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不住非要作死的人,那就弃了他,别让他牵连到自己。
可程曼不一样,赵文东每次来看她,程曼脸上都会露出带着点虚弱的开心笑容,精神也比往常好很多,她拉着赵文东的手说些家长里短,问他为什么不能天天来看她,说自己每天要吃药打针好痛苦。
语气带着点小女人的撒娇,看着赵绮绮心中不忍。
今天是程曼做手术的日子,虽然她不说,但赵绮绮明白,她应该很期待赵文东能来陪她,就算家里人做不了什么,但知道他和赵绮绮等在手术室外面,也会让躺在手术台上的程曼多了几分勇气。
赵文东的电话刚开始是无法接通的状态,看在程曼的面子上,赵绮绮今天耐心很多,她连打了好几个,终于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睡觉被吵醒的声音:“喂?”
赵绮绮手里拿着手机,面对着窗外,张了张嘴,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
末了她自嘲地笑笑,时间也没过去很久,她怎么就忘了赵文东保险箱里那个名牌女士手镯了呢。
“让赵文东接电话。”赵绮绮声音冷冷的。
对面有被子和衣料摩擦的细微的声音,接着传来赵文东还没睡醒的声音,他在问那个女人:“是谁啊?”
女人好像说了句什么还带着笑意,赵文东低声说了句脏话,接着又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
赵绮绮死死地盯着窗外那根光秃秃的枝杈,在昏暗路灯下显得如此孤独和寂寥。
也许是起得太早没吃东西,赵绮绮胃液翻滚,她捂着嘴,忍住想吐的心情。
赵绮绮迅速挂断了电话,整理好表情,走回病房里。
所以当程曼在手术室门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时,赵绮绮只是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程曼眼里期待的光芒瞬间消散,握着赵绮绮的手都抖了抖。
赵绮绮俯下身,笑着对她说,“妈,手术一定会顺利的,我就在外面等你。”
三小时后,手术灯灭后,儒雅的主治医生摘下口罩,走出来对焦急的赵绮绮说程曼的病灶被清理的很干净,手术很成功。赵绮绮连忙道谢,程曼术后在ICU住了一天之后,被转回普通病房。
赵绮绮这才放下心来,她让护工在病房陪着程曼,出了医院,她打车先回了趟家,又出门到离医院不远的一家咖啡厅,听着悠扬的音乐,点了杯咖啡。
没一会,咖啡店的门被推开,赵绮绮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来人。
赵文东是在程曼手术后的第二天才回拨赵绮绮的电话,说自己这两天工作忙,忘了回赵绮绮的电话,问她程曼的治疗怎么样。
赵绮绮拿着电话隔着ICU的玻璃看病床上昏睡的程曼,心里一片悲凉。
结婚二十年的丈夫竟然连自己手术的日期都不记得,赵绮绮为程曼感到悲哀。
赵绮绮说:“别再这样下去了,见面说吧。”
赵文东在赵绮绮对面坐下,脸上表情不算沉重,看来最近赌运不错。
“怎么约在这里,你妈妈怎么样?术后恢复得怎么样?”那天之后赵绮绮不再接他电话,赵文东最后是从吴叔处得知程曼已经做完手术了。
“最近节后复工,公司一堆事情,你妈没生我的气吧?”赵文东讪笑着说。
又是这个理由,赵绮绮都要听吐了。
赵绮绮开门见山,“别演了,我妈身体不方便,我是来代替她向你提离婚的。”
赵文东惊讶地看着赵绮绮,“离婚?”
赵绮绮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从背包里拿出一份离婚协议,“这是离婚协议,我咨询过律师了,你看下。”
赵文东以为赵绮绮叫自己出来是为了场父女之间的谈话,又想劝自己远离赌博,远离许亮。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远离许亮,这段时间他手气好得不得了,正是翻身的好时候。
但赵绮绮说她是代替程曼向他提离婚的,赵文东被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
虽然他和程曼离婚是早晚的事,但不能是现在,赵文东名下的很多债务还要靠程曼的财产和娘家的钱才能还清。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离婚。
赵文东捏着那薄薄的几张纸,皮笑肉不笑的:“好女儿,你说什么呢,我最近是疏于关心你妈妈,这是我的错,但也不至于离婚吧。”
赵绮绮皱着眉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别那么叫我。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妈真要跟你离婚,你还是先看协议吧。”
程曼手术前把家里的财产情况悉数告诉交代给赵绮绮,赵绮绮这才知道,赵文东从去年开始就陆续用程曼的钱,说是去投资,但都有去无回,最近更甚,两人共同账户里转出金额越来越大,还打起了程曼婚前几套房产和钱的主意,每次来医院都游说她卖房去搞什么投资。赵绮绮一天都等不了了,在赵文东把这个家掏空之前,及时止损才是上策。
手术之前赵绮绮就跟程曼提过离婚的事,当时程曼很犹豫,但赵文东缺席她的手术是最后一根稻草,再加上赵绮绮回去找证据时发现那个女士的名牌手镯已经不见了,她把前因后果讲给程曼,程曼忍着手术刀口疼痛大哭一场,她终于下定决心。
赵文东皱着眉头快速翻看手里的协议,他很快发现不对劲,里面详细写了双方共同债务的划分问题——谁签字的债务谁来偿还,不得影响对方的独立婚前财产。
这绝对不行,赵文东掀起眼皮,看着赵绮绮:“绮绮,这条是谁加的?不会是律师吧,律师应该知道婚后债务是共同承担的……”
赵绮绮从文件夹里拿出赵文东签字的那些欠条的复印件,推到他面前,“这些欠条,我妈妈并不知情,这些钱,并没用到夫妻共同生活上,也不代表她的意思,所以这些债务都是你个人的。”
赵文东的脸色终于在看到这些欠条的时候变了,怒气一下子窜上头,他手指点着桌面,发出尖锐的声音,讽刺道:“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找到的?你翻我的保险箱了?赵绮绮,你可以啊!”
