单的课文。”
“我是陪我妈妈来送物资的。”虽然施定没问，赵绮绮还是解释着说，“就是她们单位跟福利院有帮扶关系，经常会过来送些课本、食物、衣服之类的。”
施定点点头，看起来毫不惊讶的样子。
赵绮绮想起院长说的，两人小时候见过面，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有点理亏。
没人说话，气氛安静下来。
赵绮绮摸了摸衣服下摆，随便找了个话题：“你经常来这里给孩子们上课吗？”
施定回头从门上面的小块玻璃窗看了眼里面的孩子们。“我是这里的志愿者，没事的时候会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哦。那挺好的。”赵绮绮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干巴巴地接了一句。
施定的语气没变，情绪也没有什么起伏，看赵绮绮想问什么的样子，自然地解释道：“我是个孤儿，以前在这里住过很多年。”
赵绮绮抬头看他，两人离得很近，阳光把施定的长睫毛都染成黄色，随着他眨眼，小扇子一样扫来扫去。
她惊讶于施定的坦诚，又想到施定可能也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说：“我知道。”赵绮绮随后又笑了下，既然他没把这个当回事，她也放开了点，“孩子们好教吗？”
“他们都很听话。”
聊到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可问的了，赵绮绮说：“那我先下去，不打扰你上课了。”
“好。”
施定微一点头，转身拉开门走进教室。
程曼和福利院的其他几领导一起去了活动室，赵绮绮下楼又转了一圈，她心里长草了似的总往二楼看。
没一会，楼上传来吵闹声，接着跑下来几个孩子，应该是施定那个班级的学生。
赵绮绮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给施定发了条信息，【你下课了吗？】发出信息后，赵绮绮把手机在手里颠了颠，很快施定回了信息，【下课了。】赵绮绮抿了抿嘴唇，【我可以上去找你吗？我妈在开会，我有点无聊。】施定应该在看手机，他很快回复，【可以。】赵绮绮嘴角溢出笑意，她又上了二楼。
施定在整理孩子们桌子上的东西，这一批的孩子都是有智力缺陷的，做不到像正常孩子那样自己整理收拾，课本和书籍扔得到处都是。
赵绮绮走进去，见状也帮他收拾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书本递给施定。
施定说了声谢谢。
赵绮绮四周看了看，这是间普通的教室，比正常的要小很多，二十几张桌椅排列整齐，教室后面的黑板墙上贴着孩子们画的彩笔画，线条幼稚也看不出有什么构思，但想象力丰富、颜色也够大胆，衬得周围都明亮了几分。
赵绮绮绕了一圈，看着给每个座位上发新本子的施定，问：“接下来还有课吗？”
施定没抬头，“还有一节自习课。”
“让他们写作业吗？”
施定：“对。”
“给他们留的作业会很难吗？”
“不会，他们上课只会学些加减法、字母表、简单的汉字，为的是能让他们拥有最基本的知识。”
施定还是那个样子，问一句答一句，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赵绮绮面对着施定站直了身体，试探着问：“那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吗？”
施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她。
赵绮绮举手，声音清脆地保证：“我保证不影响孩子们学习，我就是太无聊了，他们还在开会，我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赵绮绮看错了，她好像看到施定笑了下，很短的那种。
“行，你坐后面吧。”
赵绮绮去程曼车里把书包拿了出来，孩子们要上自习，她不能总看手机，要给孩子们做个好榜样。
很快到了上课的时间，应该是楼下的“妈妈”提醒了，陆续十几个小朋友吵闹着进了教室。
这些孩子年龄不一，大多数一眼就能看出跟正常小朋友不一样，他们有的吐字不完整，有的自言自语，互相间交流大多数也谈不上有任何逻辑可言。
赵绮绮在最后一排坐下，打开书包，拿出今天在老太太那里没做完的习题册。
施定从外面走上讲台，底下还在说话的孩子们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赵绮绮很意外，没想到施定在这里也是个很权威的存在。
施定简单地说了几句，让他们在本子上默写今天学的汉字和字母表。接下来就是一阵翻本子和拿笔的声音。
赵绮绮盯着面前的习题册，一点思路都没有。
她好想玩手机，可是不行。
施定坐在离她隔两排的孩子身边，温声跟那个孩子说话：“D、E、F后面是什么？”
小女孩看着有八九岁了，正费力地想要发音，“jie、ji……”
施定的衬衫下面，隐约露出劲瘦肌肉的形状，赵绮绮一路目光向下，衬衫下摆的细小褶皱被收进休闲裤的腰带里。
赵绮绮移开了目光。回到他的侧脸上，听到施定的声音很低很有耐心，“G，跟我一起读，G。”
这回小女孩的发音终于正确了一点，施定用笑容鼓励了她。
赵绮绮认识他到现在，看过施定的笑容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
施定翻了翻小女孩的课本，又教了她两遍后站起来，正好看到赵绮绮坐教室角落里，桌上摊开一本练习册，柔软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脸颊两侧，不知道在低头想什么。
施定走过去，“是在做练习册吗？”
赵绮绮抬起头，略带抱怨的语气：“家教给我留的作业。”
她的语气很坦诚，“我一道题都不会。”
她看施定的表情，他好像又要笑了，赵绮绮也笑了，坦然地说：“我没骗你，我真的不会，老师上课太催眠了。”
施定站在她桌边，一只手插着裤兜，另只手把她的练习册转了个方向，对着自己，他随手翻了翻，眼神很专注地低着头看赵绮绮：“用我给你讲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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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施定：要不让我来教你吧（叉腰骄傲中）
第19章 19
赵绮绮就等这句话呢，她马上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课桌上，乖巧地点点头，“可以吗？”
施定看着她标准的小学生听课姿势，嘴角抖了下，说：“我先去看看他们，一会过来给你讲。”
他又看了几个孩子做的作业，纠正了其中出现的错误。最后绕回到赵绮绮的课桌边。
赵绮绮马上坐到里面去，让出外面的座位给施定。
施定坐下来，翻了翻她的习题册，发现前面有好多被红笔打了叉的题都没有改，“这些题怎么都没改？”
赵绮绮两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会呀。”
“家教没给你讲吗？”
“讲了。”赵绮绮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听不懂。”
“听不懂不会问老师？”
“我不会的太多了，老师挺凶的，不太敢问。”赵绮绮的头越来越低。
可是请家教不就是为了有一对一提问的机会吗？
施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着她低着头，只露出头顶一个柔软的发旋，难得平时同学口里“魔女”一般的赵绮绮同学还有这样委屈的一面。
还真是性情大变了。
施定没再说什么。
“我先给你讲今天的作业吧。”他翻到新的一页，指着上面零星写着的答案，“除了这几道，剩下的都是不会的吗？”
施定想，赵绮绮的数学成绩总不会这么差吧。
然而，女生娇娇小小的声音答道，“其实这几道也不会，抄了后面的答案。要是一道题不写，家教该生气了。”
施定转过脸，面向另一侧，终于忍不住笑了，是被气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