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绮绮把头搭在程曼的肩膀上,心里突然觉得很安定。
她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也知道赵文东在打什么主意,他在转移共同财产,还想让程曼和他共同负担大额的债务。
赵绮绮知道这肯定是一大笔钱,家里搞不好会破产,她很有可能再也不能过以前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过因为程曼还在自己身边,并且逐渐恢复健康,并没有像原书里写的那样病重而亡,这让赵绮绮觉得,就算真的破产,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曼又说:“以后我们母女会过上安稳的生活的。”
赵绮绮点头说好。
高三下学期的考试从期中期末增加增加到月考,再然后是半月考,直考得这些高三生们几乎麻木,老石在上面说考试,下面赵绮绮他们拿过试卷就开始答题,像个机器人,连点抱怨的情绪都没有。
赵绮绮因为家里的事,前两次月考成绩有所下降,这段时间程曼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起来,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复习进度也走上正轨。
自从那次赵绮绮医院恰好碰到施定后,施定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再出现在晚自习上,每天行色匆匆地上完课就消失,可他的成绩一直很稳定在年级第一的水平上,石力虽然不满,也只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习课上,赵绮绮经常装作无意地看向施定那张空空的书桌,每次心里都莫名的很快涌出又酸又涩的情绪。
赵绮绮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离施定太近,高考在即,不能把他牵扯到不相干的事情中,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路上相遇的时候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连招呼都不打,施定发信息过来问需不需要自己给她讲发下来的数学试卷,赵绮绮也推辞说自己可以问别人,直到一个中午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被施定堵在靠墙的座位出不去,听他讲了一小时的数学试卷。
当时赵绮绮看着施定用熟悉的讲解方式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条理分明地为自己讲解题目,仿佛回到了那个短暂的暑假,那时候赵绮绮每天都在盼着可以早点见到施定,希望每天补习的时间可以拉长、再长一点。现在想想真是美好。
施定讲完最后一道题,总结道:“我知道你关于这几个公式的运用一直都不熟练,这是高一数学书上学的,下次把我当时的笔记带过来,让你参考下,加深印象。”
赵绮绮当时怎么回答的?
她看着施定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钢笔,有种想把钢笔从他手里拿出来,把自己的手牵上去的冲动。
“不用了,我自己也有书。”
施定哑然,手习惯性地伸到赵绮绮的脸边想去捏她的脸,被赵绮绮躲开,只好收回来,拍了拍她的头,表情很是无奈。
这天施定像往常一样,下午下课后装好书包,从教室后门出去,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后面一个熟悉的声音:“施定。”
施定一只手拎着春秋制服的外套,书包正松垮地背在后背上,回头就看到赵绮绮抱着练习册,站在教室的前门口。
下课后,赵绮绮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回来就看到施定从后门出来,下意识地叫住他,现在人停住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施定几大步走到赵绮绮身边,倒也没在意赵绮绮叫住他的原因,看着赵绮绮手里的数学练习册,问她:“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随着高考的临近,也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赵绮绮觉得最近她的情绪开始变化无常,比如现在,明明是她主动叫住了施定,但又不想和施定说话。
他们俩都一个多星期没说话了,赵绮绮心说,今天要不是施定被她叫住,还不知道要多久两人才会说上话。
赵绮绮看他肩上的书包带,“你要去哪?”
问出口就后悔,施定去哪里都跟她没关系。
施定也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去尖叫。”
赵绮绮轻微地蹙了蹙眉毛,“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要兼职吗?”
“酒吧有事,我过去盯一下。”
赵绮绮不想让他如此频繁地离开学校,这个时间难道不是全力准备高考更重要吗?他那个舅舅简直太不靠谱了,施定这个人也是的,怎么就不懂得拒绝下,这可是高考啊。
赵绮绮想说的很多,最后却绷着脸说:“那你走吧,我进去了。”
说完就转身往教室里走,施定伸长手臂把她从门口拉到走廊的窗户边,伸手捏了捏赵绮绮的脸,声音低低的带着隐约笑意,“你是不是想我了?”
第56章 56
赵绮绮偏过头,抿了下嘴唇说才没有,还凶巴巴地让施定少自作多情。施定不在意,趁走廊里人多起来之前,多捏了她几下脸,接着低头在赵绮绮耳边说,“我也想你。”
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赵绮绮的耳朵,赵绮绮抱着书本的手指攥了起来。
“走了。”施定最后摸了赵绮绮的头,转身大步就走了。
留下赵绮绮摸着自己被施定的气息熏得发红的耳朵,她举起练习册挡住脸,偷偷笑了下。
从地铁站出来,施定拎着从便利店里买的饮料和零食,轻车熟路地走进旁边一栋大厦里。
他坐电梯上了10层,出来拐进角落里的一间办公室。
200多平的大开间,装修简单,最里面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旁边隔出两个小会议室,门都紧闭着,百叶窗放了下来,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房间中央摆着几十个工位的格子间,地上横七竖八地拉着电源插排和数据线,还没下班的员工们对着电脑敲敲打打,看到施定进来,有几个抬头跟他打招呼,“阿定来了啊!”
