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后移情别恋有错吗——傅英
时间:2022-04-05 09:03:34

  可只有一件事他做不到。
  离章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她,从前是渌真,现在是这盏冷冰冰的聚魂灯。
  在十万年中,如若说她有什么长进,那便是学会了不再对离章有所期待。
  她抱起被离章放在小案上的聚魂灯,运转灵力,一点一点擦除聚魂灯之上的污痕。
  她该庆幸,全天下唯有她的月舒术能够清洁聚魂灯。只要渌真一日不回,她便一日是离章神君最为倚重的人。
  而渌真,当然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每旬付出一点无用功,换来的却是自己的长乐无忧,她何乐而不为呢?
  ……
  黑夜过去,天色转白。
  常仪跪坐于神宫内,用月舒术清洁了一夜聚魂灯。而离章也同样坐在一旁,冷眼注视着常仪擦了一夜的聚魂灯。
  翌日清晨,她拢起长袍,从离章神君的寝宫离开时,听见侍女悄声议论。
  “神君和望舒仙子实在是伉俪情深,结为道侣十万年,依旧感情甚笃,每旬必定一聚,实在让人艳羡啊!”
  “哎,有神君这般的道侣,谁能不羡慕呢?只是我有一点不解,为何神君和仙子感情这么好,却还是要分居两地,让仙子每旬前来?哎,仙子连离开的背影都如此摇曳生姿,实在是我见犹怜。”
  “哎,你懂什么?这就叫距离产生美。”
  常仪步伐略停,勾唇微微一笑。
  她并不介意让自己和离章的感情成为一桩美谈,让天下咸知。
  离章神君素有威名,冠上他的道侣之称,只会于她的美名更为有益,因此她从不会制止此等议论。
  而离章?
  他从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有那盏破灯。
  作者有话要说:
  用了一些光的折射和反射,虽然不科学,但修仙世界不需要科学(逃)
44
  在常仪的身影消褪后, 吴梁至也随之离开了这间房。
  环境骤然变得静谧,唯有流水潺潺之声。
  藏在瀑布内的渌真,回忆起他们方才的对话, 若有所思。
  她没有想到,醒后第一次见到常仪, 会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景下。在她原本的预计里,这应该要来得更晚一些。
  或许应是在她成功飞升后, 作为同一个下界的后辈,在某次宴席上远远看见她,身旁坐着道侣桓越,二人言笑晏晏, 琴瑟和鸣。
  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十万年前一个不足轻重的插曲,只会在擦肩而过的一瞬恍然意识到, 这个后辈女修有几分眼熟,像某个早已面目模糊的故人。
  而她届时, 也应当已然将心头梗着的那口气卸下。唯一的打算只是想同桓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同司柘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渌真给自己的安排。可今夜猝不及防地目睹了常仪投来下界的一个幻影, 她发现自己似乎还不能做到把她当成全然的陌生人。
  尽管这个常仪, 从气度到打扮,同她记忆里已完全不同。
  渌真合眼, 黑暗中浮现出常仪的旧模样。
  在她们一众朋友里,常仪似乎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修为既不拔尖, 性格亦温婉好欺。少俞总担心她吃了亏也不言不语,便时刻记着要照拂她些。
  她当然生得很美, 但也未美得像如今这般惊心动魄。
  是的,方才的常仪,连发丝都尽善尽美,却总让渌真有种不真实感,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假人。
  她姿态从容,俯视着长幽宗宗主,听他禀报着在何处传播功德,又在何处收拢下属。
  听吴梁至的口吻,她似乎并不满足于掌管长幽和逍遥两宗。
  可她早已飞升上界,就算修真界五大宗门都尽数为她所驱驰了,又有何用?
  渌真百思不得其解,她侧目向李夷江,见他同样敛眸凝神,若有所思。
  感受到她的目光,李夷江抬起头来。
  渌真问道:“你都看见了?”
  李夷江点头,“我固知逍遥宗和望舒有所关联,也隐约听闻过,某些上界仙人能以某种方式沟通下界。但没有料到,竟然是发生在望舒和长幽宗之间。”
  经过与长幽的诸番纠葛,他自然对这个心术不正,绑架散修的宗门没了好感。
  至于望舒,先前李夷江也只认为她好大喜功,爱浮名虚誉,不曾想她会与此龌龊手段的宗门牵连上关系。
  且似乎长幽宗所行诸事,均是在她授意下完成。
  他所言同样点中了渌真心中最大的块垒——长幽宗早在她这儿挂上了黑名单,而望舒不论如何,都曾是她的朋友。
  渌真蹲在水膜中,探出手轻轻穿过瀑布,感受指尖传来的湿意。
  李夷江听见她小声自言自语:“她想要什么?又要拿长幽宗做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望舒了。他尚记得飨士楼里,他不过对望舒评价稍低了一些,便引来渌真怒目而视。
  大抵是对望舒仙子钦佩已久,他若说出自己的想法,未免有摧毁她偶像之嫌。
  渌真看出来他的犹豫,掬一捧水泼过去:“小木头!要你说就说嘛。”
  水顺着李夷江周身的水膜滑落,未沾染他分毫。
  他无奈地看了渌真一眼,道:“上界仙人的生活和下界修士同又不同,不需苦苦修炼以提升境界,因其品阶在飞升之时已定。此后各司其职,难有变动。”
  渌真心道在此事上自己恐怕比他还要清楚,关于上界的一切,在各个氏族的祖神录上均有记载。每个氏族后人从修炼伊始便要熟读这些记录,为今后飞升做准备。
  不但如此,她还知道,飞升之时的品阶初定,一是看修为深浅。这并不难理解,须知化神期修士内部的差异,可能比化神期与练气期之间还要大。
  其二,则是看修士在下界的功绩如何。十万年前,天生异象,战火四起,离章很是平定过几桩战事,是以被册为神君。
  渌真在夏贻城时,曾翻过一些修真界史书,对于离章参与的那几场战役无不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他灼灼风华。据说长清剑一出,四海妖魔皆伏诛,他像一颗横空出世的紫微星,自首次崭露头角,便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其后十万年,再无能撼动他功绩之人。
  是以他一朝飞升,即成上神,是为离章神君。
  李夷江表示渌真所言不假,续而补充:“但飞升后神阶如何,也并非完全一锤定音,望舒不过一名上仙,若想进一步成为金仙、天仙,甚至是上神……”
  渌真接上他的话,答道:“则需下界的信仰之力,为她铺好成神路。”
  李夷江冷然:“正是如此,望舒在下界时,修为不显,又无出名的建树,飞升后品阶必然高不到哪里去。而她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欲壑难填,人之常情,哪怕是仙人也不可能免俗。只是她以上界仙人之身插手下界事务,未免将手伸得太长了些!”
