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定手里拿着一大束百合,花朵鲜艳得几乎刺痛不远处赵绮绮的眼。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过了一会,摩天轮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出来跟施定说了些什么,赵绮绮看施定抬腕看表,而后又拿起手机,赵绮绮以为施定会催她,但施定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她猜应该是再等等的意思。
赵绮绮知道此刻离他们约定的晚上七点,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赵绮绮看向他身后的摩天轮,这样游客密集的时刻,摩天轮却只是开了彩灯,尚未运行,吊舱里空无一人。
赵绮绮稍一思索,终于明白今晚施定要做什么。
他把自己约到这个算得上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游乐场,甚至将这个全市最大的摩天轮包场,准备在这里,手捧鲜花向自己告白。
赵绮绮就站在施定的侧后方,绕过面前的镂空的铁栅栏,离他只有几步远。
她大可以几步走到施定面前,开心地接过他手中的鲜花,接受他的告白,满心欢喜地度过今晚。
可她的脚就像被钉在地面上一样,挣脱不开,无法向前。
她迎着寒风,想了很多。
施定在原书中只是个工具人的角色,他偶尔出现的意义不外乎为了触发可以促进赵绮绮和丁成洲感情的情节而已。
是赵绮绮对施定汹涌到无法抑制的感情,让两人一步步走到现在。
但赵绮绮今天第一次认真去想,这对施定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绮绮想要逆天改命,并为此做出很多努力,她认真学习,她关注赵文东,并在初期就提醒他要当心许亮这个人,她花很多时间陪伴程曼,体贴程曼的心情,努力做个懂事的好女儿。
可结果呢,程曼依旧患癌,躺在医院里等待生死未卜的手术。
赵文东不顾劝告,依旧在许亮的怂恿下沾上赌瘾,导致公司易主,欠下的赌债不知道把赵家别墅卖了还不还得完。
赵绮绮折腾来折腾去,却看到所有的事情都依然缓慢地走向那个早就写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赵绮绮终于明白从赵文东公司出来后那种萦绕在她心间的感觉是什么了。
是挫败、是无力、是无奈,也是赵绮绮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悲哀却清醒地意识到:她斗不过的,她可能要输了。
如果真是这样,如果她所做的一切注定都是徒劳,如果她想要逆天改命只是异想天开。
赵家的麻烦事一大堆,还要把施定牵扯进一片混乱中吗?
以施定的性格,他绝对不会对赵绮绮的遭遇袖手旁观,可这对他公平吗?
他会为了帮自己铤而走险吗?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无法挽回,赵家依旧走向家破人亡的结局,而她虽然发过誓绝对不会自杀,但就像程曼在原书中是胃癌,现在却变成了乳癌,如果命运之手非要把赵绮绮拉入地狱。
那施定会怎么样?会在自己的葬礼上痛哭吗?痛哭之后呢?还有心力去参加几乎可以决定他一生的高考吗?
施定和班级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无所依靠,前途和未来都需要自己去拼,赵绮绮不知道他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做到书中最后对他寥寥数语的描写。
“考上顶尖的大学,学了想学的专业,拥有美好的未来。”
赵绮绮不敢想,现在和施定在一起,最后会不会害了他。
如果她的命运注定是死局,那就不要带上别人,更不要牵连她深爱的人。
赵绮绮眼睛不动地看着施定,看他耳朵在寒风中被冻得通红,看他换了只手拿花,把冻得发麻的那只手活动几下放在口袋里。看他再一次抬腕看了看时间,却仍然没打电话催她,依然耐心地等在那里,看向正门的方向,仿佛下一秒钟赵绮绮就会从门后出现。
赵绮绮的心口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一样,痛得无法呼吸,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被冷风瞬间带走,流过泪的皮肤紧绷干燥,可她顾不上擦,只是无限眷恋地看着施定。
再看一眼,多看一眼。
终于赵绮绮抬起沉重的脚步,转身,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
祝你有顺遂的一生,我真的喜欢你。
第49章 49
为了这个夜晚,施定很早起床,先是最后一次与游乐场摩天轮项目的负责人确认时间,还再三确认摩天轮上的灯都是亮的,因为上次赵绮绮觉得上面的灯光很好看,而前两天晚上施定过去交定金的时候发现上面有两盏灯坏了。
其实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施定还是想麻烦老板把坏掉的灯修一下。
老板胸脯拍的啪啪响,只说小伙子你放心,我的机器今晚肯定不让你失望,还调侃眼前这个不爱说话的男生,保你抱得美人归。
施定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心情很好,对老板说了声谢谢。
从游乐场出来,他又去附近的商场顶层的那家好评如潮的西餐厅定位子,在服务生的介绍下,最后选择了靠窗可以看到夜景的位子。
晚上六点钟,他再次出门,先去了花店,拿预定好的百合花束,打车到了游乐场。