“嗯。”施定简短地回答,把手里拎的塑料袋放在一个空工位上,“给大家带了点吃的,自己拿。”
“太好了,正好加班饿了。”
“阿定真讲究,每次来都不空手。”
几个看起来比施定大不了几岁的男生从电脑前站起来走过来拿饮料喝。
施定问其中一个,“我舅舅在里面吗?”
被问到的男生一手拎着可乐,另只手指着那紧闭的办公室,“里面呢。”
施定点了下头,往办公室方向走。
那男生又叫了施定一声,压低声音对他说,“老板今天心情不怎么样,听说是一大笔钱要不回来,你说话小心点,别往枪口上撞。”
施定拍拍男生的肩膀,“谢了。”
施定走到办公室门前,还没等敲门,就听到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传出来,“兄弟,我已经给你宽限一个多月了,你抓紧弄钱啊。”
“我知道你家里有事,但总这么欠着,我这边也不好交代。”
“要不这样吧,今晚有局,老地方,我也在,你再来试试手气,兴许一把全都赢回来了……”
施定轻轻敲了两下门,接着一个男声不耐烦地:“谁啊。”
“是我。”
“进来。”
施定推开门,闻到一股强烈的烟味,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正叼着烟吞云吐雾,施定走到桌前,垂着手看他。
只见那男人,皱着眉头听电话,过了会说:“我明白你的难处,但这么多兄弟都看着呢,我也不能总为你开先例。”
最后一句,“抓紧时间想办法吧。”就把电话挂了。
施定:“舅舅。”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表情总算是收敛了不少,“你来了啊。”他站起身,施定把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拿下来递给舅舅。
两人一起出了门。
施定是在一天放学后突然跟他舅舅提出,自己想去他公司帮忙,舅舅当时很震惊,以前隔三差五叫他去尖叫看场子,他都不情不愿的,总用高三学习太忙为由拒绝。
这次竟然主动提出要帮自己的忙,真是意外。本来嘛,要他看来,什么大学都是狗屁,读了四年毕业不过几千块钱的工资而已,都赶不上他一顿饭钱。
舅舅问他原因,施定说一方面自己想跟他早点学习业务以后帮他,另方面最近谈恋爱,花销比较大,想多赚些钱。
舅舅回忆起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家门口的漂亮姑娘,看起来倒是像有钱人家的女儿,跟那种女孩谈恋爱确实需要很多钱。
舅舅早就希望施定过来帮自己,他做的生意上不得台面,一不小心就会有牢狱之灾,所以他谁都信不过,这么长时间他都是自己做,最近生意不错,他也确实需要人来帮忙。
舅舅没怎么犹豫,答应下来:“行,那你以后就帮我忙吧,做得好的话,以后这一摊都是你的。”
这话是在饭桌上说的,当下施定就站起来给舅舅倒了杯酒,表明以后跟着他学习的决心。
舅舅带着施定来到众合会所的门口,刚迈上台阶,本来紧闭的大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服务生微弯着腰,请舅舅和施定进去。
一楼空荡荡的,宽敞的大堂装修豪华,整齐摆着按摩床和各种美容仪器,要不是没有客人也没有美容师和按摩师,看起来跟外面高档的会所一样。
舅舅脱下外套递给服务生,问那人:“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还是原来那间包房。”服务生恭顺地答。
“好。”
舅舅带着施定走到电梯里,服务生按了负一层。
这里是个打着高档美容养生会所旗号的地下赌场,他舅舅就是投资人之一,也是本市地下赌场与澳门某赌场集团的中间人。
断断续续间,施定终于搞清楚,舅舅所谓对外说的前些年去南方做生意挣得第一桶金,不过是拿了些本钱去澳门,因为胆子大心细敢下手,被赌场高层看中,当了叠码仔,赚了个盆赢钵满。
后来舅舅回到本市,在澳门地下赌场那边的帮助下把本市的地下赌场业务开起来。
他开尖叫,也是因为酒吧每天流水大,很多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那里过一圈,变成干净的钱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而那个他们刚走出的,装修简单的办公室,就是专门为这个地下赌场和尖叫处理洗钱、收放贷款、追债业务的公司,里面员工的工资都高得令人咂舌,这还是施定花了很多时间精力,从混熟的员工嘴里套出来的。
不管是公司的员工,还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是犯法的生意,但耐不住工资太高,挣钱太容易,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这种生意搞不好就要进去吃牢饭的,这也是为什么施定舅舅这么长时间都不找人帮忙的原因,在他身边的人必须要取得他的完全信任才行。