  渌真一晌无言,她没有想到,原来万人向往仰望的飞升之后,一样是鸡毛蒜皮般狼狈的等次划分。
  这样又与当年的氏族之分、今日的宗门散修之别有何不同。
  九天之上,不过是另一处和下界并无二致的世界。
  而听李夷江的口吻,他似乎对常仪的所作所为,有更多的了解。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兵荒马乱,数人举着火把,大呼捉贼。想必是他们俩“惯侠”行径败露,长幽宗已然发现罪孤水失窃。
  李夷江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瀑布能将他们的声息尽数掩藏,隔绝修士的探查,目前来说,是最为安全的区域。
  果然,喧闹声不多时就渐渐转小,大抵是往后门处追去,以为窃贼必定不在院内。
  二人松了口气,继续在瀑布中聊天。
  渌真隐约记得,史书中对于常仪飞升一事,不过草草带过,仅一句“望舒为神君道侣,与之携升”。但后世提起她来,却几乎将她与离章神君相提并论,仿佛一位盖世英雄的道侣,也必然同样是盖世英雄。
  这样的风评与舆论,显然出自某种授意,而她今日在明月楼所听到的这一席话,也许恰恰揭示了幕后推波助澜之人。
  逍遥宗与长幽宗。
  记忆中温婉如水,不争不竞的常仪形象渐渐模糊,如同一滴水溅入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圈圈縠纹。
  水面再平时,凝出新的影子,她风华绝代,圣洁高贵,眼底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那是对功绩、美名和权力的垂涎。
  ……
  “等一等!”渌真忽然想起了什么,狐疑着看向李夷江,问他,“你为何看起来对常仪之事颇为熟悉,先前却一点儿也不同我讲。”
  李夷江侧头注视渌真,似笑非笑:“衢清宗身为四大宗门之一,对其他宗门背地里做的手脚,岂能一点儿也不知情?何况,在我看来,你所知道的也并不在少。”
  这一席话说得渌真面色赧红。
  诚然如此。她总是一味地向小木头索取,却将自己的故事藏得严严实实,彼此不交心又怎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呢?
  可她该如何说,她连自己缘何复活,都尚且不清楚。
  李夷江见渌真因为他这席话显而易见地蔫了下去,抱膝缩在水膜中,一言不发,额间的朱砂痣又因此在隐隐发烫。
  他叹了口气,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想看到这样的渌真。
  “其实,宗门内早有猜测,怀疑主山根基被毁一事,和逍遥宗有关系。而对逍遥宗背后的人迟迟不能摸清底细,似乎逍遥宗内并非铁板一块,对那人的指令也时有不甚听从的时候。”
  “如今看来,那个藏匿于逍遥宗身后的影子,便是望舒了。”
  渌真从他这儿又听来了两个宗门间的机密,不由得暗暗心惊。
  常仪究竟在下界布下了多大的棋局,而她所图的仅仅只是神位的晋升吗?
  她已不大敢下定论。
  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态,渌真搜肠刮肚,才挖出一个自己的秘密,同李夷江分享。
  她手心一翻,亮出一点儿长胥神火:“其实我是……半神之躯。”
  “半神?”
  李夷江吃了一惊,如今氏族神脉凋零,传承下来的氏族人,血管中祖神的血脉已稀薄得只剩下微弱一丝。她口中所言的半神,意义非同小可。
  “是的,就是你所想的半神,我的母亲,是真正的神女。”
  先天之神与下界修士不一样,与祖神同出一脉的血缘决定了他们生而不需经飞升即可为神。
  在比十万年更为久远的上古,上下界之间界限并没有那么分明,神与人在皇天后土前结成伴侣,神将修道之术带来人间,并留下传承给后代。
  而他们的后代,便形成了一个个古老的氏族。
  后来上下界之间泾渭分明,氏族的血脉愈来愈稀薄,这些神人结合的故事,便成了遥远的传说。
  可半神之躯依旧具有绝对的优势,不光是体内神火精纯,如若渌真一朝飞升,她可直接册为上神。
  但早在十万年前,她便已是世间最后的半神。
  氏族的故事太复杂,她无意同李夷江再行解释。渌真瞧着李夷江因思索而愈发紧绷的脸,嗤地笑出了声,探手摸了摸他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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