冬天天黑得早,施定到的时候,游乐设施已经开始陆续运行,人们三三两两走进来。
按照施定的意思,摩天轮的灯光大开,施定抬头看了一下,果然如老板所说,坏掉的灯管已经换新。
绚丽灯光不停变换,赵绮绮应该会喜欢。施定心想。
晚上六点四十五,他满意地拿着花束站在摩天轮前,等赵绮绮来。
等到七点二十,赵绮绮还没出现,摩天轮的工作人员跑过来问他,外面太冷了,要不要去控制室,在那里等也一样的。
施定摇摇头,说不用了,自己在这里等就好。
过了会,拿着花的手被风吹得通红,施定换了只手,抬腕看了下表,七点半了,赵绮绮还没出现。
施定知道此刻最好的方法是给赵绮绮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已经出发了还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
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手已经伸到口袋里摸到手机边缘,却又拿出来,施定觉得赵绮绮一定会来。
施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没再看表,也没再碰手机,只是站在摩天轮前面,捧着那束在寒风中很快风干水分的百合,迎接过路人或好奇或可怜的目光,笃定地望向游乐场的正门,希望在某一个时刻看到赵绮绮熟悉的身影。
“这个帅哥站在这里有段时间了吧?”
“我刚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差不多两小时了吧。”
“现在的情况是被人放鸽子了吗?”
“应该是吧,还抱着花,可能是准备告白?”
“好可怜啊,今天这么冷……”
施定的双脚早已经站得酸痛,手也渐渐地拿不住花,不知道是不是寒风的缘故,他的头毫无征兆地疼起来。
摩天轮的工作人员站在旁边,犹豫了几次才上前,提醒施定离约定的晚上九点结束包场还有半小时,问他需不需要启动机器。
施定大脑逐渐昏沉,他反应了一会,才明白工作人员的话。
他最后看了一眼游乐场的门口,快到闭园时间了,各个游乐项目开始关灯停运,人群逐渐往有游乐场出口移动,他本来个子就高,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中,显得尤其突兀。
不出所料,施定又一次没有看到自己想等的那个身影。
他缓慢地拿出手机,划开空白一片的屏幕,冻红的手指抖了抖,打开通讯录,按了几下才播出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人接。
施定仍然耐心地等待着,发红的眼睛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听着单调的“嘟嘟”声,直到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施定对工作人员说谢谢,又说还是想再等一会。
工作人员摇摇头叹气着走开了。
又过了一会,施定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他马上把手机拿出来。
是不是赵绮绮说已经到附近了?施定想,虽然包场的时间快到了,但还是可以请工作人员为他们延时一会,大不了多花些钱。
手机屏幕在游乐场逐渐暗下去的灯光下发出微弱的荧光,上面是赵绮绮发来的信息:【我今晚有事去不成游乐场了,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施定把这句话来回看了两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大脑被寒风吹得无法思考,他没有从这条迟来好几个小时的、短短的一句话中感受到赵绮绮的丝毫歉意。
施定没有回信息,而是直接拨了赵绮绮的电话。
明明上条信息发过来的时间不足一分钟,可施定的这个电话却仍然无人接听。
施定把手机放回口袋,动了动已经僵硬的手脚,走到控制室,对工作人员说了谢谢,把剩下的尾款付了。
整整两小时机器都没动地方,工作人员过意不去,要给他打折,施定摇头,还是如数把钱转过去。
从控制室出来,游乐场人已经走得没剩几个了,施定沿着人行道慢慢向门口走,仍然抱着那束快枯萎的百合花。
他的脊背微微勾着,脚步也很僵硬,但抱着花束的手却很稳。夜色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赵绮绮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接到施定的电话。
她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来电人名字,自上车来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司机听到手机铃声却没人接听,从后视镜看到后座的漂亮乘客,手里紧紧地握着手机,任凭铃声不断,却只是安静地低着头,间或带着几声哽咽。
终于铃声断了,赵绮绮的眼泪却依然无法停止。
她出神地看着窗外,泪眼给一闪而过的景色带上朦胧的光晕,她想起在酒吧被施定救了的那个晚上,回家的路上,她也是这样看着窗外。
只不过那天,在得知施定也会去海边的消息后,她满心期待和悸动。
时间明明没过去多久,但此刻的赵绮绮却好像已经经历过沧海桑田般疲惫。
车子拐进医院停车场,赵绮绮终于把信息发了出去。
聪明如施定,一定能看出自己信息中的敷衍和推拒。
晚上医院熄灯后,程曼很快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入睡,赵绮绮侧身睡在陪护床上,借着月光望向窗外随着风不停摆动的光秃秃的树杈。
赵绮绮心里酸涩难忍,一想到寒风中的施定,根本睡不着。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按亮屏幕。