施定好歹是他外甥,外人,他信不过的。
第57章 57
众合的负一层比地上的面积要大上两倍,四周无窗,空气循环全部依靠新风系统24小时工作。房顶很高,灯光明亮,空间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房间,上面的铭牌上写着门号。
施定来过不止一次,每个房间大同小异,都是赌桌和围坐在四周赌得已经失去人性的赌徒。
他跟在舅舅身后,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包厢,舅舅只要来众合,就会定在这里,施定问过他原因,他回答,因为他在这个房间,赢的次数最多。
施定当时想,原来赌徒这样迷信。
服务生为他们拉开门,里面四五个男人围着赌桌分坐,看到施定舅舅进来,纷纷跟他打招呼。
简短寒暄后,施定舅舅也坐下来,吩咐荷官发牌。
这里的荷官不是美艳性感穿短裙的女性,清一色都是燕尾服的男性,年龄从20到40岁不等,相貌平凡。原因在于施定舅舅不希望赌徒和荷官们产生任何情感纠葛,做出任何对赌场不利的事。
施定沉默地站在他身后,看他熟练地看牌、下码。
施定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最角落里的那个男人,那人的衣服都是大牌,但衬衫已经起了皱,感觉好几天都没换过,脸上纹路很深,头发也像很长时间没理了,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纸牌上。
从施定他们进屋,那人是屋子里唯一一个没跟施定舅舅打招呼的人,只翻起充血的眼球看了他就就一眼,倒是施定舅舅主动叫了他声:“来了兄弟,好久不见。”
施定在这里见过他好几次,有他在,每次赌桌上输得最多的就是他,他的状态也随着输钱变得越来越差。
施定心里清楚,他就是舅舅给他讲过的“大鱼”。
地下赌场违法,不可能随便哪个人都能进来赌钱,它的服务对象只能是本市的那些有钱、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这样的人身上油水多,又好面子,输了也不会大声嚷嚷,搞得满城风雨。
施定舅舅积极交际,不惜花大价钱办名目繁多的活动,请这些有钱人去玩,获得他们的信任,然后把他们带到赌场里玩。
一来二去,先让他们赢几把,等上瘾后,就会开始输了。
在自己办的赌场出千,对施定舅舅来说,简直不要太容易。
输光手头能动的钱也不要紧,公司还有放贷的业务,签好合同当场下款,一点都不影响继续玩。到那时被赌博迷了心智的人哪还有心思去思考利息都在40%以上。
这样一段时间后,看捞的钱差不多了,就换下一条“鱼”。施定舅舅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心里有分寸,懂得适可而止,不会搞得对方破产,让人走上绝路,从而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
施定看着那个死死盯着舅舅的男人,但他不一样,舅舅说过,这是众合开场以来,赌瘾最大的一个,大到施定舅舅都惊讶的地步,那人在这里抵押过房产,借过高利贷,一赌再赌、一输再输。欠下的赌债超过三千万。
上次也是在这里,连施定舅舅都劝他不要赌了,赶紧回去筹钱把债务的窟窿堵上,那人不听,大声让荷官继续发牌,施定舅舅动了气,去抢他手里的牌,那人比施定舅舅高很多,狠狠地把施定舅舅掼在地上。
施定赶过去帮忙,挨了那个赌疯了的人好几下拳脚才把他舅舅从混乱中拉出来,后来舅舅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医院看看,把手臂上的伤涂点药,免得感染。
这次那人又来了,施定直接站在他身后,以防他再闹事。
几局下来,桌上还只有那人输,施定倒不认为他舅舅这时候还伙同赌桌上其他人出千,毕竟那人已经没什么钱了,把他逼急了,放出去的贷款收不回来,租后受影响的还是施定舅舅。
他只是心态不稳,手里握着好牌时不敢加码,一堆烂牌时却叫个不停。
典型的心理防线崩塌的赌徒心态。
在他又一次加码后,施定舅舅叹了口气,手按在桌子绿色的绒布上,带着规劝的语气对那人说:“兄弟,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天你输的,全算我的。”
那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把摆在前面的筹码全部推到桌子中央,顿时哗啦啦地一声。
施定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做出戒备的姿势,那人突然指着施定舅舅破口大骂:“王八蛋,还有脸说输的算你的,要不是你出千,我会输那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