赵绮绮冷静地看着他,“你背着我们做了太多伤害这个家的事,不翻,我们怎么知道真相呢?”
赵绮绮淡定的表现反而更能镇得住赵文东,他垂下头,无力地辩解:“绮绮,你听爸爸说,爸爸之前是输了点钱,但最近开始赢了,这些账我都可以还的,除了这个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和你妈妈的事……”
“是吗?”赵绮绮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那保险箱里的那只手镯现在戴在哪个女人的手上?”
“我给你打电话是哪个女人在床上帮你接的呢?”
赵文东怔了几秒,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说:“你知道了啊。”
赵文东突然觉得没劲,他不屑再演下去,露出恼羞成怒的神情,卷起离婚协议敲了敲桌面,“我不会同意离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赵绮绮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因为你的姥姥姥爷,在过世前,给她留了大笔的遗产。”赵文东第一次在赵绮绮面前露出赌徒的神色,眼里闪着疯狂,看得赵绮绮全身发冷。
“法律规定,只要我们的婚姻持续,我就有资格分到那笔钱,很多很多钱。”
赵文东起身,把离婚协议扔回桌面,发出啪的一声。“在我得到想要的之前,离婚你们想都别想。”
“不是只有你们有律师。”赵文东似笑非笑地看了赵绮绮一眼,走了。
人性果然复杂,过去赵文东是用赵绮绮的生日做手机和保险柜密码的慈父,现在也可以恶狠狠地威胁他唯一的女儿说“离婚你们想都别想”。
赵绮绮愣在座位上,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她给律师打了个长长的电话,对方表示很难办,但不是没可能。
赵绮绮认真地听,间或问了几个问题,挂了电话才看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她慢吞吞地出了咖啡厅,往医院走,思考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程曼,最后决定还是缓两天等程曼身体再好些再说。
赵绮绮刚进医院停车场,准备往住院部走,突然余光看到急诊部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绮绮顺着看过去,马上转头向急诊部快走了两步。
施定正在活动着受伤的胳膊,突然一只葱白般的手从后面拉住她,直接碰在他受伤的部位,疼得施定“哎”了一声,下意识想把胳膊抽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赵绮绮绷着一张被风吹红的小脸,焦急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
第55章 55
施定马上停止手上的动作,稍微把头撇过去一点,不看赵绮绮的脸,“没受伤。”
“没受伤来医院急诊干嘛?”赵绮绮追问。
施定没回答,先把人拉到医院旁边一家家常菜馆方向拉,“没吃晚饭吧,先吃点。”
赵绮绮因为施定没回答自己的问题,有点不高兴,故意说:“我吃过了。”
施定帮赵绮绮掀起餐馆厚重的门帘,把她推进去,“我没吃,陪我吃点。”
两人相对而坐,赵绮绮眼睛不眨地看着施定把两只手臂放在桌面上,“你去医院急诊干什么。”
施定很快点了几个菜,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看赵绮绮还在盯着他上下地看,好像在确定他哪里不对劲。
施定失笑,伸长手臂揉了揉赵绮绮的头,“我没受伤,是来急诊送朋友的,他来打点滴。”
赵绮绮鼓着脸,追问:“哪个朋友,丁成洲吗?”
施定揉她头的手还没收回去,听到这话又去捏她的脸,不满道:“我只有他一个朋友吗?”
赵绮绮想躲,没躲开,“那是哪个朋友?秦尚?”