果然,施定没有再联系她。
赵绮绮盯着空白一片的手机屏幕,直到屏幕自动灭下去,她把被子抬高,蒙住脑袋,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第50章 50
赵绮绮一直留在医院里专心陪程曼治疗,赵文东在消失两天后终于出现,赵绮绮直接视他如空气,更没有跟他对峙是不是如她听到的那样——公司易主,他还有巨额外债需要偿还。
赵绮绮已经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她会在程曼手术情况稳定后对程曼悉数说出。
既然钱留不住,那就留住人,这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只不过她想留住的人,从程曼和赵文东,变成程曼一个。
依靠程曼的人脉,她的手术被加急安排,时间定在两星期后。
手术方案最后决定全乳切除,这样可以更彻底地做清扫,这是程曼和赵绮绮共同商量的结果,在医生办公室里,程曼还想等赵文东来的时候再决定,赵绮绮当着医生的面拒绝了程曼,告诉医生就按照这个方案来。
程曼看着赵绮绮坚决的神色,想了想没有说话。
高三生开学时间早,赵绮绮明天就要返校,晚上她和吴嫂一起照顾程曼吃过饭后,就让吴叔送她回家收拾明天上学要用的书本。
近几日照顾程曼和家里到医院往返奔波的疲累加上担忧程曼病情的神经,终于在确定手术方案后减少了一点。回家路上,赵绮绮靠在车窗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吴叔的声音:“绮绮,绮绮……”
赵绮绮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向他。
吴叔一手放在方向盘上,一手则指着前方正在和人说话的身影说,“你看这个人,是不是……?”
吴叔见过施定和赵绮绮牵手,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但年后就不再听赵绮绮提过施定,拿不住这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想了想说:“是不是你的那位同学?”
赵绮绮身体一怔,忙揉着充满睡意的眼睛,看向吴叔手指的方向。
车子前大概五米远的地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他们站在路边,正和另一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太远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内容,只看见那人嘴里呼出的团团白气。没一会,对面那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向前指了个方向。
赵绮绮一眼就看出那是施定。
她坐在车里,顿时睡意全无,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她看着施定像是道了谢,便沿着刚才那人指的方向走。
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赵绮绮的家。
吴叔回头看赵绮绮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试探着说:“看样子是来找你的,要不要……”
赵绮绮看着施定的背影越走越远,几乎要走出她的视线。
“开过去。”赵绮绮缓慢地说。
吴叔惊讶地看了看赵绮绮,没再说话,沉默地发动汽车。
施定已经不记得是怎么从游乐场回的家,他昏沉沉地下了出租车,上楼把花放在玄关,脱了鞋,直接进了房间。
仰躺在床上,施定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却连起身去找感冒药的力气都没有。
他就这么合衣躺着,睡了过去。
施定整整发了两天的高烧,最后还是舅舅打不通他电话,回家看到他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身上连被子都没盖,已经烧糊涂了,嘴里不住低声嘟囔着什么。
舅舅把耳朵凑过去,只断续听到什么“琪琪……”
都这样了还想着姑娘呢,又联想看到门口那么大一束花,舅舅恨铁不成钢地想,这小子八成是被姑娘甩了,却还是找出退烧药和感冒药给他灌下去,半小时后看他不烧了,才又出了门。
施定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家。
他缓慢地坐起来,靠着床头,揉着仍然发胀的太阳穴,胳膊却一刻不停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提示电量已经不足,通知栏里各种未接来电和信息,都是来自他舅舅的,信息里说让他好了去酒吧帮忙。
施定看了一会,关上手机屏幕,接上充电线,拉开被子下了床。
他两三天没进食,刚下地几乎站都站不稳,扶着墙缓了好一会才拿换洗衣服去洗澡。
从浴室出来,施定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吃外卖送来的粥,头还是很昏沉,没什么食欲,只是机械地拿着勺子往嘴里送。
吃完饭,施定舅舅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说尖叫这几天生意爆火,他有事要出去,让施定赶紧过来盯场子,施定接电话时沙哑间或带着咳嗽的声音他就当没听见。
施定没再说什么,穿上外套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