赵绮绮的脸又软又顺滑,施定捏了几下就不想放手了,“你不认识,是我高一班上的同学。”
他们俩高一不在同个班级。
赵绮绮不说话了,施定捏了她的左脸,又去捏右脸,赵绮绮头向后仰,用手去拦施定的手。施定够不到她的脸,索性把赵绮绮乱舞的手拉过来,隔着方桌攥在手心里。
赵绮绮嘴里说着:“别动我。”却也没挣扎,任由他捏自己手指肚上的肉。
小餐馆上菜很快,施定终于把赵绮绮的手松开,给她拆碗筷外面的塑料包装,摆在面前。
“多少吃点。”施定说。
赵绮绮刚在咖啡店被赵文东气个半死,一点都不饿,现在闻着家常菜的香气,再看到对面的施定正在为自己夹菜,莫名地从心间升起一股可以对抗赵文东的勇气。
虽然她都不打算把程曼跟赵文东闹离婚的事情告诉施定。
但不要紧。
只要看到他,赵绮绮就觉得有再大的困难都不怕。
赵绮绮低头小口吃饭,饭菜带着街边小餐馆特有的烟火气。
施定看着她,停顿了下,才说“昨天我跟吴叔联系过。”
赵绮绮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施定又说:“你让他送我回家那天,我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这两天你没去学校,我就跟他打听了你。”
施定伸长手臂,握住赵绮绮拿筷子的手,捏了捏,“我知道你妈妈生病了。”
怪不得施定看到赵绮绮突然出现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个时间在医院。
赵绮绮低着头看碗里的饭粒,点头,“手术很成功,正在准备化疗。”
“那就好。”施定说,“本来想去看看阿姨的,但这两天……我……我来送朋友看病,还没来得及。”
“没关系的,这个等以后再说。”赵绮绮不想让施定知道更多她家里的事了,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和程曼的处境有多难。她想着回去要告诉吴叔一声,以后施定再问,什么都不要说。
虽然她家目前的情况施定只要稍微一思考就能明白。
施定低声说话,带着明显压抑过后的情绪,“应该早告诉我的,辛苦你了。”他的眼神穿过桌上的饭菜腾起的热气,看向赵绮绮,带着一种不真实感。
赵绮绮勾了下嘴角,做出轻松的表情,“没事,我还好。”
施定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赵绮绮保证着什么,“别怕,有我在。”
旁边桌的客人喝酒喝上头,突然喊了两嗓子,赵绮绮没听清施定的话,问他:“你说什么?”
施定松开她的手,“叫你多吃饭。”
赵绮绮努了下嘴,她知道不是这句,但施定不再开口,她也就算了。
吃过饭,施定把赵绮绮送回住院部楼下,赵绮绮快步走上台阶,转身向他挥手再见。
施定站在台阶下,微微仰着头,也跟她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赵绮绮穿着白色的大衣,细长脖子周围笼着一圈蓬松的毛领,称得她脸庞精致漂亮,束着丸子头,微笑的样子像天使。
施定想,她就是天使,就该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地活着。
施定目送赵绮绮走进住院部灯火通明的一楼,也转身,右手捂着刚涂过药、还在火辣辣疼着的左手手臂,走进黑暗里。
程曼在一个星期后出院,回家静养,接受了几期化疗,身体逐渐稳定下来,。
离婚的事情陷入僵局,赵绮绮后来让律师直接联系赵文东,赵文东接了两次电话后只说了“对财产的分割有异议,会找律师进行研究。”之后程曼律师再打过去,就无法接通了。
电话接不通,但赵文东还在源源不断地动用家里的钱,因为大部分共同账户都以他的名字设立的,赵绮绮想了很多办法阻止都没用。
赵绮绮想来想去不能再瞒着程曼,程曼虽然身体还没复原,但她肯定有很多人脉可以帮得上忙。
冰河解冻,万物复苏,春风和煦,赵绮绮挑了个大晴天,终于把赵文东这段时间搞的动作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曼。
程曼穿着毛衣裙,因为治疗的原因,她的头发掉光了,需要时刻戴着帽子,她一侧本来饱满的胸部明显瘪下去,此刻坐在院子凉亭里,望着不远处草坪上堪堪冒出绿芽的小草。
程曼在术后的修养阶段,就接到理财顾问的电话,说赵文东最近动作很多,声称生意遇到困难,咨询如要全部赎回所需要的手续。
往日情义无论多少,走到这一步,程曼也就真的看开了,现在这个赵文东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可以和她在一起拼命努力的爱人了。
程曼的反应比赵绮绮想象的平静很多,没有像以前那样哭泣或者诉说赵文东的薄情,只是点头说知道了,让赵绮绮专心学习,剩下的她会处理。
赵绮绮月考在即,又陪她坐了一会就准备回房间复习,临走前,程曼突然叫住了她。
赵绮绮回头看她。
程曼的脸瘦了一大圈,她拉着赵绮绮的手,给了赵绮绮一个拥抱,“绮绮,这段时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